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弦也很陌生,还是旁边儿一大爷告他俩,“这叫电视机放大屏,你家里头要有电视,9寸的罩上这个,能给放大到14寸去。”
“嚯!”
江弦正感叹这么神奇,有个大妈一个箭步冲上来赶紧买走了,在后世看来一个穷人乐似的玩意儿,这会儿居然也抢手货。
俩人逛了一会儿,朱琳帮江弦挑了件灯芯绒外套,质地很好,样式也新,做工特别精细,才4块钱。
江弦赶紧掏钱包起来,扭头又看中一双白色高跟鞋,还是新的,一双7元。
“你多大脚?”
他低头看去,朱琳脚上穿双系带塑料凉鞋,里面套双白色棉袜,是这会儿很常见的穿法。
“35的。”
“那这不巧了嘛,同志,帮我包起来那个。”
朱琳立马明白,“你别给我乱花钱买东西,我不喜欢这样。”
“怎么叫我给你买?只要你穿给我看,那就是我给我自己买。”
“.谁敢穿这鞋子出门。”
“甭管出不出门。”江弦满嘴的小资产阶级腔调:“每个女人都需要一双好鞋,它会带你去美好的地方。”
朱琳脸一烫,抬眼望向一旁,过去选了只上海牌全钢手表,问价20,利利索索付钱。
这就是信托商店的好处,要正常买手表还得凭票:“手表购买证”,票上打日期,限制在日期之前购买,认识人能提前打声招呼,只写个“凭此证于197_年_月_日前购买”,日期到时候自个儿往上填。
“戴上看看。”
江弦也不拧巴,接过来调好时间。
“你看过欧亨利的《麦琪的礼物》没?”
“没看过。”
江弦便把这经典的小说给朱琳简述一遍,就是夫妻圣诞节互相送礼物那故事。
19世纪末期的美国,工业化、城市化、现代化迅速发展,每个美国人都唱诵着“美国梦”,但另一面,美国又是“贫富鸿沟最深的国家”,中下层人民大量破产,失业大军不断扩大。
欧亨利正是生活在这样的年代,未成名的他处于社会底层,穷困潦倒,还碰上银行指控,他躲去国外避难,期间妻子过世,而他连最后一面都没见到。
带着这样的愧疚,他写了这篇《麦琪的礼物》。
“忽然讲这个,你是想赞颂自我牺牲精神?”
“这不是咱俩互送礼物,一下想到了么。”江弦把手表戴上手腕,扬起袖口给她看看,“而且咱俩又不需要自我牺牲,还送的特别合适不是吗?
我有一双手,你刚好也有一双脚。”
你说的好有道理。
但朱琳还是觉得这话很怪。
直叫人胆颤心惊,小兔乱撞。
每个院夏天的清晨,总有个大爷会站院门口漱口,呕呕像高歌的声音能响彻半条胡同。
“这衣服真漂亮!”江珂披着灯芯绒外套,美的不行,又跟江弦贴贴,“哥~你真好~”
“花了多少钱?”他妈饶月梅在旁边儿问。
“没多少,就4块。”
饶月梅一阵肉疼,“你这孩子,扯块布我给她做一件儿不得了,净花那冤枉钱。”
“你看你,说的什么话?”他爹江国庆批评道:“这不是儿子赚钱了,疼他妹妹么。”
“我又不是不知道。”饶月梅满脸幸福的烦恼,“江珂,别美了,收起来留着过年穿。”
“这才几月啊您都合计过年了!”
“您就让她穿吧。”江弦劝阻。
他爹单位终于调迁回城了。
三线建设知道吧?60年代开始,极大规模的一次战略大后方建设,包括大三线和小三线。
他爹所在的电子单位就是小三线建设的一员,厂子选址在怀柔大山,因为地处偏远,加上生产生活困难,还存在水源污染问题,今年终于调迁回城。
不过这又出现一问题。
30平米的小房子,现在要住四口人,江弦只是不常在家住,偶尔也会回来过过夜,再加上她妹也渐渐长大了,不跟小时候似得,兄弟姐妹能没羞没臊睡一张炕上。
就贼不方便。
“妈,您帮我打听着点儿房子的消息,看看哪有合适的。”
“你能买得起?”
“您慢慢打听,我慢慢赚钱。”
江弦如今资产两千出头,万元户的目标刚完成十分之二。
名要扬,钱也要赚。
他喝杯茶水儿,顺手撕开一旁他姐夫边华伟寄来的读者来信。
都是写给陈奇老师的,3、4月份寄来的信,还是怎么怎么喜欢陈奇老师的作品。
到了5、6月份,就成了“生产队的驴都不敢这么歇。”
“再让陈奇写点儿啥呢?”江弦摩挲起了下巴。
第69章 陈老师的新作
吃过晚饭,江弦出门消食儿。
“儿~驾!”
