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特意看了眼铭牌上电风扇的产地:广西柳州。
一时间,吹来的风里好像都夹杂着螺蛳粉的香气。
“这篇小说讲的和电影内容差不多嘛。”
足有17万字的《芙蓉镇》,和电影翻拍没什么出入,描写了湘西偏僻乡村小镇上卖米豆腐的“芙蓉仙子”胡玉音的命运故事。
就是有一段特变态,李国香让人用铁丝的剧情,没敢拍,拍了成特么三级了。
在后世的那片时空,有个景点也叫“芙蓉镇”,其实是电影取景地,后来为了搞旅游业改名,和“凤凰古城”一样。
小说里的芙蓉镇其实是个虚构的地方,可不要混淆了。
翌日的片场依旧热闹,前头演员摄像忙个不停,后头工作人员跑来跑去,还停了两辆从县里调来的消防车人工降雨。
江弦今儿没客串群演,打个雨伞,戴个蛤蟆镜,凑去正捧着剧本儿看的朱琳身旁。
她身上裹着一层朦胧水汽,真真是淡雅朦胧,梨花带雨。
妹子瞥一眼他,想起昨夜,心尖儿一颤,缩了缩脖子。
“剧组人都看呢.”
“我给你来讲讲戏怎么了。”
江弦给她撑着伞,指指镜头前,“你看这个雨,要是能再加句词就好玩儿了。”
“啥词?”朱琳被他勾起了好奇心。
江弦清清嗓子,抑扬顿挫道:“下吧,下吧,下他七七四十九天我才高兴呢!”
朱琳马上意会,这是经典电影《战洪图》的名句,笑了起来。
“要是反过来,大旱的戏让你加词儿呢?”
江弦立马想到牙医作家的名作,“老天爷,下咳咳。”
“下什么?嗯?怎么不说了?”
“.”
他正尴尬,凌子风忽转过头,道:“小江,你点子多,下一场戏,我想让翠翠这个角色再生动点、活泼点,你有没有什么想法?”
“下场戏?我看看剧本。”
话说翠翠来看二佬赛龙舟,结果听说二佬和朱琳演的乡绅女儿定了婚事,二佬拔得头筹,高兴到落进水中,他慌忙游上岸,去找翠翠分享好消息。
翠翠却醋意大发,耍起脾气,不理他,独自去到河边找大黄狗,冲狗撒了顿气。
他盯着剧本儿,朱琳也盯着,他朝她看去,她刚巧抬眼望向他。
四目相对,妹子触电似得把目光躲开,耳边漾起一抹胭脂色的绯红。
她越这样,江弦反而越想逗弄着她玩,脑中灵光一闪。
“我有一个想法,凌导。”
“怎么说?”
“翠翠指桑骂槐,这时候让朱琳站在旁边儿维护狗,这个镜头的戏剧性是不是瞬间就提升了?”
“嗯不错。”凌子风眼前一亮。
就连沈从文也没有反对,“这样似乎的确更有趣了些。”
懵了的是朱琳,急匆匆扯了扯江弦的衣摆,“怎么忽然给我加段戏?我、我没准备呀。”
“你就把那条大黄狗当成我,念词儿就行。”
“???”
“来,走一遍。”
“3,2,1,开始。”
朱琳站在河边,望着水里扑腾的大黄狗,心里七上八下,生怕演不好浪费胶卷。
江弦昨晚对自己动手动脚也就算了,怎么到了片场,也敢明目张胆的撩拨她。
还有他写的台词,那是给狗说的,还是给他说的?
朱琳心扑通扑通跳着,她愈发对这个臭弟弟上头了。
她不知道的,有种说法叫吊桥效应:在紧张刺激的情境引起的心跳加快,会归因于对方使自己心动而产生的生理反应,进而对对方产生情愫。
陈红先喊一声。
“狗!”
黄狗向着陈红泅来了,很快上岸抖水,陈红赶紧说词:“狗,你装什么疯!你又不翻船,谁要你落水呢!”
朱琳深吸口气,酝酿下情绪,温柔缱绻,维护起这个狗东西。
“他哪里疯,分明灵着呢,小巧可怜,我喜欢极了。”
“好!”
“过了!”
凌子风非常满意,不光是对江弦的改编,还有陈红以及朱琳的表演。
特别是朱琳。
演的真巧,眼中那怜爱之意流露自然。
记得她还是医科院的学生,没想到拍起戏来不怕苦、不怕累、不挑角色,真是个适合吃演员这碗饭的。
“不错、不错。”江弦真挚的鼓掌。
“江弦,你以后不许这样了。”
“你别叫我江弦了,显得咱俩多生分啊。”
朱琳觉得有点儿道理,毕竟他现在名义上也是她的伴侣嘛。
她飞快地瞟了眼他。
“那喊什么?”
