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阿姨,朱琳同志!”
“江弦?”
翌日,江弦往朱琳家跑了一趟,瞥见刘医生和朱琳姐妹站在家门口,对着辆板车发愁。
“这是干嘛呢?”
朱琳指指板车上的箱子,“家里头买了台电视,我爸说去喊几个邻居过来抬一下。”
“害,我来吧。”
江弦脱了军大衣,把挎包摘下,挺起两条袖口,往手上哈两口热气儿,把大箱子从平板车上抱起。
“我帮你。”朱琳赶紧搭上手。
“没事儿,我一人儿就够了。”
“我们妇女也能顶半边儿天。”
朱琳不服气,就和他面贴着面,一块儿搂着。
“江弦,琳琳,你俩可注意安全。”
刘医生在旁边儿紧张的叮嘱,“慢点儿、慢点儿,马上就到了。”
把电视搬进屋,刘医生赶忙给江弦沏杯茶水儿。
“小江,今天多亏有你呀,年轻人就是有力气。”
这时代出来的这批的文人,是不能用“手无缚鸡之力”去形容的。
他们大部分都曾在乡下劳作过,当过庄稼汉。
不过冯骥才这种属于天赋异禀。
他曾在津门市篮球队担任中锋,津门市球队那会儿在中国位列甲级前三,后来因为伤退职业生涯结束,才走上了文学之路。
这事儿就跟周琦改行写小说一样离谱。
“这电视怎么调啊?”朱虹围着电视又着急又不敢碰。
那会儿电视机跟个爷爷似得,就拿江弦家那电视说吧,放一会儿,他妈就要关了赶紧让电视歇歇,还要在旁边拿个圆蒲扇给降降温。
“我来弄吧。”江弦主动请缨。
“哎?”电视机金贵,刘医生生怕江弦给弄坏了,心里头不想让他弄,偏偏又资产阶级小姐思想作祟,不好意思直说出口。
“朱琳,有画面儿了告我。”江弦叮嘱一句,轻车熟路的按旋钮、拧铁丝、调天线
朱琳一会儿看看电视,一会儿看看为自己家忙前忙后的他,杏眸一眨一眨,心里莫名的温暖。
刘医生则急的团团转。
“小江,那旋钮按对了没?这儿有说明书,要不咱先研究研究。”
“不用,刘阿姨,放心吧。”
“我这哪能放下心啊.”
结果不一会儿,满是雪花的电视屏上刷一下出现画面。
“有了!有了!”朱虹最先激动的大喊。
刘医生跟见了鬼似得,对着电视确认半天,满脸不可思议。
“小江,你这手真巧,没想到你还有这门子手艺呢。”
“不算手艺,我家前几天刚装了台电视,算是有点儿经验。”
“你家还装电视了?”
“年前儿赚了点钱,就想着给家里置办点儿物件儿。”
“.是么?”刘医生有些震撼,小声的嘀咕,“写文章这么赚钱呢。”
“刘阿姨,我这次来还带了点心意。”
“你带啥了?”朱琳好奇的凑去他身边儿。
江弦拎过挎包,包上写着‘为人民服务’,从里边儿掏出一袋子,“这是大白兔奶糖,前些天我姐从沪海回来,给捎了几包。”
大白兔奶糖这会儿不好买,跟麦乳精一样属于奢侈品,尼克松访华就送了他一包,民间更是夸大成了补品,流传‘一颗糖两斤奶’。
朱虹眼睛冒光,眼巴巴趴桌子边儿上看着。
朱琳也眸子闪亮亮的审视着江弦。
这家伙无事献殷勤有什么坏心眼子?
刘医生惊喜的同时又不好意思,“这哪合适啊,上阿姨家还带啥东西,快拿回去。”
恰巧,朱教授也回来了,身后还跟了俩老教授。
望见已经有了画面的电视,颇为意外,怎么他去搬了趟救兵,红孩儿已经主动降了。
“多亏有江弦这孩子帮忙.”刘医生给他解释一通,朱教授听罢笑着拍拍江弦肩膀。
“多谢你啊,小江同志。”
“朱伯伯您客气了,我这次来拜访,其实也是想请您帮个小忙。”
“哦?”
