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就是谦虚,我记得你还写过下象棋的小说,说明你的棋技很好,这才能支撑着你写完。”朱教授一边说着,一边退一步马。
江弦拱卒,道:“这倒与棋技无关,写小说更多的是一种感悟,我这棋一向下的稀疏平常,全靠有位高手喂招,这才涨了棋力。”
“哈哈,你看你这一步可就走错了!”朱教授得意笑笑,下出一手缠绵细腻,舍子争先,弃炮以夺取士象,随后高人风范,“江弦,下棋和写小说一样,越险越难赢,该下个磅礴之势才对。”
江弦不动声色,当即鸣金收兵。
棋盘上风云变幻。
又过十几着,朱教授原本舒展的眉头,渐渐蹙了起来。
他拈子儿犹豫许久,下出一着,又马上露出后悔之色。
江弦见状,轻轻敲一下棋盘。
“朱伯伯,和了吧?”
“.”
朱教授“哼”的一声,脸色难看,拂乱棋盘,“我干脆直说罢,人民既然给你们纸张,你们就不该写那些思想很低劣的东西”
听到这,一旁的朱琳当即不乐意了,腾一下站起。
“爸,下棋就下棋,你干嘛数落别人?”
“我”
朱教授还没开口,朱琳便跟只发飙的兔子似得,拉起江弦,“不听他教训,这饭不吃了,我们走!”
说罢便披上衣服,拉上江弦从家里出去。
留下朱教授坐在原地,望着乱掉的楚河汉界,吹胡子瞪眼。
这是
赔了闺女又折兵?
第125章 瞧这一家子
“怎么了?怎么了这是?”
刘医生匆匆进到屋里,手上端着一盘儿刚炸好的带鱼。
瞥见朱教授跟个打了败仗的将军似得,她隐约猜到什么。
“你是不是说人家江弦了?”
“.”
“你说人家干啥啊?人都那么大人了你还说人家。”
刘医生不满的把一盘儿带鱼放桌上,“大过年的,人孩子特意给咱送带鱼过来,结果热脸贴个冷屁股,干嘛呀你。”
朱教授敲敲桌子,“我是告诉他,他那小说写的有问题。”
“有没有问题那人家能不懂么?”
刘医生一脸的不满,“人家是写小说的,你一看小说的,你比他还懂呢,你怎么不去写啊?”
“.”朱教授抿了抿嘴,说不出话了。
刘医生满眼焦急的坐在一旁,“这下好了,大过年的,万一给琳琳气的都不回来过年,你就可满意了。”
另一边。
天光黯淡,几盏路灯亮着。
隐隐绰绰的小路上,江弦和朱琳并肩而行。
“你可够厉害的,你爸你都敢摔打。”
“他就是一老糊涂。”朱琳没好气儿道。
江弦没去安慰她,而是认真道:“你记住现在这种感觉。”
“嗯?”
“艾京华有很多镜头,要的都是这种状态。”
“这会儿好端端的说什么戏啊。”朱琳埋怨一嘴,不过脸上郁色也消除一大半。
江弦轻笑一声,“今天这事儿其实也没啥,现在的文学,忽左忽右,任何作品有争议都是正常的,再说,读者的批评信我常能收着,有些话可比你爸说的难听多了。”
“是么?”
朱琳乜他一眼,“那你看了难受不?”
“我就当看乐子。”
“你还挺厉害的。”
朱琳蹙着眉,设身处地的想想,“要是有什么人给我写信,批评我演戏演得不好,我指定难受极了。”
“那你可得做好心里预备,鸡蛋里挑骨头那人儿多了去了,哪个成名的演员背后不是成群结队的小黑子。”江弦提醒说。
“小黑子?”
“就是黑你的人,不支持你的人。”
“你这用的都什么词儿。”朱琳咯咯一笑,马上又有些踟蹰。
她知道他所说的可不是臆想,而是不远将来即将成真的现实。
“别有压力啊。”江弦鸡汤道:“低头只能看见泥泞,抬头才能看见风景。”
“你真是会苦中作乐。”
“这有啥苦的,生活中的苦难多了去了,这不叫苦,对了,你们家那会儿怎么样?”