“你自己定嘛。”
“你想听我喊你什么?”
“我想?”
江弦小心翼翼的凑去她脸前,眼底流露出一丝渴望。
“我想你喊我一声。”
“御弟哥哥。”
第59章 纸都用完了
朱琳“扑哧”笑了,“你就是个小弟弟,我就喊你小江,小江同志。”
也到了饭点,剧务推着小车过来,她一抹身,拎着铝饭盒去排队打饭了。
“鸳鸯双栖蝶双飞,满园春色惹人醉,悄悄问圣僧,女儿美不美”江弦哼哼着歌,跟在后头。
这歌的词儿其实是阎肃写的,江弦认识他还是在星光大道上,老登主持的,后来杨洁导演给他把词儿往细腻处改了改,也没太改变词意。
“江作家、江作家!”
他忽被同剧组的编剧林力喊住。
林力也是电影《瞧这一家子》的编剧,这电影是王好为的处女作,也是陈佩思的出道喜剧,和他爹上阵父子兵,后来爷俩又拍了不少电影。
“林老师,怎么了?”
“你猜我看到什么了。”林力笑着把一份《文艺报》递了过来,江弦瞥一眼,在头版位置看到一篇文稿
《我读〈棋王〉给一个文学青年的信》
他也不是第一次在《文艺报》上见到《棋王》的文学批评了,所以没表现的太惊讶。
“看作者。”林力小声提醒。
江弦往标题下面看去,赫然看到两个楷体文字。
丁凌?
林力悄声对他讲道:“丁凌都沉寂多少年没露过面了,没想到刚回京城,第一篇公开发表的文字,是给你写的评论,回头得请我们搓饭啊!”
“一定一定。”
江弦答应下来,找了个板凳坐下,把这篇评论迅速的通读一遍。
文中大加赞扬了江弦的先锋性质,夸他站在了思想壕堑另一端。
都给江弦吓哆嗦了。
他也不知道丁凌是不是带着几分负气成分,写下了这篇批评,通读过后不像是在夸他,反倒像是她插在箭楼的旗幡,飘向与主流的迥然不同。
说起丁凌,沈从文和她不仅是同乡,还是挚友,关系比沈腾马丽都铁,在一个屋里住过,为了保护她,两人还假扮过夫妇。
鲁讯老师“骂”沈老师这事儿都知道吧,其实是场乌龙,而就连这事,也和丁凌脱不开关系。
不过这艘友谊的小船,是真说翻就翻,俩人从朋友闹到了反目成仇。
这仇一直延续到现在,将来还愈演愈烈呢。
回到招待所。
江弦打盆水,抹把脸,坐在桌前,给钢笔吸好墨水,随后工工整整在格子纸第一行写下“芙蓉镇”三个字。
而今,继“伤痕文学”之后,“反思文学”开始渐渐流行起来,著名的《灵与肉》,也就是电影《牧马人》,便是一篇标志性的“反思小说”。
《芙蓉镇》同样是一篇“反思文学”,这也是江弦第一次跻身主流文学当中。
主角是“豆腐西施”胡玉音,文中她经历过三个男人。
江弦对其中两个印象最深:
一是与胡玉音走到最后的秦书田,姜文演的。
二就是胡玉音的初恋黎满庚,张光北演的,他还演过《亮剑》的楚云飞,老《三国》的吕布。
江弦可太喜欢他的吕布了!
“我被酒色所伤.”、“公若不弃.”、“大丈夫生于天地之间”.都是他的名场面。
听说演的时候,他还被蔡晓晴导演骂了:男人怎么连好色都不会!
《芙蓉镇》对反面人物的塑造也堪称经典,看完这篇小说,就没人不对李国香气的牙痒。
对她的最好概括,可以引用鲁迅先生在《论“他妈的!”》中写到的一句:“满嘴的仁义道德,一肚子的男盗女娼。”
[“妖妖调调的,穿着短裙子上班,要现出你的腿巴子白白嫩嫩?没的恶心!你想学那摆米豆腐摊的女贩子?还是要当国营饮食店的营业员?你不要脸,我们国营饮食店还要讲个政治影响!先向你们支部写份检讨,挖一挖打扮得这么花俏风骚的思想根源!”]
写着写着,格子纸都写没了,江弦无奈的放下笔,想着能不能去借上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