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燕驰和江弦不生分,坐下喝一杯茶,笑道:“都是自己厂的,我也不跟您藏着掖着了。”
她这回来的目的非常明确:翻拍《芙蓉镇》!
作为茅盾文学奖的获奖作品之一,《芙蓉镇》可是一直都没有被改编成电影,无缘登上大银幕。
而同为获奖作品的《许茂和他的女儿们》,被北影厂和八一厂抢着翻拍,上映以后收获的成功,都是有目共睹的。
北影厂经历了上次和八一厂竞争的事情,这一回自然是要提前下手,以最快速度拿下《芙蓉镇》的改编权。
而拿下这个改编权的事儿又没啥难度。
毕竟江弦和北影厂的关系摆在这儿。
《芙蓉镇》不给我们北影厂,难道给外人去?
觉得这事儿很容易促成,刘燕驰便信心满满的向文学部主动请了缨。
“您也知道,江主任很早之前就有这个想法,要将《芙蓉镇》改编成电影。”刘燕驰开口道。
“江怀延主任啊,嗯,他是很早之前就和我说《芙蓉镇》的事情了。”
江弦也记得这桩往事,当时《芙蓉镇》还是在《人民文学》上分期刊发的,江怀延追着读完以后,就和他叨叨起了要改变《芙蓉镇》的事儿。
“江怀延主任很欣赏我的小说,和我聊了很多,我当时呢,也很想把《芙蓉镇》交给咱们自己厂里来拍,不过”
江弦说到这里顿了顿,“《芙蓉镇》是我在79年发表的小说了,那已经是三年以前,更别提,马上过了12月就是83年了。
记得当时小说刚发表,我很想给厂里拍,江主任也说要改拍。
但是燕驰同志你看。
我这一等就是三年。
三年了,厂里也没给我一个要开拍的消息。
我想,万一我这回又答应下来,再一等,三年之后又是三年,那我这小说,不知道在我有生之年还能不能拍的出来?”
江弦这话说的就很巧妙。
作为北影厂的人,要是《芙蓉镇》不交给北影厂,确实容易被厂里说三道四,更何况江怀延还很早就和他提了这件事情。
但是让江弦这么一说。
你看,不是不给咱们厂拍。
实在是三年之后又三年。
等怕了!
总之,是你们北影厂先对不起我的,所以别指责我江弦吃里扒外。
“这、这”
刘燕驰傻了。
她完全没想到会得到江弦这么个回应。
这会儿看着江弦。
那哪还是个人?
那完全是一朵白莲花,又白又润又干净。
刘燕驰慌了起来。
她可是跟文学部立了军令状,哪能让这事儿砸手里?
赶忙苦口婆心的劝说:“江主任,以前那不是没给放到计划里头么,这回你放心,厂里面肯定重视。”
“燕驰同志,我都理解,你看今天时间仓促,我也需要点时间再考虑考虑。”江弦开口道。
“唉,好吧。”
刘燕驰忐忑的站起身,“那您好好想想,我等您的消息。”
“放心、放心。”
江弦满脸和煦的笑。
他是不愿意把《芙蓉镇》交给北影厂的,相较于北影厂,他还是更愿意给上影厂,给谢晋。
毕竟谢晋导演的《芙蓉镇》太经典了,换作其他任何一个导演,江弦都不相信能比谢晋手里拍出来的好。
第三代的导演里头,江弦还想多和谢晋合作的,他欣赏这位导演,当然愿意成就他,当然这也是他和谢晋的双赢。
别看谢晋名声大,其实在上影厂混的挺不容易。
很多人都不喜欢他,排挤他。
嗡嗡嗡结束以后,很多人都说过,谢晋这个人绝对不能再用,因为他拍过样板戏,拍过《春苗》,其中有一些人甚至是他的朋友。
包括这几年,谢晋在上影厂拼死拼活地干,但很少受到表扬,有一年他被评为劳动模范,很多人还提意见,非常反对。
江弦家里头又来了好几趟人,好不容易有个空闲,准备写一篇颁奖致辞,朱琳和朱虹俩姐妹回来了。
“姐,慢一点、慢一点。”朱虹一惊一乍的,护在朱琳四周,“姐夫,你快来。”
“怎么咋咋呼呼的?”
