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这里,崔道怡已经红了眼睛,已经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滋味了。
脑子像黑浪一样不断的翻涌着。
直到此刻,他才想起自己一直没去注意作者的名字,翻至首页,二字映入眼帘
江弦!
是了,这样的作品是该出自他手。
好作品!
真如王扶所说的好作品!
天已然蒙蒙亮了,崔道怡忍耐着难以度过的黎明。
早早去到单位,等到《人民文学》现任主编光未然同志,代表作《黄河大合唱》。
“堵在我这儿干什么?你也想分房子?”
“我有个窝住就行。”
崔道怡把手稿一拍,“您老敢不敢让这篇作品发表!”
光未然瞥了一眼那切糕厚的手稿。
“嗬?这稿子比房子还重要?你放我这。”
“好!”
崔道怡搁在桌上,光未然花了一天时间看完。
世事风云,人性黑暗,喻于一镇之中,太大胆的一篇文章。
如今,光未然是文艺话语权掌握者之一,只有夏衍、冯沐、陈荒煤等人能与他相抗。
他对这篇文章无论是支持或否定,都无疑能激起千层巨浪。
会不会捅篓子?
老爷子背着手,在房间里踱了几圈,终于顿足,把崔道怡喊来,大手一挥。
“发!”
“不光要发,还要在封面上打标题,作为当期突出的文章!”
“不用开会了?”
“不用开,我来担这个责任!”
“妥!这篇文章绝对不会让您老失望。”
崔道怡心潮澎湃的扬起稿子,冲出办公室,畅快极了。
“过稿了!”
“王扶同志,通知作者吧”
第66章 失宠了
“演员、摄影、灯光、场记,都准备好了吗?”
“开拍!”
随着凌子风一声令下,摄影机胶片飞快的旋转起来。”
北影厂拥有四座摄影棚,一、二、三号摄影棚连成一排,相对较小。
特大摄影棚对面而建,其他三个摄影棚的一半大,是当时亚洲最大的摄影棚。
之所以建这么大,还是为了达到样板戏电影“三突出”的原则,避免因为仰拍英雄人物而出现拍摄到房顶的“穿帮”现象。
后来着过火
“好!”
“过了!”
凌子风满意的喊一声,刚杀青的《小花》剧组过来探班。
张铮导演和凌子风聊起来。
“这个陈红是个好苗子啊,不知道家里能不能同意送话剧团里?”
“才12岁。”
“小蔡明不也差不多这年纪进来的。”
“.朱琳也不错,医科院那边儿的。”
“嗯,第一次见就觉着挺漂亮的,再看看表现吧。”
朱琳已经从医科院毕业,本应该留在医科院工作,但因为拍摄关系,被借调进了北影厂,继续住北影厂的招待所。
另一边,摄影棚不起眼的角落,江弦笑嘻嘻站俩老头中间,一个自然是沈从文老师,另一个.
头发稀疏花白,浮肿眼袋明显,穿灰白色衬衣,下摆很随意的塞进皮带里。
此人正是:西南联大头号吊儿郎当、沈从文最爱高足、朱自清最嫌弃学生、中国著名美食博主、大器晚成类作家代表汪曾祺。
老舍有过一句话:京城有两个作家今后可能写出一点东西,其中一个便是汪曾祺。
另一个是林斤澜,被誉为“短篇圣手”,还是个起名鬼才,他的《矮凳桥风情》里有三个姐妹叫:笑翼、笑耳、笑杉。
可能要想很久才能反应过来,其实是
小一、小二、小三。
汪曾棋、林斤澜二人后来并称为“文坛双璧”。
“老师,在这儿吃住都还习惯?”汪曾祺关心。
沈从文点点头,“习惯、习惯,这儿挺好。”
江弦搁旁边儿乐。
北影厂的食堂,对沈老师来说就是天堂,他自个儿作的,他夫人不和他同居,他住东堂子胡同,他夫人住小羊宜宾胡同,年已古稀的沈老师每天“东家食而西家宿”两头奔走。
“汪师兄,老师在这里吃住都好,晚上还能看电影。”
沈从文:“是,这里常有人植树,生活有了绿意,总是件好事儿。”
“江作家、江作家,有人找。”葛尤过来带话,不久前他终于扬眉吐气,靠着一出《喂猪》的表演,通过了总文工团考试。
“那人说自己是《人民文学》的编辑,说你稿子过啦!”