这会儿的京城,晚上七点以后就允许马车进城了。
马车大部分从广安门、广渠门和永定门进来,沿路全是马粪,巨特么壮观。
赶车的稍微讲究点儿,还给马屁股底下拉一个粪兜子,碰上马粪也拾一拾,毕竟这会儿化肥还没大规模生产,粪是重要的生产原料,粪、尿还得凭票供应呢。
当然,七点以后允许,不代表人家就真等到七点以后进,法外狂徒贼多,常有打“游击战”的,闹出些“马车大闹双榆树”“马车大闹潘家园”的传奇。
京城的马车一直是个难治理的问题,谁也怕挨马夫一鞭子抽,哪怕真扣押了马车,给马喂草料又是个大问题,京城里的马车一直到奥运那会儿,才终于禁了个差不多。
“您这瓜保熟么?”江弦找了个沿路停着的板车,车上苫盖着没卖完的西瓜。
这会儿正是西瓜上市季节,老京开路上往城里送瓜的马车络绎不绝,能排成见首不见尾的长龙。
“熟,咱这都是大兴西瓜,皮儿薄,瓤儿鲜,您尝尝。”
江弦尝了块,是不错,又脆又沙。
大兴西瓜在京城算出名儿的,经常搞西瓜节和各种西瓜比赛,后来还出了个瓜王宋宝森,一个西瓜拍卖出1.32万的高价,当即载入吉尼斯世界纪录,成了“世界级瓜王”。
西瓜5分钱一斤,江弦提了俩,20多斤,拢共花一块多,又捡了点葡萄、苹果、梨、葫芦形的大枣.
回去把西瓜镇上,吃了颗梨,灵感【水果】毫无动静,看来这100的进度,和吃没太大关系。
不是吃又是什么呢?
他跟做实验似得,又试着卖颗梨给江珂,强买强卖以后,进度仍纹丝不动。
这够难的。
郁闷的洗漱睡觉。
次日一早,江弦拎着备好的果子,直奔关学曾家。
后世有说关晓彤是格格的,其实不算。
关学曾虽然是旗人,但是到了他爹那辈儿,家里头已经和许多八旗子弟一样陷入困顿,他爹拉车,他妈替人补衣服,一家四口穷的只剩两床被子。
而且他家是镶蓝旗的,在清朝,八旗分“上三旗”和“下五旗”,镶蓝旗属于“下五旗”里地位最低的。
慈禧当上太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把娘家从镶蓝旗抬旗到了镶黄旗。
不过老爷子对艺术的贡献蛮大,还冒着风险亲赴志愿军战场慰问,在曲艺界这才有了一席之地。
还没停好车子,便隐隐听着院儿里咿咿呀呀、唱词道白、敲鼓打板的声音。
“山高涧深征途险,西天路上多磨难,师徒同心又登程,誓扫群妖取经还”
他站门口儿柳树下,细细听了一阵儿。
鼓声一停,关学曾抬眼就瞅见这小子,“江作家?”
“关老,别来无恙呐!”江弦作个揖。
“站外边儿干啥?快进屋、快进屋。”
“老爷子家里有客人?”
“刚巧有个南方来的老朋友,我带你认识认识。”关学曾领他进到正屋,屋里坐着一老一少俩爷们儿,都有点瘦,还有点儿面熟。
关学曾笑呵呵的介绍,“这位是江弦作家。”
说罢又转过头,“这位是章宗义,绍剧演员,人称‘南派猴王’。
那是他小儿子,章金莱。”
嗯?
江弦瞅一眼章宗义,又瞅一眼他身后那矮瘦小孩儿,乐得不行。
这不六老师么!
六老师是“猴四代”,章家是猴王世家,出了四代猴王,他爹章宗义的艺名叫六龄童,是绍剧艺术家。
教员那首“今日欢呼孙大圣,只缘妖雾又重来”,就是看了他演的《孙悟空三打白骨精》后写的。
章宗义有11个儿子,后来家喻户晓的这位六老师,是最小的。
鲜为人知的是,拍86《西游记》的时候,杨洁想要的孙悟空是章宗义门下弟子“江南美猴王”刘建杨。
结果在章宗义的干涉下,杨洁连刘建杨人影都没见着,直接被章宗义带着儿子章金莱截了胡。
“难怪我刚才在院儿外听着唱词儿了,原来是您二位搁里边儿练着呢。”
“见笑、见笑。”章宗义客气的作个揖,他还年轻那会儿就倒嗓倒的厉害,唱的不行,专攻表演。
“这孩子今年多大了?”江弦望向六老师,一副老前辈姿态。
章金莱抬起头,有些腼腆的讪讪道:“刚20。”
他这会儿长得一本正经,身上没猴子那灵劲儿,后来拍《西游》才渐入佳境。
“在哪上班儿?”
“在杭州的昆剧团艺校学戏。”
关学曾笑着给章宗义介绍,“你别看江作家年轻,文代会都邀他。”
文代会邀我了?
江弦耳朵一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