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上面戴着一块看起来有些值钱,但小伙完全认不出的手表。
“还行吧。”李建昆微微一笑。
“嘿嘿,今年都能过个欢快年,这年头敢出来跑,荷包不可能瘪,说出去那些打死工的人都不能信。”
小伙这句话,倒是得到周围许多人表情上的附和。
事实上,一路下来,人上人下,但车厢内的氛围始终没有变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躁动而狂热的财富因子。
一九八五年价格双轨制出台后,经过三年的发展,尽管市场化,逐渐被人们接受,却也滋生出一些不好的东西。
倒货的行为达到顶峰。
由于工厂拥有一部分商品的定价权,而找上门想要货源的倒爷,又不计其数,因此价格一再上调。
而倒爷们的目的是牟利。
商品抛向市场后,价格只会更高。
许多商品的价格,已然乱套了。
供销社卖一块,市场上敢卖十块。
然而,这是个物资稀缺的年代,还真有人要。
不过要走的人,要说心里多舒坦,无疑是假的。
少数人也罢,多数人都经历过这种事后,肯定不行。
是病,得治。
马上在三月,在改开的进程中,另一个历史事件将会发生物价闯关。
污
列车抵达首都火车站。
等到一番干仗般的嘈杂之后,车厢被清空,李建昆一行人才走下列车。
徐庆有被两名便衣一左一右抓着膀子,被手铐束缚住、垂于腹部的双手上,盖着一件蓝布褂子。
月台一角,几名首都的大檐帽,已在等候。
他们旁边还有些人:
王山河。
金彪,陈亚军。
沈家三口子。
当看到李建昆身后,两名特区华电公司的保卫科的小伙子,手里各捧着一只红木匣子。
金彪和陈亚军,瞬间红了眼。
他们和富贵兄弟同是京城人,也常有接触,关系很要好。
两人走近,分别从两个小伙手上,接过骨灰盒。
遂用手指摩挲着,面露哀伤。
“叔叔阿姨知道了吗?”李建昆喉结滚动,艰难询问。
哼哈二将同时摇头。
如果知道,早跑来了。
他们也想过开口,可是……要怎么开口?
张家只有两个儿子啊。
绝户了。
且是白发人送黑发人。
人世间最大的悲伤,莫过于此。
李建昆点点头,明天,他会亲自去张家请罪。
这时,旁边发生事端。
沈母哭喊着扑向徐庆有:
“你个畜生,你还我儿子!”
沈学山死死盯着徐庆有,双眼血红,双手撑在轮椅的扶手上,几乎快要站起来。
沈红衣既无法去拉母亲,也不能扔下父亲。
她的眼中,同样恨意明显。
难得,徐庆有没再张狂,耷拉着脑袋,不敢与沈红衣对视。
王山河陡然启动,大檐帽拦都没拦住,飞起一脚踹在徐庆有身上。
若不是被两名便衣拽着胳膊,徐庆有肯定被踹飞了。
小王这一脚,饱含着许多愤怒,但最主要的,是这家伙险些害死建昆
李建昆坠机的事,现在京城除了警方外,只有他完全知情。
然后他向诸如哼哈二将、沈红衣这些人,编织了一个谎话,来解释富贵兄弟的死。
李建昆的交代。
“这位女同志,还有这位男同志,你们都冷静点,他犯的罪,法律自然会制裁他,还你们一个公道,你们大可以放心。”
大檐帽的话,令沈家父母不可抑制的怒火,稍有平息。
趁着这档口,大檐帽赶紧将徐庆有扭走。
沈红衣将泣不成声的母亲抱在怀里,靠在父亲的轮椅旁边,望着李建昆,眼泪婆娑的小脸上,挤出一丝牵强的笑容。
沈学山表情复杂地凝视着李建昆,说了声“谢谢”。
遂示意女儿推自己离开。
“等下。”
李建昆突然开口。
沈学山向他投来询问的目光。
然而,话到嘴边,李建昆又顿住。
他不知道该不该说了,他下意识向沈红衣递去眼色,希望她能给自己一个信号:
沈父沈母,到底承认儿子已不在人世没有?
“什么?”沈学山皱眉问。
“哦,没什么。”
李建昆思忖着,这件事还是应该先和沈姑娘沟通一下。
“有话就说!”
“真……没什么。”
“哼!”
王山河看出些什么,走上前看似帮沈红衣的忙,推起沈学山的轮椅,好让她搀扶母亲。
四人缓步离开。
李建昆待在原地没动。
这时,侧方传来一个声音:“我那有房间。”
李建昆循声探去,喊了声“耀哥”。
唐国耀点点头后,带着他们来到车站内部的一间办公室。
他现在不仅做出租接站牌的小买卖,还提供租车服务,黄包车、出租车都行,客户在他们这里预约,然后歇着便是,他们来安排,价格和市价一样。
很受初来京城的旅客的欢迎。
不用担心被宰,真被宰了,也有个地方说理去。
几人在办公室的里间坐下来,陈亚军被李建昆吩咐,出去接沈红衣。
唯有金彪的脑子没转过弯,诧异问:“红衣还会回来?”
李建昆没搭理他,望向唐国耀说:“你和我姐还联系吗?”
尽管姐姐已嫁给林老师,但在他看来,唐国耀这个人,值得做朋友。
唐国耀微微一笑:“这不刚去你家串过门嘛,她瘦了点。”
二姐现在在京城。
本计划,今年一起回清溪甸老家。
现在,李建昆不确定有时间。
春节之前,徐庆有的事会有个定论。
李建昆莞尔:“她肯定高兴死了,一直嫌自己胖。”
唐国耀撇撇嘴说:“胖点才好。”
其实有件事,李建昆高低有些好奇,却又不太好问,姐姐和林老师结婚一整年了,居然还没怀孕。
这根本不科学。
傻子都能看出来,姐姐极好生养。
正胡思乱想之际,门口传来动静。
陈亚军领着沈红衣走进来。
“你们聊。”唐国耀起身,拽了把还想听个响儿的金彪。
其他人一起离开,并带上房门,房间里只剩下李建昆和沈红衣。
“你想对我爸说什么?”如果不是实在思绪繁杂,沈红衣很想往他身上靠靠。
几乎一整年没见,甚是思念。
李建昆也一样,回道:“绑架壮壮的人,我知道是谁了,山河正在发动道上的人寻找,有名有姓,相信很快会有结果。”
沈红衣恍然。
遂两道柳叶眉蹙到一块儿。
好半晌后,她说:“我时常在他们耳边念叨,说当初那封信,或许只是徐庆有想激化他们和你之间的矛盾,未必是真,就算是你和我也无法分辨。徐庆有人在国外,哪能知道的这么清楚等等。
“我没办法,只能这样安慰。
“我爸妈后面的情绪有所改观,抛开理智不谈,他们的潜意识会促使他们乐意相信这些话,这能带给他们一丝幻想。
“而这丝幻想,是支撑他们生活下去的主要动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