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如今的他已经是燕大大学生的身份,但仍然对自己生命中那段抹不去的岁月难以忘怀。
因而看到这篇《高山下的花环》以后,他瞬间便来了兴趣,一气儿读完。
读完以后,刘震云的泪水已然湿润了眼眶,难受了好一会儿都缓不过劲儿。
对于他来说,这篇文章里的战士,不是一个个字眼,而是一个个鲜活的生命。
读《花环》这篇小说,他比其他读者的感触更深,因为他的一位老战友便倒在那个地方。
他从其他战友的口中听来了战斗的场景,正如《花环》中所写的一样:
一群人围起来喝酒,嚷嚷着“烈士陵园见”,上战场前,每个人都认认真真的写遗书,战士们互相约定,如果谁死了的话,其他人一定要回去照看他的父母。
刘震云以手掩卷,想到那些可爱的人,便忍不住喉头发涩,掉下了眼泪。
老战友,多想和你再喝一杯!
过了几秒,刘震云才抑制住情绪,重新捧起《十月》这册杂志,看向头条的《花环》这篇文章。
此刻,他无比希望有更多的读者来阅读这篇小说。
刘震云非常理解江弦为什么会给小说取名叫《高山下的花环》。
听说烈士们并没有整洁的坟墓,只是草草的埋在高山脚下,立一块木头就当墓碑。
高山底下,花环簇簇。
老兵们会沉寂在山脚下,可他们曾经献出的鲜血、生命、热诚,不能被淡忘。
这是忘恩,也是背叛。
在刘震云看来,这就是《高山下的花环》这个名字的含义。
多年后,当花衰败以后,人们还会不会记得他们曾在这里献出了生命?
应该记得!
必须记得!
刘震云目光炯炯的坐在桌前,“这篇小说不火,天理难容!”
一晃,《高山下的花环》这篇小说发表过去了一个月的时间。
在去年,因为纸张的计划供应问题,《十月》还属于“限量发行”,印数逐期增加,从1980年1期的14万,提高到1980年6期的23万。
编辑部会不时地接到外地读者的来信或电话,反映当地邮局订不到《十月》,询问解决的办法。
到了今年,邮局终于取消了《十月》的限量发行,读者的订阅数量大增,今年第1期的印数就达到55万册。
《十月》的第四期发行以后,编辑们都期待着读者们的反应,更期待读者们对《高山下的花环》这篇小说的反馈。
在《花环》还没发表之前,就已经被圈内看过的一些编辑、作家评为了当代军旅小说“扛鼎之作”。
这也代表着文化界对《花环》的认可。
如今值得关注的便是《花环》在读者群体中是否会受到冷遇。
张守仁心里忐忑着,好长一段时间都没睡好觉。
好在读者们的反馈来的很快,第4期刚发行不久,出版社的收发室便开始接收寄给《十月》的“整邮袋”的读者来信。
其中光是给《高山下的花环》所写的信函有数千封。
编辑们提早便猜到《花环》会造个大卫星,但这些积极、热烈的读者反响,还是打了整个文艺组的编辑们一个始料未及。
张守仁振奋的攥紧了拳头。
“《高山下的花环》,成了!”
他这段时间承受的压力绝对是巨大的。
《花环》是一篇好小说,也是一篇危险的小说。
在发表前,他就拉着江弦说,如果收获鲜花那就给你,如果出了事情那就我担。
他是打心底给江弦承诺,愿意为他承担发表的一切后果。
但如今,全国读者们的反响前所未有的好。
可以说江弦的小说与冯沐的评论文章,珠联璧合,相得益彰,为《十月》造就了创刊以来前所未有过的声势。
张守仁不敢保证今后《花环》不会出事,但至少,已经有那么多的读者读过这篇小说了。
朝闻道夕死可矣。
他此刻多半便是这样的心境。
编辑部的编辑们,很快读了《花环》的来信,有意思的是,收到的一千多封信中,有三百多封都是投诉信,无一例外都是反映:
“改写靳开来的结局!”
面对读者们的来信,编辑们也很是无奈,只好当个趣谈。
不过问题很快就来了。
《十月》每期的印数是50万册,今年的最高销量则是65万册。
出于对江弦的信任,1981年第4期第一次的印数就是60万册。
可在上市一个半月以后,随着《高山下的花环》声势越来越大,60万册第4期就全都卖光了。
这样的销售速度,直接惊掉了《十月》编辑们的下巴。
编辑部几乎每一分钟都能收到外地读者的来信、电话,询问他们如何订购到最新一期的《十月》。
编辑部匆匆忙忙的加印,决定再版30万册。
结果谁都没有料到,印刷厂的女工闹起了情绪。
不给印了!