“我想去工业学院的图书馆看看,您也知道我在写作,想进去查点资料。”
“什么类型的资料?”
“历史方面儿的。”
“历史?”
“嗯,中国历史。”
朱教授皱了皱眉,“这方面的资料,我们工业学院的图书馆恐怕没有收录。”
“.”
江弦愕然。
他忽意识到自己有些想当然了。
后世大学图书馆资料齐全,知识面涵盖方方面面,但这会儿资料少得可怜。
不光是这件事儿,江弦还迅速意识到自己在别处犯了同样的错误
灵感【米豆腐】。
后世的京城,“安徽的板面”、“兰州的拉面”、“重庆的鸡公煲”、“杭市的小笼包”.各地美食收录的那叫个齐全。
但这会儿,米豆腐这道湘西特色,恐怕京城人连听都没听说过。
这怎么搞?
之前口出狂言没难度的他被光速打脸。
另一边,朱教授沉吟片刻。
“小江,你想查阅历史资料的话,工业学院估计不行。”
“不过有个别的地方,我建议你去.”
第43章 才子
中国社会科学院历史研究所,前身是中国科学院历史研究所第一所与第二所。
首任所长:郭末若。
这算个破落单位,奶奶不疼,爷爷不爱,上级部门社科院更是穷的一批,研究生校舍都建不起。
研究所地儿贼偏,都跑四环去了,严格意义上讲,这儿都不算京城里了。
江弦费劲巴拉过去,条绒面的五眼儿棉鞋都踏湿了,凉气儿直从脚心往上冒。
好在研究所门口儿一早就有人候着,是个戴眼镜的老头儿。
“江弦同志?”
“胡老师您好,朱教授让我过来。”江弦客客气气握了握手。
这人叫胡厚宣,甲骨文的研究专家。
早期甲骨学领域有“甲骨四堂”之说,即:罗振玉,号雪堂;王国维,号观堂;董作宾,号彦堂;郭末若,号鼎堂。
后来在“四堂”之外又额外添了“一宣”,说的就是这位胡厚宣。
他领着江弦进去。
“听朱教授讲,你还是位作家?”
“就在《京城文艺》发了篇小文章。”
“厉害厉害。”胡厚宣颇为佩服的点点头。
“胡老师,咱们历史研究所,有自己的期刊没?”江弦打听。
“所长说今年打算办一个。”
70年代末,80年代初,全国大大小小的单位都开始搞杂志,不单单是为了促进纸媒发达,当时单位搞杂志能享受补贴。
这种乱象很快蔓延开,上头清理了一批水平次的,后面84年又专门出台通知,责令市级、县级单位对期刊出版自负盈亏,不准用行政事业费给予补贴。
“江弦同志,咱们研究所分断代史研究室,和专门史研究室.”
见江弦一脸迷茫,胡厚宣干脆直截的问:“你想找什么资料?”
“我查点儿大清朝的事儿。”
“我领你去清史研究室,不过资料只能在这看,不能带出去。”
“没问题,我懂规矩。”
江弦点点头,随后注意到个坐在角落里安静看书的孤僻老头儿。
胡厚宣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笑笑。
“你是写作的,有空闲儿,能跟那位请教请教。”
“那位?”江弦递出个询问之色。
胡厚宣笑笑,“你年纪小,可能不知道他了,解放前,他可是有名的才子。
你听过《边城》没有?那位便是大作家沈岳焕,沈从文了。”
1979年2月10日。
姜小军一如往常,和哥们儿在街上晃晃悠悠的溜达。
“英达哥,再过半年咱们就高中毕业了,你有啥打算啊?”
“考大学。”
“啥玩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