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关系。”饶月梅扬起嘴唇。
“这事儿赖我。”朱教授面带歉色,“月梅同志,你也知道,现在城里岗位紧张,找工作不容易,这也是正好过冬,工业学院的供暖服务,还缺点人手,我才给江弦争取到了这个指标。”
供暖服务就是烧炉子。
在这年代,大多数单位还安不起暖气,更甭提“集中供热”了,室内取暖都靠生炉火。
刘医生更是语重心长,“虽然不是正式编制,但也是正儿八经的合同工,总共五个指标,竞争激烈着呢.”
饶月梅洒脱一笑,“这指标还是让给别人吧,这事儿我和江弦他爸也有责任,忘记给朱教授您说一声,害您白忙活一趟。”
朱教授和刘医生对视一眼,都有些不明所以。
“我们家江弦已经有编制了。”
“有编制了?”
“医科院保卫科的编制,现在又被《京城文艺》借调过去写作了。”
“保卫科?借调?写作?”
刘医生一下子就愣住了。
又有保卫科的编制,又在编辑部写作。
这孩子是文武双全了?!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儿?”
“大概一两个月前吧。”饶月梅眉飞色舞的说着。
“是嘛小江?”刘医生露出难以置信之色,“你在《京城文艺》写东西呢?”
“在写小说。”江弦如实回答。
“这孩子就能瞎折腾,前段时间不知怎么地,折腾出篇小说,还在《京城文艺》发表了。”饶月梅故作嫌弃,脸上写满了幸福的烦恼,“成作家了,独立了,我和他爸管不了了。”
“孩子大了都这样。”刘医生赔几声笑,“江弦,你写的小说叫什么啊,阿姨回去拜读拜读。”
“叫棋王。”饶月梅抢着透露。
“棋王?”朱教授皱了皱眉,仔细一回忆,这些日子,好像好些人都在他耳边提起过这个小说。
居然就是这孩子写的!
再坐了会儿,夫妇二人起身告辞。
一直到拐出胡同,刘医生还存着几分震撼。
“这个江弦居然会写作?”
朱教授道:“放眼整个工业学院,恐怕也没一个人能在《京城文艺》上面过稿。”
“要照这么说,这个江弦还挺有本事的!”
朱教授斜一眼妻子,轻笑一声。
“你不是一直都瞧不上人家么,怎么样,看走眼了吧?”
刘医生讪讪的笑了笑,“这哪能怪我,这种事儿谁又能想得到呢。”
“老朱,现在从事文字工作有钱挣么?”
在嗡嗡嗡时期,稿酬机制曾被废除,发表东西,就给你些圆珠笔、笔记本之类的奖励,有时还会给你几张卡片,拿着这些卡片,可以去指定书店里领对应的书。
“稿酬已经恢复了,我听人讲收入还不低呢,一篇稿子顶别人好几个月工资。”
“那他条件不错呀!”刘医生惊呼一声,心思开始活泛,“你说咱家琳琳这么大了,连个对象都没,她和江弦年龄也相仿”
“别乱点鸳鸯谱了,想一出是一出,咱姑娘自个儿有主意着呢。”
另一边,一位容颜秀雅,气度从容的中年妇女,又敲开了江弦的家门。
“请问,是江弦同志的家么?”
“我是北影厂文学部的编辑,施文新。”
第23章 我也没要收音机呐
北影厂的文学部,一向被视作浪费生命的地方。
文学部老编辑们抓出的剧本个个声名显赫,但他们自己却一生寂寂无名。
话分两头说。
文学部出星妈星爸。
陈皑鸽和葛尤的娘,江珊的爹,均在此供职。
这位施文新,便是葛尤的母亲。
“北影厂文学部?”
江弦宕机好几秒钟,才想起要打个招呼,“施老师你好,我就是江弦。”
他心中隐隐揣测,北影厂上门,莫非是要将《棋王》翻拍成电影了?
这也太快了吧!
施文新扫他一眼。
这小伙子分明只和她儿子差不多年岁,怎么人家就能写出那么好的小说,她儿子就只会喂猪!
