江弦把蜂窝煤炉点着,上门外面儿转一圈,回来,手里抱了两颗大白菜。
“呀,从哪儿弄的?”
“邻居家的,顺手拿过来了。”
“你咋还有这毛病?”
“我想买啊,他家人都睡了,明儿我再把钱给他补上,这叫超前消费。”
看这家伙振振有词,朱琳捂着薄唇咯咯的笑,“光有白菜吃啥啊?清水儿白菜啊?”
“那我再去偷俩萝卜。”
“别了,随便垫巴两口,不饿。”
拿清水儿涮涮白菜,摘成一片一片的,放锅里,弄蜂窝煤炉上等着菜冒。
这一等,俩人都快睡着了,锅才咕嘟咕嘟冒上。
“哟,下雪了。”朱琳瞥着窗外,一脸惊喜。
“出去转转?”
俩人披上衣服,一块在院儿里淋雪,依偎着,挨特近。
“今朝若是共淋雪,此生也算共白头。”江弦忍不住感慨。
“这句好,你写的?”
“那不是,古人写的,我化用了下。”
“挺好的这意境。”
“我给你拍张照。”
江弦举起相机,朱琳瞟他一眼。
“咱俩一块拍一个吧,咱俩没一块儿拍过照呢。”
“行啊。”
江弦把镜头对准他们。
刚按个快门,就感觉自个儿脖子被抱住,伴随着“咔嚓”一声,侧脸被啥湿漉漉、软乎乎的东西蹭了一下。
啊?
等他反应过来,女王都轻轻巧巧,连走路带小跳回屋了。
雪是白的,脸是红的。
他愣了愣,回到屋里,瞥她一眼,也不多说什么。
白菜沸的差不多了,家里没碗,干脆就拿他那明代宫廷花碗就着。
没滋没味,吃的也舒服,吃到后头,俩人筷子还噼啪打架。
懒得再收拾,屋里怪冷,朱琳鼻子都冻红了,跟江弦一块坐煤炉边儿上,伸手烤火。
“马上新年了,你个大作家不说两句?”
“说点啥?”
“说点新年祝词,随便啥都行。”
江弦沉吟片刻,斜眼望向窗外。
“1979年过去了,我很想念它”
(码完字一看,天都亮了!)
第121章 不挡风挡狼
一月,借着假期空闲,江弦跟朱琳一块上景山去,踏雪寻梅。
自打建国以后,景山几经易手,一开始归军队,过几年又成了少年宫,再后来,就改作小兵们的公园。
1971年关闭,去年重新开放。
四十多米的小山坡,江弦拉着朱琳,不咋费事儿就上到中峰,万春亭烂糟糟的,但很适合观景。
“这地儿视线真好。”江弦搁额头上搭个帘儿,左右张望,“前面故宫看的清清楚楚,后面就是钟鼓楼。”
“看,北海白塔。”朱琳踮着脚尖,指向西边。
“那儿是zn海不?”
“怎么不是。”
俩人张望半天,江弦指指东边儿一院子,“我买的院子就是那座。”
“哪儿啊?”
“看着那大槐树没?”
“遮的那么严实?”
“那必须的,不然都搁景山上偷窥咱们家隐私了。”江弦一脸谨慎。
他可不想景山变成他家的观光点,当然了,其实也根本观望不到。
几天闲暇很快耗尽,江弦陷入忙忙碌碌之中。
他要改《伏羲伏羲》的稿子,还要参加《芙蓉镇》的座谈会。
在一部书稿出版以前,出版社常会把书稿打印成厚厚的上下两册征求意见本,随后在京津两地召开征求意见的座谈会。
这种座谈的目的,不是后世流行的炒作或造声势,而是为了尽量提高作品的出版质量。
反正就是开会,反复不断的开会,听取意见。
西长安街7号。
江弦赶着空闲过来,搓搓冻僵了的手,从身上的挎包里取出厚厚一沓稿子。
“王老师,你看一下还有什么不妥的地方。”
“这么快就改好了?”王惊诧。
“这不马上就要过年了,不想拖着,赶紧在2月那期刊发吧。”
王给他拎把椅子,又给他倒杯热水,“来,暖暖身子。”
“嘶啊。”江弦砸吧一口热水,一股暖意流淌向四肢,舒服很多。
王捧着稿子简单扫了一眼,随后放下,缓缓讲道:“你这篇稿子,多亏是李清泉同志力排众议,最终才决定刊发的。”
“反对的声音很大?”
