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太多债,这个国家没有还。
那些人恶贯满盈的骸骨,必须留在那片他们犯下滔天罪行的土地上。
赎罪!
天荒地老!
……
……
这个夜晚,银座大平层里,失去了往日的欢声笑语。
气氛异常沉闷。
大伙儿围坐在客厅的沙发旁,但是注意力都在落地窗前。
那儿,李建昆坐在咖啡雅座上,面朝窗外的夜色,一包香烟已抽去大半。
张贵小声说:“老大心里肯定不痛快,光刻胶是他心心念念想要的东西,过来日苯弄到这些造芯片的核心材料,才是他的主要目的。
“现在光刻胶技术摆在眼前,却不能要……”
冉姿把一份资料,往吴英雄手上塞。
她想,眼下这套房子里,只有吴先生过去说话,才有可能不被骂。
她仍然认为,作为老板的私人助理,她有必要在这种时候,给老板提出……未必正确,但顾全大局的意见。
吴英雄来到窗边,把冉姿给他的那份资料,放在李建昆手边。
眼里泛着血丝的李建昆,扭头望向他:“怎么,你也要劝我?”
吴英雄摇头:“我不劝,我认为你是对的。不过,阿姿和我们的出身背景毕竟不同,她只是全心全意地替你着想,不能怪她。
“她用心整理了这份资料,是想告诉你:这不是什么先例,我们个人的力量,或许,改变不了什么。”
李建昆从手边拿起资料。
这份资料上主要介绍了一个特殊人群,叫作“拾骨者”。
二战中,日苯死亡三百多万军民,其中有一半死在海外。
近年来,日苯出现不少民间团体,开始寻觅日苯士兵的骨骸,这些人被称为拾骨者,他们背后通常有日苯各大企业的资助。
这就不难理解,田中隼人想要找一家大企业转让技术的原因之一。
除了想让自己的研究成果发扬光大外,田中隼人还想通过这家大企业,找回他父亲的骨骸。
吴英雄说:“你看,即使你不出手,他们一样有机会找回来,而你,将与一项重要技术失之交臂。”
他顿了顿:
“我的意见是:不妨先让阿姿查一查,看看这个田中隼人的父亲到底是什么人,如果只是普通士兵,或者民众……
“到时你再做决定吧,看看是否值得。”
……
……
冉姿本以为,调查田中隼人的父亲这件事,肯定不会快。
这和大海捞针也没什么区别。
然而,当她以李建昆的私人助理的身份,把这个指令下达到港城和特区后,仅仅两个小时,便收到港城的回电。
现在,冉姿手里抱着一沓从港城传真过来的资料,只觉得头皮发麻。
她忽然很懊悔自己昨天的一再相劝。
但是,她又必须把结果反馈给老板。
在信托银行二楼的一间办公室里,冉姿战战兢兢找到李建昆。
李建昆扫一眼她手中的资料,很诧异:“这么快?”
紧接着,想到什么,眉头高挑:
“还是个大人物?”
“……是。”
冉姿把资料呈到他手边。
李建昆拿起资料只是随意一扫,便再不疑惑为什么会这么快。
田中隼人的父亲,名叫田中久一。
在侵华战争后期,田中久一一直是日军侵略羊城的最高指挥官。
一九四一年,日军侵占港城后。
港城历经了三年零八个月的日治时期。
田中久一是当时的港督。
港城方面对他当然有记录。
抗战胜利后,田中久一被关押在魔都,在魔都和羊城两地均被判死刑,最后在羊城执行枪决。
“哼!”
李建昆的冷哼落在冉姿耳中,使得后者微微一颤。
李建昆接着往下看,拿着资料的双手上,青筋毕现。
在对田中久一执行枪决前,羊城军事法庭查证了他在华南犯下的诸多罪行:
如一九四二年一月,田中进攻慧州时,屠杀平民2000余人;出动六架飞机,对慧州一家医院进行灭绝人性的狂轰滥炸,造成许多病人、医生伤亡。
一九四四年七月,田中派人到台山勒索粮食,遭到民众反抗,日军杀死乡民240余人。
进攻开平时,对俘获的七位平民守军,进行屠杀肢解。
同年十月攻占蒙墟,将俘获的国民政府的士兵集体屠杀。
…
罄竹难书!
田中久一所率的日军在华南为祸之烈,史无前例!
资料上显示的,仅是当年查证的,被灭口难以找到铁证的罪行,不知要多出多少倍。
这样一个重罪战犯,李建昆去替他找回骨骸,让他魂归故里?
想都不要想!
啪!
资料被扔在木地板上,多碰一下,李建昆都感觉受到污染。
“这件事,不准再提。”
“是。”
……
……
李建昆忘记了一件事。
前两天去田中家拜访的时候,他让孙震义密切留意田中研究所那边的动静。
后面由于发生了这样的情况,李建昆的脑子一直不太清明,被愤怒占据大半,以至于忘记联系孙震义,让他放弃监控。
叮铃铃!
孙震义的一通电话,打到了信托银行这边,老孙特地为李建昆拾掇出来的办公室里。
“喂?”
“李先生,情况不妙!”
“嗯?”
“田中隼人和东京应化,好像达成了协议,今天会面完,双方的表情都很愉快。”
孙震义顿了顿:“我还打听到一条古怪的消息:他们买了去中国的机票,不知道要干嘛。”
李建昆攒紧拳头,压制着火气说:“我知道了,你撤回来吧,去干你的事。”
啪!
话筒被用力砸在座托上。
去干嘛?
还能干嘛?
李建昆牙齿咬得咔咔响,邪火蹭蹭窜。
他想,像田中久一这种罪大恶极的家伙,他的骸骨如果被带回日苯,有关部门的人真该抹脖子!
李建昆非但不会帮忙,他还要竭尽所能使绊子。
带着无尽怒火,颇费了番功夫,李建昆联系上在特区、现在也算高干的胡自强。
“哟昆子,还记得你哥啊,这回消失,时间可够久的,搁哪儿潇洒呢?”
“没空跟你扯,等我回来再说。听着,跟你说件正事……”
李建昆在电话里,把事情娓娓道来,末了,质问:
“你们搞飞机啊,这件事如果被他们如愿,寒的是谁的心?
“对得起那些抗日烈士的英魂吗?!”
电话那头,胡自强收起嬉皮之态,沉吟说:
“这事儿应该归外事部门管,按你说的,以这个田中久一的身份和他干的那些破事,想要带回他的骨骸,确实要经过外事部门的同意。
“我去查查。
“不过建昆……”
强哥欲言又止。
“什么?”
“我理解你的愤怒,每一个有点血性的中国人都能理解,但,有时候或许还要以大局为重……”
又踏马大局为重,李建昆只想骂人。
电话那头胡自强的声音还在继续:
“你要明白,现在局势不同,可以说是在蜜月期,中日在许多层面都在开展合作,尤其是经济层面的合作,尤为重要,也是我们所急需的。
“必须得承认的是,我们当前的经济水平,远落后于日苯。
“他们固然想要我们的市场,我们更想要他们的技术。
“不好……因小失大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