人比人这不得气死。
“你好,江弦。”
施文新和他握了握手,“你的《棋王》,我们北影厂很多老编辑、老编剧都看过,勾魂摄骨,写得太好了,颇有宋明小说的语境。”
江弦心里头敲锣打鼓的,根本听不进去这番褒奖,他开门见山直接问。
“您找我是?”
施文新笑笑,“北影厂前段时间和《京城文艺》接洽过了,我这次来呢,就是想征得的同意,将你笔下的《棋王》拍成.
广播剧。”
“.”
真是酣畅淋漓的欧亨利式结尾呐。
前段时间,长电影制片厂,拍了部《伤痕》的广播剧,一时间火遍全国。
眼见长影厂这位老哥哥又创辉煌,北影厂身为小弟弟也眼红,也不甘落后。
立马盯上了江弦这本《棋王》。
听见是拍成广播剧,江弦没太大反应,甚至有些失落。
小打小闹,没意思。
饶月梅比他激动多了,敲锣打鼓,挨家挨户通知街坊们的心思都有了。
那可是北影厂呐!
北影厂要拍她儿子写的东西!
广播剧?那更好哇!
这年头收音机可比电视的普及率高多了。
江弦没有第一时间给施文新答复。
翌日,他跑回《京城文艺》,跟章德宁一打听。
长影厂的人已经在这守好几天了。
长影厂虽然坐落于东北,但在这会儿,东北仍散发着最后一抹余晖,长影亦是领跑全国电影的顶尖制片厂。
《白毛女》、《英雄儿女》、《冰山上的来客》、《开国大典》.这些耳熟能详的经典作品,皆出自于长影之手。
章德宁告诉江弦,上影厂其实也想掺和广播剧的事儿,不过就只打了个电话,明显没人家北影厂和长影厂的诚意足。
江弦一哆嗦。
居然同时被上三家抢上了?
还挺有成就感的!
话说广播剧这玩意很早就开始做了,新中国的第一部广播剧是《一万块夹板》,讲铁路工人修复铁路支援国家建设的。
后面又陆陆续续出过《潘秀芝》、《小人书》以及《哈x滨之夜》,关于哈x滨的内容挺多的,后来还出过个《夜幕下的哈X滨》,评书版播讲,说书人是王刚。
嗡嗡嗡以后,广播剧开始走向繁荣,《二泉映月》、《窗口》、《伤痕》、《珊瑚岛上的死光》、《项链》.播出后反映都非常强烈,后来更是得到了戏剧家曹禺和戏剧家协会的鼎力支持。
没过几天,施文新就又找上了江弦。
她掐着饭点来的,比上回上道儿的多。
“小江老师,你看这都中午了,要不咱们一起吃个便饭,边吃边聊?”
“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挑了家普通国营馆子。
就两个人,也没必要铺张浪费,往什么东来顺、萃华楼整。
点了四盘菜,爆三样、拌蜇头、豌豆黄、菠菜鸡蛋汤。
施文新悄声给江弦透露,中X电台没办法制作《棋王》。
江弦也理解,毕竟带了中X俩字,这种尺度的作品明显触碰红线。
他夹一筷子腰花,咸淡适中,越嚼越香。
“施老师,北影厂现在厂长谁啊?”
“王洋厂长。”
“还是王厂长啊。”
在北影厂,有两个人是抹不去的:一个是王洋,一个是崔嵬。
前者是地地道道的电影制片家,后者是才华横溢的大导演。
顺嘴一提,接替王洋的是胡七明,他是第三任厂长,退休后练起了q功,据说还练到了一定段位,能发功为人治病。
施文新又把北影厂那些名导点了一遍,第三代导演中的领军人物谢铁力,《英雄儿女》导演武兆体,北影厂“地下厂长”陈怀凯.
之所以敬陈怀凯为地下厂长,是因为那时几乎所有导演的片子,都会请他看样片、到剪辑室对着毛片出主意。
“江老师,咱们这个项目虽然不大,但肯定不会敷衍,厂里还是很看重《棋王》的。”
扯皮半天,俩人终于聊到重点。
北影厂这边愿意支付200元的版税。
这是江弦未曾料想到的。
要知道,几年以后,某大电视台《平凡的世界》剧组,给路遥的著作权报酬,才只有680元。
他当即点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