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弦肯定是短时间内不会再去美国的,因此需要一个靠谱的人替他去主持这件事儿。
在他看来,赵振开无疑是主持这本杂志最好的人选。
《今天》本就是他创办的,办杂志这一块儿他有经验。
另外,赵振开会英文,真去了国外,在语言交流上的问题也并不大。
而且这年头,也不是谁想出国都能出国的。
江弦身边的人里,估摸着也只有赵振开有这个条件了,在原定的历史轨迹里头,他就是这几年去了国外,开始四处飘荡、周游。
嗯,江湖传闻,前世树哥知道赵振开要出国的事儿以后还说了一句:由他去吧。
接下来几乎一整天的时间,赵振开都在和江弦商议《今天》的事情。
来的时候他还满脸沮丧。
从江弦家告辞的时候,那叫一个神采奕奕、气色红润、天庭饱满、地阁方圆.
“玻璃晴朗,橘子辉煌!”
《今天》这本杂志对他来说就是生命最重要的一部分,可能比命还更重要一些。
所以当江弦提出想请他去国外主持这本杂志的时候,赵振开几乎没怎么犹豫就同意了。
他愿意去。
哪怕为此付出自己在国内的稳定生活也愿意。
广州。
《花城》编辑部。
作为文学期刊“四大名旦”之中,以“婀娜多姿”而被称为“花旦”的《花城》,最近编辑部里气氛有些沉重。
这事儿还得从他们刊发的一篇小说谈起
《一个冬天的童话》。
这是女作家遇罗锦的一篇小说。
在80年代,遇罗锦的名字几乎传遍了全国,这和她的离婚案有关。
遇罗锦是知识女青年,因为受她哥的牵连,嗡嗡嗡时期去了一个小村庄落户插队劳教,然后无奈地嫁给了当地一个农民。
但两人之间文化水平差异太大。
到了80年代,新《婚姻法》颁布了。
遇罗锦当即以夫妻之间没有感情为由,选择和丈夫离婚。
人家有话说啊,去香山游玩,我心里想的是这片景色多美多静,他却忽然说:“昨天我路过菜市场,那儿正卖处理黄花鱼,两毛五一斤,我真想去排队。”
一起去看《瞧这一家子》,走出电影院,我说:“张岚演得真逗。”他说:“张岚?张岚是不是演胡主任的那个?”
总之,遇罗锦一门心思离婚,但她丈夫却不想放手。
她丈夫还很懵逼,觉得两人这么多年相处非常融洽,还帮她把户口调到BJ,帮她找工作,帮她哥解决了名誉问题。
这怎么忽然就翻脸不认人了?
总之他俩的离婚案件,轰动全国,连小县城都知道,有个叫遇罗锦的女人因为没有夫妻实质感情选择离婚。
嗯,以前的婚姻法可从来没说明过这条规定。
全国都在大讨论,甚至分成了两个派系,“守旧派”指责遇罗锦没事找事,忘恩负义,“自由派”支持遇罗锦,认为她敢于打破传统,争取自身价值。
不过总体来说,谴责远超过对她的支持。
且上面也持谴责批评的态度。
主流媒体还发了稿子《一个堕落的女人》,指责遇罗锦是个行为不检点的女人。
就在这个背景下,《花城》刊发了一篇遇罗锦的报告文学小说,《一个冬天的童话》。
这下是彻底撞到了枪口上。
全体人员做三个月的检查。
杂志的主要领导也受到了离职处理。
《花城》还对外做了自我检讨,进行了深刻的反思和自我批评。
总之,风声鹤唳。
一向婀娜的《花城》因为这次打击,不得不缩小步伐,止住杂志那原本昂扬的势头。
当然,市场的反馈也是很明显的。
近几个月,杂志的发行量逐月降低。
《花城》的保守换来的是读者们的不买账。
雪花一样的批评信哗哗的寄来编辑部。
这可愁坏了《花城》的主编之一苏晨。
如今《花城》面临着的是一个困局,一个难以打破的困局。
“《金家轶事》立意很好,内容很有意思,是个很不错的题材,不足之处是前半部分写得太拖了.”
