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芙蓉镇》出版以后,卖不管多少册出去,他也分不到更多的钱,但一本书就像是作家的一个孩子,他既然付出心血,总是希望这本书能发展的更好一些。
检查一遍,没有错字病句。
“搞定。”
江弦将其收好,暂搁一旁,放空大脑,开始誊写脑海中的那篇小说《伏羲伏羲》。
这书原本是叫《本儿本儿》,啥意思呢?就是读者老爷们的,嗯,大摆锤。
小黑子没有。
这名儿杂志社肯定不能给他起,就改了,改的还不错。
伏羲,是华夏敬仰的人文始祖。
在传说中,伏羲女娲兄妹结婚生子。
以这样一个人物为小说名,其实便能看出这篇小说所讲的事情了。
伦乱。
梳理一下人物,很简单,前面就三个人:地主杨金山,地主侄子杨天青,女主王菊豆。
作品中的线条也很简洁,以杨家家事为主线。
小说一开头便是,杨金山用30亩地中的20亩,娶来一个王菊豆。
这个设定江弦觉得不好,30亩地花了20亩才娶过来一个菊豆?
这特么是江西?!
为了一个女人,几乎倾尽所有,怎么能表现出杨金山的强大呢?怎么能显得出金山两个字的分量?
可以改成电影中的设定。
杨金山是个染房主,为了续香火,在他娶的两个女人被折腾死后,又花大价钱,买了个年轻漂亮的女人,王菊豆。
这样便凸显了杨金山的强大,折腾了两个女人,还能再花钱买一个。
大价钱又展现出了菊豆这个女人的魅力。
想好这些以后,在空白纸上简单做了些大纲的规划,随后动笔写下“伏羲伏羲”四个字。
房间里安静的只剩下沙沙作响之声。
“咚咚咚!”
“咚咚咚!”
不知过去多久,江弦听到阵敲门声。
他恍惚半天,才从那个乡土气息厚重的世界中抽身而出。
起身开门,屋外是张洁与一位看上去很陌生的年轻女子,单纯,静默,不谙世事。
“小弟,给你介绍一位朋友。”张洁开口道:“这位是上海《儿童时代》的编辑。”
“儿童时代?是来找我约稿的么?”江弦摸不着头脑,“可我没什么写给小朋友们的作品。”
《伏羲伏羲》这种文章,可不能给小朋友们看去。
“不是约稿,我今天和她聊天时聊到你,她说她很想见见你,我就冒昧的带她过来了。”张洁解释。
那女子面露窘迫,想看江弦又不敢抬头,便类似于翻白眼的看他。
“好,我叫王安忆。”
“额”
王安忆,代表作:《长恨歌》
顺便说下,《长恨歌》写的不是唐代的事情,是一个上海弄堂女长达40年的感情经历。
水平如何,仁者见仁智者见智。
江弦当然是知道王安忆的,她很有名气,在后世文坛所残存的那个圈子里,她身居顶层。
“安忆同志的母亲,小弟你应该在文代会上见过,就是女作家茹志鹃。”张洁介绍道。
茹志鹃是一位很有资历的老作家,她在年初写了一部《剪辑错了的故事》,这部作品被认为是第一篇“反思文学”小说,这篇小说也已经被评选入今年的全国优秀短篇小说,荣获一等奖。
在最终的颁奖中,这部小说被选为第三名,第一是蒋子龙的《乔厂长上任记》。
这个妈完全不逊色于她这个女儿,甚至犹有过之。
“快请进。”江弦请王安忆、张洁俩人进屋,倒了两杯茶水。
王安忆有些内向,瞥见江弦桌上的纸笔,顿时乱了分寸,“您在写东西呢,我打扰您了.”
“没关系,我这人写写停停。”江弦自然是礼貌客套。
没记错,这位后来官至上海作协主席。
“能冒昧问一句,您写的什么吗?”王安忆克制不住自己的好奇。
“有部小说要出版了,我写了篇作者序。”江弦把《伏羲伏羲》的手稿挪了挪,“刚巧,你们帮我看看,这篇序作的行不行,你们作为读者,感受一下。”
张洁接到手里,王安忆翘首望去,一眼瞥见几行文字。
[一位真正的作家永远只为内心写作,只有内心才会真实地告诉他,他的自私、他的高尚是多么突出,内心让他真实地了解自己,一旦了解了自己也就了解了世界。
很久前我就明白了这个原则,可是要捍卫这个原则必须付出艰辛的劳动和长时期的痛苦,因为内心并非时时刻刻都是敞开的,它更多的时候倒是封闭起来,于是只有写作,不停地写作才能使内心敞开,才能使自己置身于发现之中,就像日出的光芒照亮了黑暗,灵感这时候才会突然来到。]
咝!
