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您节俭,不过您年纪大了,鞋子舒服一点,您腿脚也能舒服一点,我还等着巴金团长再带我去访问更多的国家呢。”江弦一脸纯良道。
他一再劝说,巴金只好收下,试了试,相当合适。
“多少钱买的?我把钱给你。”
这次江弦不论怎么说,巴金都坚持要把钱给他,他只好收下。
“江弦,我的近作第二集给你没有。”
“没有。”
“那我送给你。”
巴金取来一册《巴金近作第二集》给他,在扉页写上“赠江弦同志。巴金”
江弦接过看了一眼,是四川人民出版社1980年版,附带上巴金的签名,就很有意义,看着很是喜欢。
“还想要什么书,什么书都可以,我给你寄。”巴金笑着问。
江弦稍作思索,“我想要一本《家》,我小时候就读过这本书了。”
巴老说:“好的,我回了上海给你寄。”
告辞离开金鱼胡同以后,江弦直接去了《三岔巷劫案》的片场。
电视剧拍的很快,毕竟一共就3集,全场105分钟,这会儿已经是在补拍最后的几个镜头。
方舒慌慌张张的扒拉着李雪建的胳膊,“公安局到服装社查了电话线!”
李雪建表情不易察觉的动了一下,很快镇定自若,皮笑肉不笑道:“慌什么,就凭那两根电话线,他能定你什么罪?”
“好!”
“过了!”
片场哗啦啦响起一阵掌声。
王扶林带头鼓掌,他非常满意,不光是对江弦的剧本,还有李雪建的表演。
江弦给他推荐的这人选太好了!
李雪建这年轻人演戏真是有天赋,演什么像什么,尤其是对人物细节的把握,那叫个精准。
王扶林把他喊过来,指指江弦,“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编剧同志。”
李雪健递过手,“编剧同志,您好。”
“嗯,你好。”江弦和他握手,“抽烟么?”
“抽一点。”
李雪健腼腆的说。
江弦知道他抽烟抽的特厉害,递一支给他,上下打量一眼。
李雪健顶着个光秃秃的脑袋,演完“大姑娘”以后头发还没长出来,为了演出夏冬生这个角色的阴险,又给剃了。
他能演好人,更能演坏人,演的还不少,冯敬尧、张作林,还有宋江,当时演完宋江他都不敢回山东老家了,因为有老乡跟他说:“你把英雄好汉都带沟里了,你敢回来,就揍死你。”
江弦打量李雪健的同时,李雪健也在打量他,他也是文艺青年,对江弦的几部小说都喜欢的不行,这会儿终于是见着作家本人,跟见着偶像一样激动。
“你把这个夏冬生演的挺活。”江弦微夸赞。
李雪健精神一振,笑呵呵道:“我和夏冬生这个角色还挺合,我就是在冬天生的,爹妈当时给我起了个名字叫雪见,雪天的雪,见识的见。”
好家伙。
江弦心说这不巧了么,他小时候有个老婆也叫这名儿。
他还怪不待见她,在剑冢直接选择让她跳炉铸剑,他和好妹妹龙葵没羞没臊、长相厮守。
和李雪健寒暄几句,江弦还听他讲了个八卦。
在北电读书的田壮壮是李雪健的表哥。
和王扶林告辞,江弦接上朱琳走了,电视剧就差了几个夜戏的镜头,白天没她啥事了。
“我们工资发下来了。”
朱琳面带喜色和他分享:“剧组给北影厂付了144,北影厂扣了点儿,发我手里的奖励是100块8角钱。”
“不错啊,一百多,全剧组是不是就你赚最多了?”
“差不多,李幼斌同志和李雪健同志都只有六七十块。”
“啧啧。”
一个月的酬劳,也就是《三岔巷劫案》的全部片酬了。
李雪健这么好用的一个月才六七十块,真是让小鲜肉们汗颜。
不过李雪健恐怕做梦也想不到,自己有天会被人当众怼片酬高。
小两口回了一趟中关村。
朱琳说好久没回家了,想回去看看,顺便拎上江弦从日本买回来的礼物。
这会儿再上门,江弦那心境都变化不少,拎着东西,跟朱琳掀开门帘儿进去。
“爸、妈!”
“回来了?”
刘医生这会儿正急火油烟的炒菜,抬眼看见俩人,满脸喜色。
“小江,听琳琳电话里说你去日本了?”
