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如果爱你,绝不像攀援的凌霄花,借你的高枝炫耀自己”
朱琳听得耳熟,乜了一眼,扑哧笑了。
“那才不是他写的。”
“那他品味也不错啊,这首诗写的这么独特、这么有情调。”
“诗就是诗,和他有什么关系。”
朱琳态度明确,趁着夜色,和方招娣在校园散步消食。
晚风轻抚,灯下小虫乱飞。
“这也不行,那也一般。
也不知道你那个男朋友是什么人,居然能从一堆青蛙里脱颖而出。”
“他才不是青蛙。”
“还护着呢,这胳膊肘拐的,咦~”
“谁护了?”朱琳脸刷的一红,打她胳膊一下,皱皱鼻子,“他就是只癞蛤蟆。”
“啊欠!”招待所里,江弦莫名奇妙的打个喷嚏。
他正和张洁聊着呢。
听说张洁的一部小说《有一个青年》被央视看中,改编为了电视短剧《有一个青年》,演员有:张铁林、方舒、陈.据说陈是“不识知网宅博士”的博导。
张洁说她没要钱,因为这剧组一点儿钱也没,央视全部的投入只有几百块,拍摄的工厂是借的,还有些镜头是在张铁林家拍的,主角们也没有片酬,跟钱沾边的只有晚上拍大夜时几毛钱的夜班加餐。
该说不说,央视就这臭毛病,抠抠搜搜。
杨洁拍《西游记》,拍了一半央视就不拨款了,说他们是“吃喝玩乐小组”,还组建了个查账团队来调查。
给杨洁气得不轻,后来还是演蜈蚣精那李鸿昌老师,上铁道部拉了三百万的赞助,才把《西游记》给拍完。
顺便一提,李老师还是山东UFO研究会理事长呢。
“你剧本改的怎么样了?”
张洁此次调入北影厂,正是为了修改她投给北影厂《电影创作》杂志的第二部电影文学剧本《我们还年轻》。
《电影创作》是北影厂主办的期刊,内容以电影文学剧本、电影故事为主,读者对象则是电影工作者和电影文学爱好者,有些好剧本还会被挑出来拍摄。
“下个月就发。”
“拍吗?”
“随缘吧。”
江弦记得是没拍,他不记得有这么一部电影。
回到自己屋,先脱成光脊梁,打盆热水,坐在床沿儿泡了会脚,随后关灯上床,舒舒服服躺在凉席上。
房间里一片静谧,不时能听到外面路上的车鸣马嘶,打破这份沉寂。
马车电影
江弦胡乱想着,脑中支离破碎的播放起一部曾看过的老片子。
梦呓着,迷迷糊糊睡着。
次日又去了东堂子胡同,沈老师正吃着昨晚从张老师那带回来的粘豆包,汪曾祺也在,还和他搞着“精神会餐”。
所谓精神会餐,就是用人的智慧来填补物质的空白,靠回忆、讲述鸡鸭鱼肉解馋,说白了就是yy。
“要说上上品,就得香椿拌豆腐,嫩香椿头开水一烫一捞,揉细盐,来几滴香油,一箸入口,三春不忘。要不就是麻婆豆腐,做这道菜得多放油,还得撒牛肉末,瘦猪肉末没味道,文火轻烧,起锅撒一层川花椒末.”老头儿越说越美。
“香椿拌豆腐有啥好吃的,我看不算什么上上品。”
江弦跟个杠精似得贬损,不待汪曾祺反驳,他又话风一转。
“麻婆豆腐倒确实不错,我今儿才知道一定要用牛肉末,师兄果然是有一套,跟师兄学上几手,我看上萃华楼当个大厨都没问题。”
“言过了,哈哈。”汪曾祺一阵得意。
就是总觉得有点奇怪,怪在哪儿又说不上来。
他不知道,在后世,人们把这种先否定、后肯定的行为称作
ICU。
第77章 只好再苦一苦大冯了
“汪师兄停笔许多年了吧?”
“有些年岁。”
“长期停笔,写作水平想必下降了不少?”
汪曾祺有些沮丧,“多年不曾付诸笔尖,手的确有些生了.”
“我以前是没读过师兄文章的,不过近日那篇《骑兵列传》我读过了.”
在老头儿那略微有些期待的目光中,江弦缓缓从嘴里蹦出俩字儿。
“上品。”
“整篇文章,平淡质朴,娓娓道来,如话家常,不追求玄奥深奇,意境栩栩如生!”江弦一通彩虹屁,输送一大波情绪价值。
老头儿乐的嘴都咧到耳朵根了。
师弟你可太会说话了!