王安忆感到一种巨大的震撼。
能从写作中写出这些感悟,这是一种什么样的写作境界啊?!
“只有写作,不停地写作才能使内心敞开。”
这种话她要花多久才能感悟出来?
(先断在这吧,困死了。)
第111章 受伤的女人
[《芙蓉镇》是我在创作道路上的一次新的尝试,既是尝试,则难免幼稚,会伴随些谬误。
好在鲁迅先师有言:“惟其幼稚,正好寄希望于这一面。”这是我的自慰,亦是我的自勉。]
“怎么样?感觉如何?”江弦抓了两把瓜子,从手里漏给她们。
张洁轻摇着头感叹:“太会写了,我要是有书出版,一定请你来为我作序。”
“张老师您见笑了,我写的太世俗。”江弦客套道。
“不是世俗。”张洁摇摇头,“这也是一种很重要的能力。”
正所谓:“酒香也怕巷子深”,你的才华值几毛钱?一个好的艺术创作者,不仅得会创作,更要懂得如何推销自己。
像是常被拿来作对比的毕加索与梵高,活生生的典范。
更经典的是大文豪毛姆,代表作《月亮和六便士》。
毛姆的小说销量不佳,于是他刊登一则征婚广告:[本人喜欢音乐和运动,是个年轻而有教养的百万富翁,希望能和毛姆小说中的女主角完全一样的女性共结伉俪。]
你就说妹子们看见了得有多兴奋吧。
借这广告,毛姆从寂寂无名,一夜之间家喻户晓,成为畅销作家。
“安忆同志,吃瓜子。”
“谢谢。”王安忆局促的接过瓜子。
和张洁不一样,她对别的部分感触不大,那都是些写《芙蓉镇》的心路分享:动机、历程、读者反馈.最让她感动的还是第一眼看到的那一番话。
王安忆此前只写过几篇散文,几部儿童文学小说,江弦分明和她差不多的年纪,却已经能生出这样的感悟,这让她羡慕不已。
当然了,妹子不可能想到,这段话其实来自于一篇名为《活着》的小说。
“我上次去《京城文艺》,听那个新编辑刘恒说,和王约了一篇新稿子?”张洁嗑着瓜子打听。
江弦斜倚在三屉桌前,点点头。
“是有一篇。”
“能聊聊?”
“没问题,我刚巧想去找你去说下这篇稿子。”
江弦乐得听些张洁的建议。
他毕竟不是直接誊抄,还是融入了些自己的见解和想法,万一不恰当、不合适,导致在思路上有了纰漏,有人早些给他指出,也能避免在歧路上越错越远。
“安忆同志你也听听,有什么不足的话,还请帮我指出。”
王安忆精神一振。
相较于写作,她对编辑工作更为熟悉,虽然在写作能力上她自愧不如,但若是聊稿子,王安忆自信,还是能给江弦指出一些有价值意见的。
寒风忽忽拍打窗户,江弦简略的讲述了下这个故事的开头。
王安忆听这香艳而大胆的故事,有些心惊肉跳,随后又生出些意见和建议。
“开篇杨天青就这样对王菊豆一见钟情,是不是会太突兀了些。”她指点道。
在她看来,感情这种东西,应该是细水长流,汇水滴成溪流般的细腻、温婉,怎么能是个下作的念头。
“你想想,是不是该做些铺垫比较好?通过几件事情,渐渐打动对方.”王安忆以其编辑的口吻,按着自己的想法,给江弦提出一些指点,还融入了一些极具浪漫主义色彩的构想,那构想让她都想拍案叫绝。
见江弦全神贯注,认真听完,她心里也不免得生出几分得意。
至少在一些认知上,她是强于他的。
“小弟,这篇稿子,你动笔了没有?”张洁开口问道。
“尚未完稿,我刚刚写了个开头。”
“来来来,我帮你改改错字。”
这个理由强大到江弦完全没办法拒绝。
他将那一沓薄薄的稿子交给她,张洁捧在手中,全神贯注读了起来。
“我能拜读一下么?”王安忆问。
“无妨,你看便是。”
江弦没怎么介意。
王安忆便从张洁手中,接过她已看完的一页,500字的大稿纸上,工工整整的写满了字。
[女人唤做王菊豆,双十的年纪,生着杨树般颀长的身材和一团小蘑菇似的粉脸。她用两条直溜溜的长腿卡着那头活泼的小草驴,稳重地沿着下行的山道移动。
红袄闪耀,像一堆阴雨烧不灭的火,淋了雨的发髻黑油油地放光,又像一大块烧乏了的乌炭]
啊?
这样子写!
王安忆感到一种极为厚重的气息扑面而来,将她倾轧而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