才发现之前定时发布设置错了。
我设置的10点55分,结果设置成第二天早上的10点55分了,莫名其妙断更了一天我自己都没发现。
第268章 为靳开来做主
《十月》这部杂刊,在全中国最好的印刷厂新华印刷厂印刷。
新华印刷厂是一家国家级重点书刊印刷厂,地点大概是西直门往南一点。
身着一件灰色中山装的厂长缪文民正快步往车间里去,身旁是车间主任谢久强。
“怎么会这样呢?女工们怎么会都不干了呢?”缪文民急的是满脸通红,忍不住批评,“老谢,你的工作都是怎么做的?!”
谢久强也一脸无辜,“厂长,您真不能赖我,要怨就怨这个《十月》。”
缪文民这才从谢久强那儿听来了女工们不干了的事情原委。
归根结底,还要归咎于81年《十月》第四期上的《高山下的花环》这篇小说。
随着《十月》声势愈发壮大,《高山下的花环》在读者群体当中掀起愈来愈大的轰动。
小说在全国引起反响后,一个刺儿头的形象靳开来竟然得到了无数人的喜爱。
靳开来这样一个人物形象,在大众心目中是有代表性,也是最容易得到共情的一个角色。
他与赵蒙生是完全相反的两类人。
可就是这么一个人,最后的牺牲不是为了炸碉堡、堵抢眼,而是为了砍甘蔗而牺牲。
而且就因为这个问题,他在小说的结尾竟被不被认为是英雄。
印刷厂的女工们听说《十月》加印的事情以后,便以行动此来抗议,希望以此威胁作者,让他同意修改靳开来的结局。
“这不是胡闹么。”缪文民气急的抓了抓后脑勺。
自打新华印刷厂建厂以来,就没出过这么恶劣的事件。
而这一切的源头竟然是一篇小说?
闻所未闻!
缪文民来到车间,往里一瞥,负责排版工作的女工人全都在车间里静坐,看到他进来,一群人立马站了起来。
“厂长来了!”
女工们欢呼一声,马上把缪文民团团围住。
“厂长,您要为我们做主啊!”
“不是为我们做主,是为靳开来同志做主。”
“对,为靳开来同志做主!”
“.”
女工们你一言、我一语。
“大家静一静、大家静一静!”
缪文民抬了抬胳膊,叽叽喳喳的女工人们安静下来,齐刷刷的看向他。
缪文民轻咳一声,他刚才能批评谢久强,却不敢给工人们随便甩脸色,这会儿是一脸温和的劝说道:
“事情呢,我已经听说了,大家不要闹情绪、不要意气用事嘛。
先把手头上的排版工作做好,其他车间还等着你们排版,《十月》的同志们还等着我们厂发货,全国的读者们还等着看我们厂印的书.”
缪文民说的声情并茂,女工人们却并不买账。
“不行!”
“必须改写靳开来的结局!”
“我们要见江弦同志!”
正是大夏天,车间里女工人们摩肩擦踵的围着缪文民,口号喊得是排山倒海。
缪文民只觉得脑袋嗡嗡的,头顶蹭蹭冒汗,劝说的嗓子都喊哑了也无济于事。
他算是彻底没了办法,只好跟谢久强吩咐:“去联系一下《十月》的同志,给他们讲讲咱们这边的事,问问他们是否能和江弦同志商量一下.”
消息很快传到了江弦这儿。
他从张守仁那里听来新华印刷厂的事情原委以后,也是哭笑不得。
这算是甜蜜的“痛苦”吧。
女工人们如此喜爱靳开来这个角色,甚至不惜用行动来为他争取评功资格,争取一个更好的结局,证明《高山下的花环》这部小说的确火了,深入人民群众和读者的心。
“老张,这样吧,我亲自去见见女工们。”江弦提议。
“你?”张守仁打趣说,“我怕她们把你给吃了。”
“她们是工人,又不是老虎,吃我做什么。”
“成,我和你一块儿去。”
江弦问了个位置,本打算骑着车子过去,结果新华印刷厂那边一听说他要过来,厂里的卡车就直接开过来接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