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调子不太对?”
“比较灰暗。”
章德宁叹一口气,“你先写吧,先把东西写出来,再考虑别的问题。
至于座谈会,还是要抽出时间去。
这次这个评选不仅是一个奖项,背后涉及的事情很多,像明年的第四届文代会,还有马上恢复办学的文讲所”
章德宁顿了顿,没把话彻底点透。
但江弦已然拨云见日,豁然开朗。
文代会即全国文学艺术工作者代表大会,建国后办了三次,明年是第四次。
至于文讲所,后来它有个更响当当的名字鲁x文学院。被誉为“作家的摇篮”、“文学的殿堂”!
所以全国优秀小说,哪里只是一纸奖状?
那是通行证!
第29章 修改,付诸笔尖
此次座谈会由《京城文艺》和《人民文学》共同召开。
会上将会对江弦的《棋王》、张洁的《从森林里来的孩子》、李陀的《愿你听到这支歌》等入选作品进行讨论。
章德宁透露,此次座谈会,《人民文学》的“老太太”韦君宜特意邀请了周洋、冯沐出席,届时也会有中x领导出席,会上的发言一定要注意分寸,但该说的也一定要说出来。
江弦压力倍增,可以说,这是他进入文坛后的第一次遭遇战。
他并不害怕,只是没经过这种场面。
冯沐是文学评论家,是《文艺报》的主编,与张光年、夏衍、陈荒煤等人一同掌握着彼时文坛的文艺话语权。
周洋则是时任文联主席,他有个“文化沙皇”的外号据说他后来充满歉疚,大大小小的会议都要致歉。
最为人所熟知的是第四届文代会,他向全场代表诚恳道歉。
重点不是“道歉”是“全场”。
食堂午饭四菜一汤,二荤二素。
江弦打了份扒肘条。
这道菜需分两次打,大师傅先打上一勺绿莹莹的素熬白菜,再浇一勺肘子肉。
尝起来肥瘦相间,香糯可口。
寒风刺骨的冬日,口腹之欲得到满足,是极熨帖的一件事。
江弦回到房间,甚至还午睡了一会儿。
听说山西人是很爱午睡的。
实际上,中国有两个山西,另一个山西就在京城。
京城起码有几十处地方都与山西重名。
大明朝,永乐迁都京城,后面持续的223年里,山西曾向京城移民上百次,给当时京城贡献了一半以上的人口。
可以说,这会儿10个京城人里边,至少有一个是有山西的血统的。
江弦心里惦记着事,没睡太死。
打了个滚,抹身起来,洗把脸,坐在桌前,准备座谈会的材料。
半天过去,无从下手。
他索性伸个懒腰站起,敲开305号房间的门,跟张洁取经。
“张老师,您发言稿写的怎么样了?”
张洁正握着调羹,舀麦乳精冲泡。
麦乳精是是一种冲泡饮料,在这会儿是主要的营养品之一,喝起来散发着浓浓的奶香,被认为是上流社会的“奢侈品”。
“小江?我正在研究呢。”
张洁热情的给他也冲了杯麦乳精。
早已被这位大姐照顾习惯,江弦不多客套,端起这杯只曾听闻其名的饮料尝了尝。
麦香味加奶香味加甜味。
口感能把后世绝大部分奶茶秒了。
“蛮好喝的,张老师这是什么牌子?”
“沪海牌。”
这年头好像什么都是沪海货最好,不管是日用品还是自行车,凤凰、永久都产自沪海,还流行一句话叫“识货不识货,全买沪海货。”
“回头我也去买一罐。”
“不用~这一大罐我又喝不完,想喝来我这里喝便是。”
“那多不合适。”江弦腼腆的像个孩子,“我老跟您蹭吃蹭喝的。”
“没事~你就把我当成姐姐。”
等江弦喝完,张洁又给他冲泡一杯,“小江,你怎么还有压力了?我看那篇《棋王》的问题不大呀,我和李陀的小说才是争论最大的,我们的解决了,你那部也就解决了。”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江弦一想还真是这个道理。
“李陀最危险!”