“不小。”王扶下鼻梁上的眼镜,“社里的同志倒不是对你有意见,是觉得刊发出去会有风险,有所顾忌。”
“李清泉同志怎么想的?”
“他马上要被调去《人民文学》,也应该明白,这种时候,最怕有什么闪失.”
江弦诧异,“那他还力排众议?”
王笑了笑,“这也正是我钦佩他的地方。”
闻言,江弦面露思索之色,片刻之后便明白了王所说的钦佩是什么意思。
稿子若是真出什么事情,追究下来也是李清泉的责任,他是时任主要负责人,届时他调入其他单位,已和《京城文艺》没什么关联,等于说他愿意为这份稿子担下风险。
这魄力,这胆识。
可不是哪位编辑都有的。
天津。
“俗话说得好,'不到劝业场,枉到天津卫'。”
冯骥才作为本地人,在前面儿带路,后面跟着江弦和李景峰。
仨人在劝业场后门一家卖锅巴菜的街头小铺坐下,冯骥才说这是天津名店,屋小人多,连个凳子都抢不着。
好在他们仨人高马大,江弦和李景峰在一稍松快的角落,守住小半张空桌子,不过没有凳子坐。
冯骥才去买牌、排队、自取饭食,很快端回来,带汤的锅巴、热烧饼、酱牛肉、老豆腐。
热气灼人、口舌生津。
酱牛肉口感醇厚,锅巴菜汤底香浓。
仨人就站在桌前,大快朵颐。
“你们也够忙活的,这都准备过年了,还琢磨座谈会的事儿呢。”冯骥才放下筷子。
“弄完了。”江弦擦擦嘴,“下午就回京城去了,这次来天津,也没带啥礼物,就送你一册《京城文艺》吧。”
冯骥才从他手中接过。
瞥一眼,1980年第2期。
“这还是刚刊发的?”
“我在上面刚发篇稿子,这是编辑部送我的样本。”
“你又发稿子了?”
冯骥才满脸的不可思议,“你那篇《荔枝》不是才在《收获》发表么?这怎么又在《京城文艺》过了一篇!”
“早就有一点子,原本不打算写,王和我一聊,这非让我写出来,我就写了。”江弦解释说。
“你这可真是”
冯骥才心情复杂,匆匆掀开那册《京城文艺》,在第四条看到了作者名为江弦的小说《伏羲伏羲》。
那页的插画以简易的线条,绘制了一个农村男人蹲在地上捂脸痛哭的形象。
店里乱糟糟的,他也顾不上看,把杂志合上,收进包里,吃过饭,又在天津卫溜达一会儿,才送江弦二人上火车站。
临别前,江弦在月台嘱托,“看完你可给我写篇评论。”
“我哪会写评论.”
冯骥才看火车渐渐走远,消失在视线里,这才往家回。
一想到江弦那篇小说,他负伤的膝盖都变利索了,车子蹬的飞快。
很快到家,喝了口水,把气喘匀乎,掏出这册杂刊坐下来看。
一开始精力还有些恍惚,有些不集中,不过视线触碰到段落以后,很快就看了进去,被这故事拉扯进去。
这小说跟通俗文学似得,说五十岁的杨金山因为性无能,成了个施虐狂,菊豆苦苦忍受折磨煎熬。
另一边呢,对菊豆有莫名想法的杨天青,也渐渐发现她的悲惨。
[半夜时分,睡在厢房里的天青猛然听到一声尖嚎,他摸出厢房,光着两只大脚潜到大北屋的窗户底下。
“他叔.你要拧死我啦”
“祖奶奶!你舒坦了吧?这一回你可舒坦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