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城,看着啥好东西没?”
钟阿城正摩挲着一弧壁圆滑,口沿微撇的宫,小声道:“这个可以,这是明代的宫廷花碗。”
“多少钱?”
“3块钱一个,卖家说了,这一套十二个,你要是一套全买了,白送你俩。”售货员道。
买十个送俩。
你搁这卖淀粉肠呢?
江弦表情复杂,端起来看了看,确实漂亮,釉面细腻如脂,瓷质柔和温润。
“这一套给我包起来吧。”
一套拿走,也就是三十块钱。
江弦这算是捡漏儿了。
为啥别人没捡着呢?
说白了还是没钱。
30块钱小一个月工资了都。
家里还有一大家子等着吃饭,谁舍得掏30块钱买几个破碗。
“您轻点儿,别给我cei喽。”
江弦把碗收好,又盯上幅画。
“这画不错,吹箫引凤。”
钟阿城瞥一眼,“这叫通草画,这种纸其实不是纸,是一种通脱木的茎髓切割出来的,特适合水彩画运色着墨的需要,应该是清末的。”
“这多少钱?”江弦问。
售货员:“七块钱!”
这厮迅速付钱。
阿城就跟那戒指里的老头儿似得,他指哪儿江弦捡哪儿。
又收拾几件儿。
其实阿城也馋,他也喜欢这些个好东西,可惜他穷呢,给江弦弄去,起码以后还能见着。
尤其等他看着一茶壶的时候,这家伙真淡定不了了,使劲儿拽江弦两下。
“这是好东西!”
江弦瞥了眼那茶叶末釉茶壶,问个价。
“这个多少钱?”
售货员:“这个.这个300。”
江弦端起来端详端详,他倒没见过这种壶,茶壶、壶盖和茶嘴在一条水平线上,壶底刻着小篆字。
“这写的是雍正年制,清代官窑出品。”钟阿城在一旁参谋,喜爱之色,溢于言表。
“这玩意从哪儿来的啊?”江弦问。
售货员:“哎呦,我哪儿知道啊,说不定哪个王爷府的佣人偷的,这会儿缺钱用拿出来卖了。”
“买么?”他问阿城。
“有钱就买!”
江弦痛痛快快掏三百,收好这壶,也不敢接着淘了,他俩可太扎眼了,这会儿治安又差,待会儿成肥羊了。
喊来辆人力车,驮着东西小心翼翼回到魏染胡同。
没招儿啊,他又没房,没其他地儿摆放,总不能放招待所里去,只能让他妈给他收好。
“这弄得都是啥啊?”
“都是好东西,您可给我保管好。”
“这占着地方我上哪码放白菜去?”
“您这话说的,那大白菜就是全扔了,也没我这些玩意儿值钱呐。”
明代的宫廷花碗、清末的吹箫引凤通草画、清中期老霏雪地套红料鼻烟壶、雍正年间官窑茶叶末釉茶壶.
临走时,阿城那叫个恋恋不舍。
那是个啥感觉呢?
他相中的妹子,全给江弦泡了。
第90章 你这篇小说完全就是错的
“这相机可以啊。”阿城对江弦的这台海鸥205颇为认可。
“定焦头拍出来的比大镜头清,颜色也更艳丽。”江弦道。
“可以可以,你懂器材。”
俩人调参数,拍来拍去,摆弄半天都不倦,显然和陈老师一样,爱好摄影,同道中人。
“江作家,有个找你的电话,叫李小林。”招待所传达室的同志知会一声。
“哎,我这就过去。”
江弦赶忙跑去传达室,把电话拨了回去。
很快接通,那头是李小林真率的声音。
“江弦啊,我和爸爸现在在京城了,你要过来见见他吗,顺便把的那天聊的那篇小说给他详细讲讲。”
“好啊。”
能见巴老了?!
江弦心神一阵荡漾。
瞥见一旁的钟阿城,全靠他捡了波漏,他做初一,他也得做十五,捂住话筒。
“阿城,你想不想见巴金?”