“我听老师说你找我是有事所托?”汪曾祺忽想起来。
“哦,说来也不是什么大事,听说您以前任职过《京城文艺》的编辑,在审稿这一方面有经验,便想请您帮我审篇稿子,大约二十来万字,不过.”
“这么多字?”汪曾祺有些迟疑。
二十万字的稿子,审起来太耗费心神,他定然是不想接下的。
又疑惑,他“不过”什么?
只听那厮道:“不过后来我一想,您都这么大年纪了,上了岁数,注意力精力都在退步,兴许已经改不了这篇稿子.
当然了,我绝对相信您的作品评审和欣赏能力,《京城文艺》的周燕如编委都曾和我说过,《京城文艺》当日的辉煌,离不开汪师兄这双慧眼金睛。”
一番话,给汪曾祺说的是五味杂瓶。
内心是又自卑,又很想证明一下自己。
干脆大手一挥,“你拿来吧,不就审篇稿子,我多花费些时日便是。”
“谢过师兄了。”江弦赶紧把稿子递过去。
汪曾祺和沈从文共用一桌,简单扫上一眼作品名:
霍元甲!
“霍元甲?”
“这些年可是很少听说这号人物了。”
他看向第一行。
“晚清王朝,中华大地在列强霸占下,四分五裂。因无力抵抗,国民饱受欺凌,被贬为'东亚病夫'”
这语言通俗易懂,谈不上有什么艺术水准,就是通俗明快,读起来流畅无比。
汪曾祺一行行往下扫:
擂台上,意气风发的霍元甲一声吼:“所有签了生死状的,一起上!”
挑战者蜂拥而上,他一人之力,便败了那所有亡命武夫,疯子问道:“霍元甲,嘛时候是津门第一呀?”
霍元甲志得意满的反问。
“你说呢?”
“就在今天!就在今天!”
霍元甲笑得骄傲狂妄,他根本不会想到,这句疯言疯问,会是他这激荡一生的悲乐序曲。
“这个疯子写的好!写活了!”
汪曾祺不是正经老头儿,特爱看那些供人消遣的笔记小说、杂书。
这篇《霍元甲》写的那叫个一气呵成、行云流水,再加上节奏明快、高潮迭起,汪曾祺感觉自己好像在看话本儿似得,一会儿急一会儿爽。
看霍元甲大杀四方,心中快意无比,又看他锋芒毕露、不知收敛,便开始为接下来隐约要发生的悲剧而揪心。
这小子怎么通俗文学都写的这样好的?!
9月。
江弦断断续续在沈从文那儿刷了些【唐代】的进度(6/10)
沈老师讲的嗓子都有些坏了,江弦也怕累着他老人家,不敢再去叨扰。
转而往东四十四条《今天》杂志社跑了一趟。
狭小的杂志社内忙忙碌碌,桌上摆放着刚绘出的下期封面,简约而时尚。
“振开!”
“哟,老江来了!”
赵振开见到江弦立刻热情的起身,给他倒一杯热茶。
“你知道么?你那首诗现在彻底火了,我前两天给艾青看过了,他也非常喜欢,他还特意把这首诗抄了下来,他平时从来不抄诗的。”
“这期《今天》留言最多的诗歌就是这首《致橡树》了。”姜世伟从角落里拎出一个大麻袋,“这都是学生们写给你的信,有些是寄来的,有些是她们亲自送来的。”
江弦拆开一两封看了看,大部分是表达自己有多么喜爱这首诗,还有些小黑子,说他有个常识性的漏洞,那就是:“橡树是永不可能在南国跟木棉树生长在一起的”。
江弦自然是知道的,实际上舒婷也知道,但她就是故意那么写的。
而且《致橡树》也不是爱情诗,它的内涵其实远远超过了爱情,只是大部分人都只能读到表层。
“我这次来,不是找你们的。”江弦看向杂志社的几名志愿者成员,“我记得你们是燕大的学生?”
“我和她都是燕京大学的。”查建英很积极道,“我们是77级燕大中文系学生。”
这个77级是一定要强调的,因为这会儿的大学里有个“新三届”的说法,即77、78、79级的大学生。
“建英同学,能否帮我弄一份燕大的课程表。”
“江老师您要去旁听?”
“不欢迎吗?”
“当然欢迎!”查建英有些兴奋,“岂止是欢迎,您要是去旁听的话,我们燕大都要震动,你都不知道多少人现在想见你。”
“别。”江弦赶紧摆摆手,“建英同学,你可千万别透露出去。”
“行”查建英抿着嘴唇憋了半天,还是忍不住问,“江老师?一两个同学行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