“妈,我刚回来。”
江弦微笑道。
朱琳挽着他的胳膊,替他表功,“妈,江弦去日本访问一趟,回来特地给你们买了礼物。”
“是么?”刘医生面露惊喜,她这个女婿好啊,去了趟日本还惦记着她们。
“朱虹呢?”江弦问了一句。
“洗头呢,一放学听说你俩回来,非要洗个头。”
说话间,朱虹推开里间门,头发上面缠着毛巾,一脸腼腆的和他俩打个招呼。
“姐夫,姐。”
朱琳取出个帽子,笑道:“你还有预感呢?知道是帽子提前洗个头,拿着吧,是你姐夫送你的。”
“谢谢姐夫!”朱虹开心不已。
《追捕》走红以后,真由美的帽子在国内大火,不过这片子在日本没啥名气,江弦买的是个蛮高端的相同款式。
“可别弄丢了。”朱琳叮嘱。
刘医生收到江弦的礼物,也特开心,心里那叫个甜,她这女婿出手大方呐。
不一会儿,朱教授也从学校回来了。
收着江弦的鱼竿笑了一下,不过看上去有些闷闷不乐。
“爸,你又怎么了?”朱琳这个闺女立马发现奇怪。
问了半天,朱教授才吞吞吐吐说上午和人发了一通火。
原来是朱教授听到些闲言碎语,几名讲师讨论江弦的《铜钱街》,认为作者们写的东西就是他们的精神寄托,李兰德就是江弦的理想,是在小说中宣泄现实的困顿。
“写作能力好又怎么样,一个艺术工作者,丧失了社会责任感,如何成为真正的大家?有愧于自己,有愧于家国。”
朱教授听不惯这话,就去替江弦理论,文人之争,思想之争,不可避免的白热化,发生一番口角。
“爸,您没必要为这个发火。”江弦劝说道。
朱教授还是一脸的意难平,愤愤然道:
“鲁迅先生说的真是没错,我向来不惮以最坏的恶意来推测中国人,然而还不料他们竟会下劣凶残到这地步!”
江弦安慰朱教授几句,明白这是他老人家把他看作一家人,对他有了爱护心。
其实这几个老师的话,正是时下舆论的冰山一角。
《铜钱街》自十月在《收获》发表以来,惹来足够大关注的同时,也获得了不少评价。
其中赞美之词不少,批判的声音同样很激烈,双方僵持不下。
这是无法避免的。
哪怕《月亮和六便士》这部原著,在思想开放的后世也仍然争议一片,喜欢的有人直接把毛姆贬损成“三流作家”,说这篇小说不过是营销出的通俗小说。
还有打拳的.
后世还是如此,那就别提四十年前这个思想还未完全开放的时期了。
在《铜钱街》发出以前,李清泉就不止一次的提醒过江弦,这篇小说内容敏感,刊发以后争议会很大。
李清泉作为一名卓尔不群的编辑家,对作品发出以后的影响预测相当准确。
结果也正如他预料一般,这篇小说受到赞誉的同时,哗声一片。
只是恰逢江弦访问日本,就未能及时的切身感受到国内舆论环境。
回家的路上,江弦去到路边的售报点。
“要什么?”营业员问。
“有《文艺报》么?我要11月的。”
“有。”
营业员嗑着瓜子,递过来一份。
作为文艺评论界的重要阵地,看《文艺报》就能感受出如今文艺界的舆论风向。
“还要点儿别的不?”
江弦又挑选几份其他期刊,各路喉舌。
回到虎坊路15号,他喝一口水,捏起《文艺报》扫了一眼。
11月《文艺报》关于《琉璃月照铜钱街》的讨论不少。
他先注意到一篇黄秋耘同志的文学评论
《不是每个人都真正活过读‘琉璃月照铜钱街’》
开篇就是一句:
“江弦是讲故事的能手,这篇小说阅读以后给我带来的冲击和震撼,简直无以言表。”
后面同样高度赞扬了这篇文章,还以极高的艺术目光来对《铜钱街》这篇小说进行解析。
“这篇小说从未脱离生活,艺术并不是李兰德的追求,生活才是,不然他也不会一把火将作品焚尽了”
黄秋耘是批评家中的“另类”,嗡嗡嗡前他曾在《文艺报》供职,是《文艺报》的三驾马车之一。
当时很流行一个说法,《文艺报》编辑部的三个领导,某某某代表“左”,某某代表“中”,而黄秋耘代表“右”。
看过黄秋耘这篇文学评论,江弦又注意到一篇陈世旭的文学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