江弦慢悠悠从他的书房里出来,“怎么样?医生怎么说的?”
“姐夫,你都不知道.”朱虹刚要开口,被朱琳拦住。
她坐在沙发上,轻咳一声。
朱虹马上意会,“姐,姐夫,你们聊,我回学校,不,我要先回家。”
“这就走了?”
江弦一阵奇怪,见朱虹推门离开,这才重新看向朱琳。
“什么情况啊?”
“江弦。”
朱琳坐在沙发上,深吸一口气,姣好的面容浮现出一抹郑重。
“怎么了?”
江弦察觉到什么,在她身边坐下。
朱琳抱住他结实的胳膊,脑袋轻轻依偎在江弦肩上,杏眸中闪过一丝温馨。
“你要当爸爸了。”
“嗯?”
朱琳一阵呢喃,江弦没有听清,抬起头,目光和朱琳触碰在一起。
“你说什么?”
“我说。”
朱琳唇角微微扬起几分,“你要当爸爸了。”
“.”
江弦一下子愣住。
茅奖结果公布的那天,他买了两斤西红柿回家,中午吃的是鸡蛋西红柿面。
不过他没觉得和平常有什么不一样,确实很一样,没有任何的区别,鸡蛋就是鸡蛋,西红柿就是西红柿,不会因为外在事物的改变而发生事物内部的改变。
但是当朱琳对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江弦的那碗西红柿鸡蛋面忽然变得不一样了,鸡蛋不是鸡蛋,西红柿不是西红柿。
一切都要因为一个新生命的到来而变得不同。
“我当爸爸了?”
江弦恍惚那么一瞬之后,手微微颤抖着放在朱琳的肚子上。
就好像手掌放在哪里的时候,能感觉到一个崭新的生命。
两世为人,他还是第一次喜当爹,眼眶不知怎么的就湿热起来,然后坐在朱琳身旁傻笑。
女王陛下的肚子里。
有了一个小小陛下。
“多久了?”
“一个月。”
朱琳擦拭下他的眼角,“我昨天晚上就有感觉,我想,我那个都好长时间没来,我想可能会是这个情况,大家都说有了以后那个会不来,但是又怕不是这个结果,让你空欢喜一场,就没敢和你说。”
“怕什么,咱俩知根知底的。”江弦说罢,也是一阵感慨。
孕吐这么明显的反应,他竟然愣是没意识到。
大概也是因为他这段时间的注意力全在茅奖上,没有往这一层想。
“男孩还是女孩?”
“你傻啊,现在哪能知道。”
朱琳笑着拍了下他的胳膊,“你想要男孩还是女孩。”
“我喜欢女孩。
男孩也凑活,不过女孩更好。”
“别人都是重男轻女,你怎么重女轻男?”
“我和他们能一样?
而且我有预感,咱家一定是个女孩,是个丫头。”
“德性。”
朱琳乜他一眼,轻笑着说,“你能知道?医生都不知道。”
“我当然知道,我是她爹,跟她心连着心,有感应。”
江弦光是想着以后身边一个大陛下,一个小小陛下,就觉得幸福到不行。
“哎呀,别摸了。”
朱琳把他的大手从肚子上拿开,“你在家一天干嘛了?颁奖致辞写的怎么样了?”
“还没写呢。”
“那还不快去写,过几天都颁奖了。”
“不写了,我有其他事儿忙呢。”
“干嘛呀?”
“给我闺女起名。”
江弦兴冲冲的跑进书房里头,翻开一本79年商务印书馆印刷的新华字典。
朱琳看见这一幕就忍不住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