“哪会儿?”
“你说呢。”
“肯定不好过啊,我们家这情况。”
“你看,再苦能有那会儿苦么。”
“倒也没什么,不过是挨些骂,遭些冷眼,我也没受什么罪,很早就下乡了,在山西一个农场,虽然吃饭也缺油水,不过那儿醋不错,面也好吃。
就是看到我爸的样子特难受,我记得有几个还是他最关爱、最接近的学生.”
朱琳眼眶有点红了,她可是掉进河里也不觉得委屈的性格。
江弦给她抹了抹眼睛。
“行了,回去吧。”
朱琳眨巴着湿哒哒的眸子,“我发现你这人一个优点。”
“嗯?”
“你这人特理性。”
江弦笑笑,“我就当你意思是我很靠谱儿了。”
俩人溜溜达达一会儿,这才回到家里。
一进门,瞅见朱教授、刘医生正一脸愁容的坐在椅子上。
“朱伯伯,刘伯母。”
江弦主动打一招呼,老俩如梦初醒,同时站起。
“江弦,琳琳,你们吃东西了没,肚子饿不饿啊?”刘医生问。
“刘伯母,我们俩什么都没吃呢。”江弦回答,又反问他们,“你们吃了么?”
“我们也没吃呢,我把饭热热咱一块儿吃。”刘医生端起盘子,顺便儿发起牢骚,“你说这闹得,一桌子好饭全凉了。”
“.”
朱教授就感觉特刺耳。
这牢骚怎么听都是冲他发的。
一家人又重新坐到桌前。
桌上摆起了炸带鱼、炸花生米、炸咯吱、豆儿酱,刘医生还特意炒了盘西红柿鸡蛋。
这季节没西红柿,西红柿是从自制罐头里取的,七八十年代家家户户都弄那自制西红柿罐头,夏天西红柿便宜买来一堆西红柿,切块,弄输液瓶里,一存存半年,到了冬天吃。
朱琳绷着脸,低头自顾自吃着。
江弦给她夹一筷子带鱼,她小口小口的咬。
“江弦,合你胃口吧?”刘医生关心道。
“刘伯母您太谦虚了,这菜炒的真有水平,味儿真好。”
“哈哈,你爱吃就行。”
刘医生笑笑,桌下踢朱教授两脚,眼神暗示那叫一急切。
朱教授叹一口气,拿起筷子,主动夹起一块炸带鱼,放到江弦碗里。
“咳咳,小江,吃的时候小心点儿,有刺。”
“哎!谢谢朱伯伯!”江弦热情道。
朱琳瞥见,脸色微不可察的融化几分,嚼完嘴里的菜,也夹起一块儿带鱼,放去朱教授的碗里。
“爸,您慢点吃,别卡着喉咙。”
“哎、哎!哈哈哈哈!”
朱教授喜笑颜开,点头答应,美滋滋的夹起碗里带鱼,大快朵颐。
害,什么文学理念,什么艺术坚持,通通都是狗屁,比不过女儿一个笑脸。
“朱伯伯,我敬您一杯。”
“呵呵,来。”
赶在年三十以前,《京城文艺》这边儿给江弦把《伏羲伏羲》的稿费结了。
1月份,出版局制定《稿酬的暂行规定》著作稿稿酬为每千字3至10元,翻译稿稿酬则为每千字2至7元。
《京城文艺》痛痛快快把江弦的稿费提到了每千字10元,按照原本千字7元只能拿546块的稿酬,往上抬了234块,到手780元!
这可算给江弦缓解了下经济困难,起码有钱过个富饶年了。
要知道自打他买了那院子,不光在张洁那儿登了一屁股饥荒,手头上也没了多少能用的钱。
同时,他也期待人文社那边儿《芙蓉镇》的出版,那儿的稿费才是重头戏,除去基本稿酬,还有印数稿酬,作品销量和作者收入变得息息相关。
这会儿的年三十晚上也有节目,央视组织的《八十年代第一春》,录播。
江弦一家人围在桌前,嗑着瓜子,看的津津有味。
“下一个节目,《五官争功》。”
“作者:江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