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面写的很快被领走,后面来的渐渐需要等一会儿。
大爷爷是一刻也没闲着,一支笔不停,写得浑身热气直冒,就连别人来说吉祥话,也只是抬起头笑一笑,声都不吭一声。
就这样,他一口气将所有的对联全部写完,而来领对联的人也都陆续散去,
从头到尾,没人给过一分钱,也没有人送任何东西。
直到这时,大爷爷才呼出一口长气,身心俱疲地坐到旁边椅子上。
陈建国一直在一旁看着,等大爷爷坐下,立刻端起窗台上温热的搪瓷缸子递过去,“大爷爷喝茶。”
“哎,我孙子真乖。”
大爷爷乐滋滋地接过茶缸灌了一大口,这才缓过气来。
母亲和父亲一起收拾东西,外公拉过椅子坐到大爷爷身边,对着他笑道,“您这笔力见长啊!”
大爷爷摆摆手,“嗨,大家伙儿瞧得起我老陈,愿意上我这儿来求对联,咱就得把字给写好咯,否则东倒西歪的,像个什么话!”
这时父亲母亲已经收拾好桌子,外婆则往餐厅端菜,他们便跑去贴春联,
不一会儿,六副春联都贴在房间门两旁,厨房又传来外婆的声音,“准备放鞭炮,过大年咯!”
第75章 忆苦思甜
放鞭炮,过大年,
不知最早是哪家的鞭炮声响起,似乎成了一个信号,不一会儿,小县城上空便回荡着此起彼伏的鞭炮声,
听着噼里啪啦的鞭炮响,闻着空气中淡淡的火药味儿混着浓浓的饭菜香,陈建国终于找到了久违的过年味。
后世物资丰富了,科技发达了,可每到过年的时候,总感觉少了些什么,也许是穿上新衣服的那一刻欣喜,也许是看到饭桌上丰盛饭菜的馋意,也许是长达一个多月备年货的仪式感,也许是一家人围坐在一起的热闹,……
有人说是少了放鞭炮的烟火气,他倒是觉得,或许是当很多东西都能够轻易得到,可人却相隔千里的时候,那种喜悦似乎也就淡了。
而此时的过年,依然还是所有家庭一年中最重要的节日,家里所有人都聚在一起,为了这一件事忙碌,再怎么郑重其事都不为过。
平时陈家人吃饭,吃多少菜就备多少菜,份量刚刚好,不多也不少,
但是今天不一样,
便是狗碗里也得多添一根骨头,更何况是年夜饭。
主菜是土豆焖鸡,先将肥肉爆油,等油温烧热,放入八角桂皮香叶,再来一勺豆瓣酱,炒出一锅浓郁的汤汁,此时下土鸡爆炒,
好吧,这时候也没有培育出来的养殖鸡,就连农场的鸡都是土种散养的,
等鸡有八分熟,再下土豆,加几味调料,翻炒两分钟,等土豆都被热油浸透,再加热水烧开,最后用陶钵盛着满满一盆,搁在煤炉上小火慢煨,
端上桌揭开盖子时,里面的汤汁还在翻滚,一股香气顿时扑鼻而来,令人食指大动,
围着这锅土豆焖鸡,周围早已摆上炖猪蹄、红烧大鲤鱼、蒸扣肉、蒸珍珠丸子、蒸豆腐丸子、炸藕盒、炸酥鱼、炸素丸子、萝卜排骨汤,
最后必须有一盘煎豆腐和一盘炒青菜,寓意要做清白人家。
所有人在位置上坐好,
平时怎么坐都没有讲究,但是今天,必须按照大小排位置,
坐首位的自然是大爷爷,他的左手边是爷爷、奶奶,右手边是外公、外婆,陈建国坐在最下首靠门的地方,左边是母亲,右边是父亲,丝毫不乱。
母亲先拿着酒瓶,给所有人倒上酒,连奶奶、外婆和她自己都有,
陈建国除外!
等母亲回位置上坐好,外公便对着大爷爷说道,“大哥,您给讲两句?”
