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两颗。昨晚大飞还抱回来两颗,说是一朋友送的,一会儿进厨房我给拿出来切吧切吧一起炖了。”唐大妞话未说完,人已经到了厨房。
进门把自己刚抱回来的白菜放下,跟张沈飞的放在一起,嘴中立刻发出惊叹。
早上没对比的时候只觉得张沈飞带回来的白菜挺大。现在放在一起才发现,何止是大,根本是比自个儿买的大了快一倍。
不仅大,还水灵,叶子肥厚舒展,看着就让人食欲大增。
“奶奶,您进来瞅瞅。”她探头往屋檐下叫喊。
“瞅什么?”老太太一边用双手撑着凳子借力起身,一边询问。
“瞅瞅大飞带回来的这白菜,我跟您打包票,您从没见过这么好的白菜!!”唐大妞答。
张奶奶顿时啧了一声:“我老太太在四九城生活一辈子,吃过的白菜能比北海的白塔还要高,还有我没见过的白菜???我还就不信邪了!!!”
不信邪的老太太晃晃悠悠走进厨房,看到案板上的四个白菜,眼神也忍不住一变。
“我说平安他妈,你秋天囤菜时候买的是二等菜吧??”
“怎么可能?每年囤冬菜我都要的一等菜和三等菜,一等吃,三等做腌菜。”唐大妞其实也纳闷,自个儿明明买的一等菜,怎么跟大飞拿回来的一对比,就差了那么多呢?
都说人比人得死,唐大妞觉得白菜比白菜也得扔。
张奶奶走过去,把白菜抱起来对比一番后,点点头:“没错儿,你买的心儿裹上了九成,是一等没错。”
“至于大飞的,我估摸着是特供菜,一般人买不着。”老太太猜测。
唐大妞觉得老太太说的很有道理:“估摸着给大飞菜的不是一般人。”
大飞见天儿在外头混,认识一些场面人也是有可能的。
一老一少两个女人在厨房一边准备做饭,一边嘀嘀咕咕。张沈飞站在外屋窗户边,把他们的话听了个十成十。
这个年代老百姓的饮食单一,到了厨房更是萝卜白菜当家。
四九城的老百姓家庭,谁家到了冬天不是一周十五顿以上的白菜呢???
但王满堂觉得,今儿在张沈飞家吃的白菜格外的好吃。
他一手拿着二和面馒头,一手端着一碗顿“今儿的菜好吃。”
老剩儿点点头:“没错儿,平时吃的白菜只有芯是甜的,可今儿吃了好几口,不管是叶子,菜帮子都甜滋滋。”
“估摸着是大飞他家买的白菜好。”王满堂把手里的半拉馒头塞嘴里,“赶紧吃,吃完趁着晌午暖和多干点儿。”
不仅是王满堂几人觉得张家的白菜好吃,老张家人也是这么觉得。
一家人吃饱喝足,张沈飞便去补觉,家里孩子多晚上睡不好。要是中午再不补个觉,下午就得崩溃。
更何况,晚上还有正事儿要做呢,不得养精蓄锐嘛。
一觉睡醒已经是下午四点半,张沈飞叫上胖子几人说请他们去小酒馆喝酒。
四九城有不少小酒馆,这地方又称“大酒缸”,是穷人们喝酒的地方。
大酒缸一开始是西山人开店特有的,后来发展开来,成了大部分小酒馆的标配。
大酒缸在四九城存在多久了,这谁也说不准。但清嘉庆年间《续都门竹枝词》有记录烦襟何处不曾降,下得茶园上酒缸。”
后来道光年间二十五年杨静亭《都门杂咏》也提到过--“严冬烤肉味堪饕,大酒缸前围一遭”。
大酒缸有两大特色,一是价格低廉。卖的酒一般也就三四种,价格在八百到两千块钱一斤。
里面也备有小菜,都是些便宜又能下酒的,什么茴香豆,粉肠,咸菜之类的。价格一般也不过过千。
大酒缸特色其二是并不准备桌子。而是以用过的大酒缸上盖上涂着红漆的木盖子,充当桌子角色。四周摆上凳子,大家围坐在大酒缸周围吃喝。
因为消费低,装修也并不讲究,所以来大酒缸消费的也都是普通老百姓。卖力气的,做小买卖的,或者工厂做工的,在小学当个老师的之类的人。
他们每天辛苦之后,便会三五成群的结伴过来吃喝,闲聊。
所花费不过几百,几千,但精神上却能得到放松和享受。
张沈飞平时也爱跟朋友们去小酒馆喝一杯,听听别人侃大山权当是听科普了。
但这次他过去,却是有正事儿要办。
胖子一听他请客,顿时乐了:“见天儿喝酒?这尼玛不是神仙日子嘛?”
