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北影厂很少给分房子,许多老少三代电影人就住老宿舍楼里一个小两居。
很多导演的二代,一些大龄青年,天天闹房子,直接抢占办公室,搬进去住进去就不走了。
北影厂很多的录音楼,二层、三层都变成筒子楼的家属宿舍。
而江弦住的哪儿呢?
招待所,还是单间。
在北影厂,只有导演和一些被看好的编剧,才有资格住单间。
除此之外,就是住2人间和8人间,哪怕是知名演员,也只有住2人间的份。
人永远是“不患寡而患不均”。
我过得不好,凭什么你过得比我好?
好些个合住大宿舍的,早眼红江弦眼红的不行。
按理说,《边城》刚刚杀青,江弦作为编剧完全有理由在北影厂里磨蹭着住上一段时间。
但这些人就看他不顺眼,觉着他只是一改编的,没太大功劳,没什么技术含量。
他们上他们也行。
这帮人剧本改不出来,倒挺有时间给厂领导写信。
这事儿也是被施文新给压了下去,还是葛尤给江弦偷偷透露,不然他也不会知道。
如果现在搬走,那他只能搬去人文社。
人文社作者多、条件差,冯骥才是早几年的作者,占了单间儿,王卫国这些后来者,住的是人文社四楼大宿舍,一间屋里七八个床位,和天南海北的作家们住在一块儿。
当然,江弦才不打算搬走。
一群酸狗。
改不出剧本就赶紧滚蛋,少特么惦记他。
聪明点最好别跳出来。
他至今还无一败绩。
那些跟他作过对的货色,这会儿半夜回想起来,都得后悔的扇自己两巴掌。
另外,他写的那个剧本,女主角非常适合由朱琳来饰演。
编剧的酬劳反正是要赚的,写些别的剧本,还不如写些适合朱琳演的。
朱琳其实属于不温不火的咖位,虽然也拍了挺多电视剧、电影,但给人印象最深的形象似乎就只有女儿国王。
这不是说这就不好,演员能有一个经典荧幕形象,相当难得,好多女演员拍戏一辈子,你可能都不知道她演过啥。
不过这种境况,遇到江弦恐怕就得改变改变了。
既然两人已经确立关系,她又那么热爱演艺事业。
王硕还知道捧徐静蕾呢。
“我的人,我来捧!”
穿过长征饭庄旁边的小胡同,前面儿有一条街叫做“老虎洞”。
里面有储蓄所、文具店、服装店和日用杂货店,老虎洞西头连接着南北走向的海淀大街,有新华书店和专门卖旧书的中国书店,还有“红艺照相馆”。
街道尽头则是综合食品商场,是学生们放假回家前给父母买京城风味食品和礼品的地方。
来往的都是学生,江弦买了几瓶英雄牌墨水,又买了几卷卫生纸,京津造纸厂产的,纸上不光坑坑洼洼有疙瘩,还被染成了红色。
拎着东西,溜溜达达回去。
看着照相馆,江弦觉得有必要去淘部照相机,还得弄台铅字打字机。
这会儿的打印机虽然又笨又不好用,至少比手写要省事的多。
“江作家,有你的信。”经过传达室,门卫同志亲切的喊一声。
这好脸色九成的北影厂职工都看不到。
别小看这么一门卫,厂长他都不鸟。
北影厂上上下下,什么主任、书记、大导、名角.那都不算根儿葱。
只有一个人值得忌惮,分房委员会主任。
江弦接过信件,一看地址便明白,是《故事会》的稿费单来了。
心中顿时激情澎湃,《霍元甲》可是写了足足22万多字,匆忙拆开信封,先看到封信笺。
是边华伟写的,说没想到他也能把通俗文学也写的这么好,《霍元甲》将在11期《故事会》上开始连载,感谢他的投稿,他和他姐一切都好,勿念
然后就是稿费单,华华丽丽的1589块,里面有1112块3毛钱都是他的。
“今儿碰上一特有意思的人。”旁边儿几名门卫唠嗑。
说今天有个穿的破破烂烂的男人找来北影厂,光着两只大脚,连鞋都没穿,他们还以为是哪来的疯乞丐,没想到是张书记的儿子钟阿城,刚从西双版纳病退返京。
“他鞋呢?”