大爷爷咧着嘴笑了笑,“好,那我就讲两句。”
他双手撑在大腿上,看着满满一桌丰盛的饭菜,脸色逐渐变得复杂,“我记得,小时候,过年是家里一年中最开心的日子,”
他说着看了看爷爷,又看看外公,笑道,“那时候家里穷啊,就两亩薄田,一年到头累死累活也只能勉强糊口,为了补贴家用,父亲还经常跑码头上扛大包,就这样,一年到头,也只在过年的时候,饭桌上才有一碗肉、一条鱼,”
爷爷这时也点了点头,说道,“我记得,那一碗肉一条鱼,要吃一个月呢。”
“对,”
大爷爷点头笑道,“那时候谁都舍不得动筷子,一顿饭就夹两块肉,却能吃两大碗米饭,剩下的母亲每次做饭时放一点点,就能吃上一个月,那条大鱼也能吃到正月十五。”
陈建国在一旁睁大眼睛,有点想不明白,
肉也就算了,但是鱼?
这里可是长江边上诶,而且有不少支流,全县不管在哪个镇哪个乡,都有河流经过,怎么会少了鱼吃?
看到陈建国的表情,大爷爷似乎猜到他在想什么,便对着他笑道,“是不是很奇怪,那时候大爷爷为什么不去钓鱼吃呀?”
陈建国尬笑两声,却没有说话。
不等大爷爷解释,外公便笑着说道,“那时候啊,地有地主,河有河霸啊,谁要是想去河里抓鱼,就得给人交钱,不给钱的,那河霸就勾连官府,把人往大牢里一扔,也就不用给咯。”
人都没了,当然也就不用给了。
大爷爷点头说道,“我小时候就有一次,自己偷偷摸摸去钓鱼,结果好险没给人抓住,不过好歹钓到了一条小鱼,”
他说着哈哈大笑地摇了摇头,“那时候钓到了也不敢跟父母亲说,怕挨揍啊,就只喊了良平,我们就捡了点柴火烤着吃,
可那鱼不放油也不好吃啊,又没放盐,满嘴的腥味几天都散不掉,臭都能把人臭死,最后还是被父母亲发现,挨了一顿狠揍,再说鱼也吃不饱肚子,后来也就不去了。”
良平就是爷爷,大爷爷叫陈善平,他们也算是烤鱼亲兄弟了。
爷爷在一旁笑着点头,“这事儿我还记得,当时我吃得太急,差点让鱼刺卡住喉咙,还是啃了两口红薯才咽下去。”
“对,有这事儿,”
大爷爷点头笑道,“当时差点没把我给吓死,还以为要去镇上看大夫,那花的钱可比一条红烧鱼贵多了,弄不好还要卖地!”
听着像笑话,却没有人在笑,
就连陈建国都能想象当,当时他们两人心里的恐慌有多大。
大爷爷哈出一口长气,转而说道,“不过等解放后,日子就渐渐好啦,村里面人人都分了田,不会再饿肚子,现在又搞了三大改造,以后的日子肯定会越来越好,咱们的国家也会越来越强盛!”
随即呵呵笑道,“本来大过年的,不该说那些苦话,就当是忆苦思甜吧。”
“忆苦思甜好哇,”
外公接过他的话头,笑着说道,“就是应该忆苦思甜,要不然以后日子越过越好,谁还记得当年他们的祖辈也是从苦水里泡过来的,他们的幸福日子,是先烈们一刀一枪拼回来的,
老一辈的受苦遭罪,都是为了后人不吃苦不受罪,但是老一辈的苦也一定不能忘,否则啊,后人就不会珍惜他们的幸福生活,反而觉得理所应当,那就不合适了。”
大爷爷嘿嘿笑着点点头,看着他说道,“这么说,我这不算煞风景?”
外公将头一摆,“那肯定不能算啊!”
“好,那就忆苦思甜,”
大爷爷端起酒杯,呵呵笑道,
“来,咱们举一个,祝国家繁荣昌盛,老百姓日子越过越红火,以后的老百姓都只忆苦、不吃苦,走起!”