“谁?”
“巴金。”
钟阿城直接木住了。
之前听江弦说自己是个写稿子的,他没往下深问。
如今
怎么还能和巴金联系的上?他究竟何许人也?
“可以可以。”
“我当然是想见的,能见得到吗。”
“我帮你问问。”
江弦重新问了下李小林的意思,说有个朋友很想见巴金,可不可以带他过去。
“没关系,你带他一起过来吧。”李小林并不介意。
等江弦把这个好消息告诉钟阿城,他思忖几秒,拔腿就跑。
“你去哪儿啊?”
“总不能空手去吧,我回家给巴老拿一幅我的画。”
这倒是提醒了江弦。
听说巴金喜欢集邮,便把他收藏的那些个邮票实寄封取了几份。
邮票实寄封可比邮票更有收藏价值。
其实江弦也没什么好邮票,这礼算不得多珍贵,贵在这份心意上面。
巴金居住在金鱼胡同一带的和平宾馆,江弦还以为是多么讲究的地方,没想到却很破旧。
“小林姐。”
“怎么还带东西来的?不要这样。”
“不是什么珍贵东西,。”
和李小林寒暄几句,她笑眯眯领着他去到巴金的房间。
“巴老!”
“你们好!请坐!”
见到巴金的感觉相当美好,他看上去还蛮有精神,就是浓重的四川口音让人听起来很费事儿。
江弦先做了个简单的介绍,提起钟阿城父亲的名字,巴金都点了点头,称赞那是位大师。
“娃儿,我听小林讲了你的那篇小说,我也很好奇,在你那个脑瓜子里,究竟能写个啥子小说出来?”巴金爽朗的笑。
李小林给他们倒两杯水,“江老师,今天时间长,能再详细的讲讲吗?”
江弦露出纯良的表情,“今天巴老也在,那我就详细讲讲,我还没动笔,要是有值得修改的地方,希望巴老不吝赐教。”
巴金摇了摇头,“谈不上赐教,你写的比我好,你很有才华。”
“您过奖了。”江弦赶忙道。
巴金前期的代表作有《寒夜》《家》《激流三部曲》,就文学性和思想性而言,他可能确实难于占有显赫地位,但能在晚年创作出《随想录》,这便足以奠定他在现代文学史上不可动摇的地位。
“我写的这个故事其实很简单,一首诗就能总结:长安回望绣成堆,山顶千门次第开。一骑红尘妃子笑,无人知是荔枝来。”
“杜牧的过华清宫绝句三首,这和你写的小说有什么关联?”李小林疑惑,钟阿城也带着不解。
江弦喝了口水,缓缓道:“您在上海可能不了解,北方人过冬爱屯冬储菜,冬天全靠大白菜挨过去,前段儿时间,我回家屯冬储菜,意外参与进了冬储菜的运输中。
这冬储菜是怎么运进京城的呢?早在二伏前,市里就给各区县下达了种植冬储大白菜的指标,到了立冬前,就得组织农民把白菜砍收了,半夜咱们都睡了,司机师傅这才开着卡车进城,把菜卸了,不能完,还得把大白菜一棵棵堆起来,用草帘子、麻袋片盖上,用砖头压好,生怕夜寒风大把菜冻坏了。
我就想,这冬储菜运进京城,背后都那么的不容易,那诗里的荔枝呢?
荔枝若离本枝,一日而色变,二日而香变,三日而味变。
我常常诵读唐诗,很喜欢古诗词的意境,我就很好奇,‘一骑红尘妃子笑,无人知是荔枝来’,背后又有藏着个什么样的故事呢?”
“原来如此。”巴金缓缓点了点头,“你能从现实生活中,想到这些,这很不容易,都是我们很熟悉的事情、诗词,你竟然能把它写成小说。”
“可以可以。”钟阿城也很认可。
“我也是第一次听说,有人会这样子写小说。”李小林惊叹不已。
都说江弦是先锋派的作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