“听说是在车站里头睡午觉,行李跟鞋连着被人扒了。”
“哈哈哈哈。”
拎着东西回到房间里,小陈红一会儿过来了,跟他讨了几颗大白兔,说礼堂今晚上放英国片《尼罗河上的惨案》。
犯罪悬疑电影一般分两种,一种是所有人都有犯罪动机,但都有不在场证明,《尼罗河上的惨案》恰好反过来,所有人都有作案的机会。
“领我去看呗。”
江弦才懒得带小孩儿,随便扯了个借口,“这片子不适合你看,太惊悚,不利于你的身心健康成长。”
“谁怕这个啊!”
陈红俩手掐腰,吹起牛皮:“我连一双绣花鞋我都敢看,我还看过曼那回忆录呢。”
一双绣花鞋就是本民间小说,也是经典手抄本之一,纯纯的标题党,听着吓人,其实讲的是反敌特,后来还拍成电影。
江弦也知道,陈红这就是《动物凶猛》里描写的幼稚思想,喜欢把自己往坏了说,从而彰显成熟,还爱把其他人的遭遇拼凑、嫁接为自己的。
“那里面儿可是有五具尸体呢。”
陈红:“啊!!!”
江弦:捂耳朵。
“江兄,看电影去不?”葛尤也来了。
“看看去。”
傍晚,一家三口轻手轻脚进到礼堂,灯啪一下关上,周围漆黑一片,24格/秒的放映机,将电影投放在荧屏上。
《尼罗河上的惨案》,上海译制片厂引进翻译。
这电影后来又翻拍了一次,完全没这一版经典。
[这是一起谋杀案,凶手就在你们之中!]
电影配音抑扬顿挫,极有年代特色。
毕克不仅给这部电影的波洛侦探配音,还给《追捕》中的高仓健配音,高仓健所有电影都是他配音,还有《天书奇谭》的袁公。
江弦边看,边给周围一小撮人小声哔哔:
“这就叫乡村别墅派,意思是这场凶杀案,发生在一个封闭的环境中,咱们侦探团,从几个关系很深的人里揪出凶手。
还有一种暴风雪山庄模式,比如一群人聚集在一个山庄,结果因为暴风雪,与外界隔绝,这时候有人忽然遇害,那么凶手就在山庄的人之中。”
陈红:“我猜凶手肯定不是尼罗河!”
钟阿城坐在不远处静静听着,朝江弦认可的点了点头。
“可以可以,你懂得蛮多的。”
第89章 有你是我的福气
今年30岁的钟阿城是个才子,可以说无所不通,是个百科全书式的杂家。
在文化圈子里,大家尊称他为“天下第一聊天高手”。
摄影、文学、电影,绘画、青铜器、瓷器、歌剧、京韵大鼓、弹钢琴、修汽车他全都精通,全能跟你神侃。
他喜欢的事情太多,随便写了几本名震文坛的书便封笔。
他还是《芙蓉镇》的编剧,谢晋对他心服口服,后来被李安请去给《卧虎藏龙》的剧本定稿,电影片尾,李安打了一行大字感谢他。
这样扫地神僧式的人物,江弦自然是不介意交上一交的。
影片结束,一行人侃在一起。
“这个波洛侦探贯穿作者好多小说,《东方快车谋杀案》里也是他侦破案件。”江弦回味着刚结束的影片,给身边儿的葛尤、钟阿城讲着。
“这部《尼罗河上的惨案》太适合搬上荧屏了,作者的那部《无人生还》就不行,太意识流,根本拍不出来原文的精彩。”
《无人生还》也是阿加莎的作品,就是前面说的暴风雪山庄模式,10个人上岛,十个人与一首儿歌歌词相对应的,一个接一个离奇死去。
“可以可以。”钟阿城有些佩服,“这几本书你都看过?”
“偶然有个机会,找英文原著看了。”
“你能看得懂?”
“勉强意会。”
“可以可以。”
钟阿城满眼欣赏。
他非常渴望和这位妙人交上一交,他刚刚返京,对一切都不熟悉,更没什么朋友,只有一个处了很多年的对象。
于是隔天就又跑来了,江弦刚巧准备去吃早饭,拉着他一起过去。
他打了一碗杏仁茶,二两糖耳朵,二两糖油饼,早饭那就得吃甜口的。
“阿城同志,不吃一点?”
“我这人不习惯吃早饭。”钟阿城尴尬的说。
他当然是囊中羞涩,他还是待业青年呢。
这会儿就是这样,甭管地位高低,大家都很穷。
钟阿城就是这样的例子,他也是高干子弟,爹妈地位显赫,但就是穷。
端着东西找张桌子坐下,江弦吸溜吸溜喝两口。
“在哪儿插队的?”
“山西、内蒙、云南。”
“你还去过内蒙?”
“嗯,我在内蒙养过马,你知道儿马子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