“兄弟们,走着!!”李油饼也呲着大牙乐。
能不乐吗?大飞可是说了,今儿不仅请喝酒,还要每人请一碗烂肉面。
一想到又有肉吃,四人迈着六亲不认的步伐就往前门大街走。
四九城现在也有公交,但线路不多而且要等的时间久。几人一琢磨,干脆走路过去就当锻炼了。
四人有日子没走进前门小酒馆,一进门,却发现里头居然换了摆设。
不但之前的大酒缸都不见了,换上了崭新的八仙桌。
连之前曲尺型的柜台也变成了直尺形,下面还嵌了透明大块玻璃,玻璃后面是小碟子装的各色小菜。
不仅如此,那柜台侧边放白酒的几个坛子旁边,居然还增加了个圆柱形的木桶,看样子里头是啤酒。
“呦,贺老头可以啊,这么一收拾,鸟枪换炮了。”胖子一进门就挤兑那柜台后面的老头儿。
老头儿是前门小酒馆的老板,也是一个妙人。
注:糕干粉类似于婴儿米粉,给奶水不足的孩子补充营养用的。
PS:有义父说货币单位看的别扭,跳戏,实不相瞒,俺也一样。
腕骨上学时候学习就不好,一百五满分每次只能考一百四十五。在这里写到货币单位老得换错好久,还老弄错。
综上所述,腕骨打算从下一章开始,把货币单位换成第二套,请义父们知悉呦。
第26章 盯梢!!
老贺头其人是个人才,最起码是四九城不可多得的妙人。
据说老头儿从十六岁开始在前门大街卖酒,一直卖的都是掺水假酒。
据说民国二十年,也就是公历1931年时候,因为卖假酒的事情,他被几个黑皮压在正阳门下狠狠用皮带抽了一回。
打的时候一群人围着看,打完全身红肿发亮。他那老年痴呆的妈看到儿子这幅鬼样子回来,非说儿子红光满面,油光满身,是要发大财的前兆。
挨打的事情后来也发生过几次,可贺老头伤好之后一直不改初心,砥砺前行,一门心思继续卖假酒。只是店里的抽屉里,老忘不了预备上一瓶跌打损伤的药酒。
后来四八年底的时候,贺老头老了。
有一天就遇到了张沈飞几个从家里偷了钱买酒喝的半大小子。
半大小子本就打起架来不要命,喝了假酒更是勇猛如吕布。
老贺头这次被打服了,趴在地上表示以后看到几位小爷,再也不敢上假酒。
老头儿当时的原话是:“我老贺头这辈子就是渴死,饿死,从正阳门牌楼上跳下去,我也绝对不会再卖给几位小爷假酒!!!”
这次见到几个酷爱喝真酒的小爷又过来,老贺头立刻满脸堆笑的凑上来。
“呦,您几位可是有日子没来了,怎么?还是老样子吗?”
老贺头脸上一副和蔼可亲的样子,心里却在吐槽。一群穷鬼,四个人点八两最便宜的酒,有时候一份咸菜都不舍得点,就在那干喝!!
要不是怕挨揍,根本就不想招呼你们!!
胖子大马金刀的坐下,斜了他一眼:“老什么样子?今儿大飞请客,你给我们多上一些下酒菜!!什么茴香豆,豆腐干,花生米,都要。粉肠和咸菜来两份!!!
酒的话,就先来一斤牛栏山,不够我们再要。”
胖子安排完老贺头,又扭头朝着张沈飞说:“不知道怎么的,总觉得老贺头他们家的咸菜好吃,吃不够。”
张沈飞腹诽,能不好吃吗?那可是用价值连城的玉石压出来的!!!
