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曾是待业青年?”
“半年前我病退回京城,在从事写作之前,我和京城里40万男同志一样,是一名‘待业青年’。”
“您的父母从事什么工作?”
“我父亲的工作不方便透露,我母亲是服装厂一名普通工人。”
“哪个服装厂?”
“服装三厂。”
“挺好的单位,没顶她的班?”
江弦叹了口气,“我母亲有过这样的想法,我也曾心动过,一度就要接受了,但我又回想起教员的教诲:广阔天地,大有作为。
当初正是这样一声号召,初中毕业的我,思忖协商,和几个同学组成集体户,到农村去,接受了贫下中农再教育,正是想去广阔天地大干一场。
可如今回到城市,我却又要父母牺牲自己,来成全我的人生。
我无法接受。
广阔天地,大有作为!
既然我有手有脚有文化,怎么就不能凭借自己的双手,打拼出一片自己的天地。”
潘英抹了抹眼角。
难怪能写出那样水平的小说。
江弦老师的思想境界都超出常人一大截!
真是位值得人尊敬的作家。
“您从什么时候开始创作的?”
“我一直都很喜欢文学,但从未动过笔,《棋王》是我的第一部文学作品。”
“您花了多长时间才写完了《棋王》的故事?”
“故事很早就在脑子里成型了,动笔写作,只花了4天,一气呵就。”江弦老实交代。
“4天?!”
潘英惊呼出声。
只花了4天时间,就写成了一篇在全国引起轰动的优秀小说?
还是处女作!
这才华,光用天才两个字恐怕都不足以形容吧!
“江老师,您真是太优秀了!”
“我还是要多学习、多进步。”
“我给您拍张相片可以么?”
“拍照?”
“我这儿有往期拍过的。”潘英放下笔本,从挎包里取出几张剪裁过的旧报纸,版面上插了黑白相片。
江弦随便捡起一张瞥一眼。
图片里是一梳麻花辫、穿大花袄的姑娘,正坐在桌前看书,左手上托了三块板砖。
下配文案:公社城中生产大队,民兵连女民兵班副班长何金英,看书时也不忘锻炼手劲。
“还是算了,我觉得作家最好还是戴着一层神秘面纱。”江弦拒绝了这个提议。
他可不想跟只猴子似得让人整天围观。
潘英仍不死心,“江老师,国内好些个读者可都好奇您长什么模样呢。”
江弦沉吟片刻,提了个主意。
“要不.你在采访的结尾部分,简单用文字描述一下?”
潘英带着遗憾走了。
几天后,一篇《深度对话:走近“棋王”与江弦》登上了当日的《中国青年报》。
这篇撰稿,占据了片极显眼的版块。
采访内容引得哗然一片。
更为亮眼的,是对采访最后部分对于江弦相貌的描写。
[江弦具有不容置疑的知识分子气质,但在他的脸上有某种让人联想起纯朴的农村青年的神态。而这是尤其吸引人的,甚至江弦深邃的明亮眼睛,在闪耀着思想的同时,也洋溢着孩子般的纯真]
足够的留白,给读者们无限的遐想空间,也透露出这位作者不仅文采斐然,还具备相貌俊秀的特质。
工业学院家属院。
朱琳发现妹妹朱虹手里,都有本11期《京城文艺》。
据她所说,《棋王》在工业学院附中极其火爆,不少女学生,还对那位作者心怀憧憬,将他当成了理想的另一半。
朱虹说的天花乱坠,朱琳则嗤之以鼻。
“小小年纪,胡思乱想。”
“姐,拿我杂志干啥?”
“没收。”
第22章 乱点鸳鸯谱
魏染胡同。
“李家小子,你快过来,给婶子认认这是什么字。”
“婶子,你也爱好文学啊,这篇《棋王》最近老火了。”
“是么?!”
“李家的傻小子,你刚返城回来,不知道,这小说啊,是咱胡同的大作家写的。”
“老江家那江弦,俩小时候过年,还一块往茅坑里扔炮炸屎玩呢,忘了?”
“啊!那篇《棋王》是老江写的!我还以为是撞了名,没想到真是他。”
“可不咋的,江家小子刚回城那会,街坊邻居都笑话人家,嫌人家是无业游民,现在瞅瞅,人家都住进招待所了!”
“我瞧这个报纸上天天登,日日评,评这个‘《棋王》’,评这个‘江弦’,咱们‘小栅栏’这回算是出了个名人!”
“听说报社记者都去采访了。”
“李家小子,你也争口气,跟人家江弦学学,别天天当胡同串子。”
“就是、就是。”
“你说都是返城知青,这人和人的差距怎么就这么大呢?”
饶月梅慢悠悠推着自行车走过,嘴角带着一抹矜持的笑容。
以往下班回家,她都是蹬着车子,落荒而逃,生怕听着这帮街坊嚼舌头,说她儿子那点事儿。
如今呢?
羡慕、佩服、兴奋、崇拜.
迎着街坊邻居们的各种目光,听着他们的各种讨论,饶月梅美的人轻飘飘的,走路脚下都带风。
没办法,谁让她有个好儿子呢。
“儿砸,今儿晚上咱包饺砸吃~韭菜猪肉馅的~”饶月梅亲切的呼唤着江弦,跟寒暑假刚回家那大学生父母一模一样。
“成。”江弦刚蹲完茅坑,屁股凉飕飕的。
“大雪纷纷下,乌鸦啃树皮,风吹屁股冷,不如在屋里。”他吟诵起民国“诗人”张宗昌的《雪日大便》。
不是招待所住不起,而是在家住更有性价比。
全国各地各路跑来招待所拜访的人太多了,一天能来好几拨,一拨能来好几次,几天光景,喝掉他5斤茶叶!
他干脆躲回家里,省的接待那些乱七八糟的客人,耳根子也落个清净。
上水泥池子垒的公用水龙头洗了洗手,钻进厨房里。
“妈,我把这段时间挣那钱给你交一下。”
“挣了多少钱啊?”饶月梅乐的合不拢嘴。
“我花了些,刚才点了点,零零碎碎一共198。”
“多少?”饶月梅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198?
买辆凤凰牌自行车都够了!
70年代的自行车凤凰第一,永久牌第二,飞鸽第三。
这个年代,还流行一句话,叫:飞鸽快永久耐,骑着凤凰谈恋爱!
“给你留五十,省着点别乱花。”
“成。”江弦拿块布擦擦手,“我给您擀饺子皮儿。”
“不用,不用!”
饶月梅赶忙推他出去,“我儿子那手是握笔杆子的,哪能干这种粗活儿。”
“.”
江弦无奈,一抹身出去,扭脸撞上对文质彬彬的中年夫妇。
“朱叔叔?刘阿姨?”
正是朱琳的父母,朱教授和刘医生。
“您二位怎么来了?”
他把二位迎进屋里,拎两把椅子,沏两杯茶水儿。
朱教授抿一口,打量了眼四周,“你父亲不在家?”
“在单位呢,他那工作性质您也知道,常不着家。”
“老江不容易呐。”
朱教授感叹一声,江弦他妈也听着动静,系着围裙跑进屋里。
“朱教授,刘医生,你们来了。”
“月梅同志,打搅你做饭了。”
饶月梅露出抹笑,“我正包饺子呢,待会儿在家吃饭。”
“不了。”朱教授客气道,“我们坐坐就走,我这次来,主要是因为给江弦找工作那事儿.”
刘医生接上话茬儿,“前段时间不是开团代会嘛,老朱光顾着忙团代会,晕头转向,把老江那托付全给抛在脑后了,我在家说了他好几次,你说这都过去多久了,给人孩子都耽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