第76章 春节联欢晚会
吃完团圆饭,外公外婆坐着闲聊了一会儿,便一起回去。
除夕夜家里必须要有人守岁,这也是老规矩,
再亲近的关系,也没有留在别人家里过年的道理,除非是一直住在一起还差不多,不过那也算是一家人了。
外公外婆离开后,陈家人便闲了下来,和平时没什么区别,
该忙的都忙完了,剩下的就是好好的过年呗。
要说区别也有,就是在吃过晚饭后,所有人都洗漱干净,换上整洁的新衣服,聚在中间房里守岁,
所谓的守岁,就是在旧年的最后一天夜里不睡觉,熬夜迎接新一年到来。
守岁的习俗,在我国由来已久,最早在西晋就有记载,百姓点起蜡烛或油灯,通宵守夜,
唐代大诗人孟浩然在他的《岁除夜有怀》里写到,“守岁家家应未卧,想思那得梦魂来。”
那时候的人们就在除夕夜点燃灯烛通宵不灭,哪怕是穷人家买不起灯油,也会烧起一小盆篝火,谓之“照虚耗“,据说如此照岁之后,就会使来年家中财富充实,
而人守岁,则有两种含义,年长者守岁为“辞旧岁”,有珍爱光阴的意思,年轻人守岁,是为祈祷延长父母长辈的寿命。
时至今日,这项习俗在很多地方依然存在,陈建国上辈子小时候也经历过,所以不算陌生。
天还没有完全黑,奶奶就已经拿出一把蜡烛,先全部点燃,然后在每个房间都放上一根,连厨房、餐厅和陈建国的小屋子也不例外,
陈速羽则把火盆点上,将炭火烧得旺旺的,再在火盆上罩一个木架子,然后用一块布罩上,既可以阻挡烟气,又能减缓热量散失,
最后在上面放一块木板,正好将木架盖住,不多也不少,显然是量身定做的,
再抓了几把瓜子、花生和米糖,用一只铁盒子装着,放在火罩上,
所有人围着火罩坐在一起,也可以将罩布掀起来搭在腿上,这样更加暖和。
这时候也没人说话,大爷爷和爷爷一人手里拿着一本书,各自看得津津有味,偶尔才拿起放在火罩上的搪瓷水缸喝口水,
陈速羽则抱着一本民兵训练手册苦心钻研,
这可不是后世被称为两大神书之一的那本,那本现在还没编辑出来,
不过,那本神书也是在众多地方训练手册的基础上综合整理而成的,比如早在1952年,东北青年出版社就出版了东北民兵手册,
陈速羽手上这本也差不多,是本省部队根据这里的地理环境,特别编写出来的,
这东西也不算什么机密,新华书店就有得卖,民兵连也几乎是人手一本,陈建国也看过,也曾幻想手握秘籍一朝成为特种兵,至于效果,
有助于睡眠算不算?
不是他不用心,主要是这本书还是竖版印刷,又是繁体,纸张质量又差,画的图跟猜谜似的,这他哪能看得进去?!
也就只能黯然放弃。
另一边,
奶奶抱着一个小簸箕放在腿上,里面装着针头线脑,还有几块布和两双鞋垫,她老人家又在做鞋子呢,
母亲则拿着一叠纸,挨着奶奶小声地教她认字,
自从推广简体字后,扫盲班的教案就都随之做了修改,以后考试,有简体字的就考简体字,没简体字的就继续考繁体字,新笔趣阁
现在母亲就是要帮奶奶复习功课,把以前学过的字改变过来,
奶奶学了几个,忍不住呵呵笑道,“还是这个简化字方便,你看这个餐厅的厅,比以前可简单多了!”
最后,
便是我们的陈建国小朋友,
只见他坐在角落里,屁股下是爷爷的竹躺椅,铺上一层棉被,怀里抱着收音机,一如既往的像个小老头儿。
其实他也就是听个响,
这年头没电视、没电脑、没网络、没游戏,就连家里的麻将,都在今年被禁掉了!
什么娱乐活动都没有,他除了听听收音机,还能干点啥?
总不能一个人关小房间里去练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