老贺头回了柜台后面从轻易不示人的小坛子里,打出一斤正儿八经的二锅头。
又把胖子要的菜都端出来,放在一个托盘上。让他那长着一张苦大仇深,苦瓜脸的儿子贺永强端给张沈飞几人。
张沈飞叼着烟,看着往桌子上笨拙摆菜的贺永强,禁不住感叹这厮属于一手好牌打的稀烂的典型。
自个儿没什么能力,脾气倒是不小。且说话不算话,卑鄙中偶尔还夹杂点小无耻。
不过,从这厮和贺老头相处的状态来看,这厮现在好像还没结婚???如若如此.
酒菜摆好,贺永强话也不带说一句,很有后期国营店铺服务者风范的走了。
张沈飞几人倒也没搭理他,直接碰了杯酒就开始吃喝。
四眼儿说起今天自个儿跟胖子按照张沈飞说的跑到货运站附近租房子的事情。
“货运站靠近卸货广场附近的仓库挺贵的,但离得远一些的就还好。我看了个大仓库,足足二百八十平方房东说一个月五块钱,除了远点儿也没啥毛病”
四眼儿一边说,一边小心翼翼的看张沈飞的脸色:“那啥,大飞哥你看成不?不成的话我再往货运站近点儿的地方租。”
昨儿一起喝酒的时候,大飞哥说让在货运站附近找个仓库,那地方交通便利,以后客户们来进货方便。可没说租的离货运站多远,他就自作主张了。
张沈飞抽着烟,吐出一个灰白色的烟圈点头道:“明儿上午我跟去瞅瞅,要是能行的话就直接交房租”
“下午的时候我要去青年日报一趟,就不跟你们在一起了。”
“哥你去报社干嘛?”李油饼给张沈飞夹了一筷子粉肠,询问。
“我不是要考打字员吗?我哥认识他们报社一个人,他说明天他值班,让我溜进去,熟悉一下打字机。要是房子租下来了,你们下午就自己干。”
张沈飞说完,把粉肠塞嘴里嚼着。
有一说一,这粉肠虽然里头都是淀粉,也没肉,但吃起来味道居然还不赖。
几人就这么喝着酒,聊着天,到了下班时间,酒馆里上人的速度开始明显加快。
胖子嚷嚷着肚子饿了,张沈飞就给了贺永强六毛钱,让他代买四碗烂肉面回来。
四九城有句俗语,“不管他是驴还是马,吃饱了烂肉面再打镲。”可见烂肉面在四九城老百姓心目中的普及地位之高。
“烂肉面”顾名思义,就是用烂肉当浇头的面。
这里烂肉不是说腐烂的肉,而是指肉不是整块儿的,指的筋头巴脑,残皮碎骨等猪肉/牛羊肉下脚料。
这样的肉须得用重料,加之长时间炖煮,才能炖的烂乎。
烂肉面是穷人的吃食,即便用的是“烂肉”,一碗里头也不会多给。
一般情况下,二荤铺的伙计当着客人的面从锅里用长筷子挑一挑纯面条进碗里。
而后用大勺舀一勺子纯肉汤,第二勺子半勺肉汤,里头混着点儿筋头巴脑。
伙计放汤的时候高高扬起勺子,那几块不大的肉块,便当着食客的面,落在面碗的最上头,最后再浇上点红油,你就吃去吧!!
烂肉面虽然肉不多,但面是手擀面,劲道爽滑,加之肉汤味道足,还有厚厚一层油,所以吃进嘴里可谓唇齿留香。
冬天时候吃这么一碗面,最后抱起碗将汤一饮而尽,喝的鼻子头,额头上冒起一层白毛汗,可谓是通体舒畅。
张沈飞吃完面一抹嘴,才放下筷子,便看到一个跟蜡笔小新动画片里阿呆长得有八成像的男人走进来。
男人进门先是停住脚步环视一圈,而后才抬脚往酒馆最不引人注目的一张桌子走过去。
桌子旁已经有个三轮车师傅在,男人走过去,看似要拼桌的样子。车夫立刻毕恭毕敬的让座,还跟男人说了句什么。
等了许久,终于是来了啊!!张沈飞暗忖。
注,打镲:意思是拿人开涮、开玩笑,还有让某人难堪的意思。用在文中,大概有点儿请人吃了烂肉面,怎么拿人开涮对方都不会生气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