李陀的这篇小说,除去“伤痕”的性质来看,写的着实.一般。
他本人都极度不满意,搁笔开始重新学习写作。
实际上,这个时代很多作家都不明白新时代文学应该如何创作?
这是个外国月亮比较圆的年代。
西方世界的冲击,使国人变得极度缺乏文化自信和文化认同。
“精神贫困”的作家们纷纷摹仿学习国外作家的文体及写作方式,以外国文学为参照写作,残雪是此间之集大成者。
“张老师,我干脆就在你这写吧,哪里不懂我方便跟您请教。”
“行啊。”张洁很痛快便答应下来,“当然可以了。”
江弦拎把椅子,在张洁桌对面坐下。
他先对《棋王》的故事梗概进行总结。
这梗概是给周洋、冯沐以及各位领导看的,还要请周洋、冯沐和领导们发表意见。
经过张洁提醒的江弦,脑袋比之前灵光许多。
他尽量避开发烫的词,将思辨与议论由“伤痕文学”中脱离,转换成挖掘民族传统文化土壤的角度,从棋道、生道等文化层面去做解读。
洋洋洒洒的梗概一挥而就。
抬头望见张洁仍抱着脑袋头疼,江弦也不打算像考试时第一个掀动卷纸的学生一样,给她增添不必要的压力。
掀开张空白格子纸,琢磨起《动物凶猛》的修改。
《动物凶猛》的故事发生于嗡嗡嗡年代,主角正值苦闷青春期。
[那个年代学生获得空前的解放,不必学习后来那些注定要忘掉的无用的知识。
一切都无需争取,我只要等待,十八岁时自然会轮到我。]
主角“我”天生会开锁,经常利用大家都不在家的时候,随意到别人家逛逛,但不偷东西。
直到有一天去到一姑娘(米兰)的闺房,便被其深深吸引.
江弦定下开篇的口吻。
将中年的“我”在车站偶遇“她”,变为“病退”回城的知青“我”在车站偶遇“她”。
以经历过下乡生活的成熟口吻,回忆阳光灿烂的青春。
以及那个年少凶猛如动物的“我”,如何将那一切亲手终结。
笔尖沙沙作响。
脑中虚幻的文字迅速于纸面成形。
“江老师,你怎么在这啊。”招待所工作人员忽找上门,“楼下有你电话。”
“电话?”
江弦钢笔一顿。
这年头电话是稀罕物,个人家庭根本没有,大的单位才有。
“谁会给我打电话?”
江弦诧异起身,打算下楼一探究竟。
张洁抬起头,瞥见江弦稿纸上密密麻麻一片,“小江,我看一眼你写的梗概。”
“没问题,张老师。”满头雾水的江弦头也不回便答应下来。
房门重新关上。
张洁取过桌对面的稿纸。
房间里一片静谧,窗外流质般的光束在她面前倾泻。
那些笔触过分用力,以至于入纸三分的文字,在冬日暖阳的照耀下熠熠生辉。
第30章 我嫉妒你的才华
1978年,全国电话普及率仅为0.38%,每200人中拥有话机还不到一部,差不多比漂亮国落后75年。
这也就难怪改革开放之后,许多人悲观的认为,我们落后到将被开除“球”籍。
《京城文艺》的招待所,还没寒碜到要用“摇把子”电话。
江弦不大娴熟的拿起话筒,扣在耳朵上,“喂,哪位?”
稍等了一会儿,那头传来熟悉的声音。
“是江老师么?打扰你了,我是北影厂的施文新呐。”
“施老师,你怎么给我打电话了。”
“您最近有空么?”施文新不好意思道:“我们创作过程中,对小说有几处理解不够透彻,又怕弄错方向,您方便来指教下吗。”
“.”
怎么那么麻烦。
他就一写小说的懂什么《棋王》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