刷。
周围一片儿的目光全冲着江弦瞅过来了。
尤其是《小花》剧组的成员,刘小庆把他瞧了又瞧,好奇的跟人打听他身份。
这会儿作家地位高,演员地位低,再加上全民文学热,在《人民文学》上刊发一篇文章,那跟光宗耀祖也没啥区别。
《边城》的其他几位编剧纷纷祝贺。
“恭喜啊江作家!”
“那可是《人民文学》啊!”
“我们也与有荣焉。”
“多会发表啊,我们得拜读拜读。”
此刻江弦也松了口气,甚至有些激动,因为这篇小说不是他白嫖的,他动了很多脑子、费了很多心思,自然渴望有所收获。
其实改编的时候他心里也没底,毕竟人家原作者古“夫子”是茅盾奖得主。
他呢?他是起点网扑街网文写手,只会写小白文,时常犯文青病,一写一个大毒点,读者骂声能堆满郑渊洁10套房子.
还好文坛最好的国文老师之一就在身侧。
改编的时候,江弦没少请教沈从文文体语言上的问题,沈从文给了他许多指点和帮助。
这才有了这部《芙蓉镇》。
他不敢确定他的改编是否比原作好,但至少现在看来,也没有差到连《人民文学》都拒稿嘛。
这说明什么?
抄着、抄着,他也开始进步了!
“不错,能过《人民文学》很不容易,”沈从文面带欣赏。
“多谢沈老师的指教。”
“还是你自己造诣深。”
汪曾祺看着二人师生情谊,忽生出种吃味感。
他绝对是最强追星族了,年少看过《沈从文小说选》后,为了追随此文的作者,十九岁从上海经港城、越腩,抵达昆明,发烧40度,打一针强心剂去考试,只为报考西南联大。
千万里,追寻着,只为成为他的学生。
“我近来也有篇要被《人民文学》刊发的小说”他小声bb。
只是另一边,二人好像都忘记了他的存在。
“沈老师,那我先过去了。”
“嗯,真为你感到高兴。”
“.”
老头儿脸色红润似鸭蛋,觉得自己有些多余。
特么的,失宠了。
“王扶老师,怎么还亲自过来了?”江弦迎去有工农兵塑像标识的门口。
王扶站在块树荫下,微笑道:“我想着亲自来通知你的话会比较好。”
“麻烦您了,这大热天。”江弦领着王扶进去,“北影厂挺大的,我带着您参观参观?”
“好啊,这地儿我真没来过。”王扶欣然答应。
“这是北影厂主楼,这个公告栏是北影厂最重要的地儿了,年年岁岁,这儿贴着全厂职工最重要的两类事,一是厂里每位员工的离世,二是厂里每部影片的获奖”
王扶点点头,随后问出了心里的疑问,“江作家,你怎么会住在北影厂?你在北影厂工作?”
“我接了一改编电影的活儿,干脆在这儿住着,跟着剧组瞎忙活。”
“改编?”
“改编沈从文的《边城》。”
王扶回忆一阵儿,“边城?这部小说不错,我看过很多次,算是篇冷门佳作。”
冷门俩字真没错。
沈老师这会儿在文坛仍是位边缘人物,《边城》同样是冷门读物,这个年代看过的人不多。
两人溜溜达达到了招待所,江弦给王扶倒杯热茶,两人这才坐下开始聊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