苏晨握着笔,在他三审的稿件上写下最终的评审意见,而后叹一口气。
“唉,好稿子还是太少了。”
“主编、主编。”
正惆怅着,一名女编辑冯小双推开他办公室的门。
“您来看看这个。”
“怎么回事?冒冒失失的。”苏晨开口道。
这名女编辑负责的是他们《花城》“香港通讯”“海外风信”和“外国文学”这些个栏目。
其实就是选摘出一些发表在香港、国外的好稿子,发表在他们的《花城》上。
“漂流者?”苏晨拿起稿子看了一眼,发现是英文稿,不过他英文水平不错。
“是我刚找来的稿子。”冯小双道:“您看看是谁写的。”
“.江、江弦?”
苏晨眉头越发皱紧,“什么情况?江弦又在哪发新稿子了?”
“国外!”
冯小双讲述起自己是如何发现了这篇稿子。
作为一名负责海外文章版块的文学编辑,冯小双对海外那些知名畅销小说常有关注。
最近发现一部名为《漂流者》的小说在美国非常火爆,冯小双深入了解后,忽然发现一件不可思议的事情:
小说的作者是江弦!
“发现这事儿以后我也挺吃惊的。”
“你读过了?”
“读过了。”
“感觉稿子怎么样?”
“.惊世骇俗。”
冯小双思索几秒,才想出这么一个形容的词汇,“我一开始以为这是一个漂流求生的题材,后来才发现不是这样的,小说每读到一个新的部分,都会诞生出一种崭新的意义,真不知道作者是怎么写出这样一篇小说的,又奇特然而也是非常容易读,奇谈、寓言和道德故事全都糅合在一块儿要不您先读一下吧。”
“有这么好?”
苏晨一阵奇异,听冯小双说的玄之又玄,难免便对这篇小说感到了更大的好奇。
一个下午的时光很快过去。
随着黑夜的降临,早春时节的广州正是回南天,早晚湿度很高,墙上的水珠不偏不倚的落到苏晨的脖颈上,让他感受到一阵刺骨的冰凉。
“好啊!”
“好一篇漂流者!”
只是用“好”这个字来形容《漂流者》可能都已经不够。
这篇小说带给他的,可能会是一种终身难忘的阅读体验。
当苏晨合上书本的瞬间,他觉得心中满满的,想说的好像很多,可又好像什么都说不出来。
而且看完这篇小说以后,他忽的生出一份感悟。
如今《花城》岌岌可危,作为杂志的主编,苏晨能做的就只有在有限的程度内尽可能的提升杂志质量,免得杂志陷入无可挽回的境地。
而他这段失落的生活经历和傅三明在海上漂流的经历类似在茫茫大海上,傅三明不知道自己现在所作的一切求生行为能否带《花城》走出困境,傅三明也并不知道自己将漂流去哪里,自己最终的结果又是什么。
“真的是江弦写的?”
“应该是他。”冯小双说,“我有个朋友在作协,听他说江弦最近人去了美国,参加一个写作计划,可能是他在美国发表的作品,这小说最近在美国特别火,听说在《纽约日报》的排行榜一直都能排进前十。”
“这个江弦在国外都吃的那么开?”
苏晨一脸惊讶,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评价江弦这位作者了。
“你知道老舍的《骆驼祥子》么?”他忽的问冯小双。
“知道啊。”
冯小双一阵奇怪。
《骆驼祥子》这部老舍的代表作品,这部堪称名著的惊世之作,现代文学史上最优秀的长篇小说之一,放眼国内,没读过的人能有几个?
苏晨顿了顿,自顾自道:
“老舍当年也是游历欧美、走访南洋,他老人家当年写《骆驼祥子》,写完以后又在美国出版,刚上市,就成为美国当年‘每月一书’的畅销书。”
“他老人家,不仅国学基础深厚,又有放眼看世界的西方文学知识和素养。”
“现世的作家里,老舍仍是一座高峰,他作品在海外传播和接受程度非常高,相比较其他现代作家,受到国外关注的时间也非常的早,是很多国外文学工作者的研究对象。”
“.”
冯小双静静听着。
虽然苏晨没有将江弦比作老舍,但她难免会心生出这样的期待。
江弦能否是第二个老舍?
若是能再出这么一号人物。
中国文学的海外传播,也算是没在他们这一代断了档。
“主编,我打算和江弦联系一下,约一下他的这份稿子,咱们的下一期杂志就用上。”
“没问题。”
苏晨点点头,“你再问问他有没有什么新稿子,咱们《花城》还从来没约到过江弦的稿子,这次或许是一个契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