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
陈建国顿时瞪大眼睛,呆呆地看着她,“没有同班同学?什么意思?”
班上其他同学听到这话,那视线瞬间嗖嗖地飞过来,
没有同班同学?
难不成就她一个人上一年级啊?
万众瞩目之下,梅映雪又害羞了,不过好歹还能说出话来,
便扎着脑袋说道,“就是我们学校,一年级只有我一个人,就没有同班同学。”
还真是?!
陈建国当即来了兴趣,连忙追问道,“那你在学校是怎么上课的呢?”
不等梅映雪说话,他又故作无奈地说道,“我说梅同学,你能不能看着我说话呢,要不然我感觉在跟布娃娃对话似的,特诡异!”
一听这话,班上顿时响起一片哄笑声,梅映雪低着脑袋满脸通红,差点哭出声来。
呜呜,县里的学校好可怕,妈妈我要回家……
“停停停停停,”
关键时刻当然是陈建国出马,他用力拍了两下桌子,没好气地说道,“说正事呢,能不能严肃点。”
好嘛,刚刚有点消停的笑声顿时更大了,
陈建国无奈地两手一摊,对着梅映雪说道,“看看,他们平时就是这么嘲笑我的,我也不知道哪里惹着他们了。”
听到这话,梅映雪终于忍俊不禁,噗呲一下笑出声来,
然后又赶紧忍住,趴在课桌上装鸵鸟。
这回陈建国是真无奈了,关于哄女生这种事,不管是大的还是小的,他都没有经验啊,
想来想去,也就只有一招可以用,
看我“乾坤大挪移”!
“哎,梅同学,问你个问题哈,”
陈建国当即转移话题,好奇地指着她课桌上的石头板子,问道,“你这个石板是做什么用的?”
听到是这个问题,梅映雪终于抬起头转过身来,好奇地看着陈建国,“这个是写作业的呀,你们没有吗?”
直到这时候,陈建国才看清楚梅映雪的模样,
凌乱的头发下面是一双明亮的大眼睛,眉毛很淡,鼻子……,好嘛,什么鼻子嘴巴脸蛋都小小的挤成一团,脸色有点蜡黄,完全看不出什么东西来,整个就只有一个词,
面黄肌瘦。
看着这张脸,陈建国莫名地感觉心脏突然揪了一下,
一直以来,他都在县里生活,身边的同龄人也大多是各个单位的子弟,最差也是江边连家渔船上渔家人的孩子,可能穿的吃的有高有低,但至少能吃饱穿暖,一眼看过去,并没有太大的差别,
而眼前的这张脸,明显带着几分营养不良,甚至就连小孩子最常见的婴儿肥也没有,只有一层皮肤紧贴着脸骨,跟县里的孩子们完全不一样,
忽然间,陈建国像是喉咙被什么东西哽住,一下子说不出话来。
第32章 连家渔船
见陈建国盯着自己不说话,梅映雪一下子又脸红了,迅速转身低头默然不语。
陈建国这才反应过来,赶紧说道,“这个石板怎么写作业?是用粉笔吗?”
这时马文英也说道,“梅映雪你转过来吧,这样说话不方便,我也想看看你的石板。”
梅映雪没敢多想,听话地从板凳上溜下来,小心翼翼地抱起石板转过身放到马文英面前,然后又爬到板凳上坐着,小声说道,
“这个是用粉笔写的,”
说着又从书包里摸出一个小木盒子打开,里面装着几根长短不一的粉笔。
其他同学这时也都重新围了上来,好奇地看着课桌上的石板,不过没有围得太紧,陈建国也就没有赶人。
陈建国先拿起石板看了看,就是一块很普通的灰色花岗岩板,石板被磨得很薄,大约只有半厘米厚,四四方方很是平整,连边角都磨圆润了,不会轻易伤着人,看得出很费功夫,表面虽说不是特别细腻,摸着有些粗糙,但用来写字倒是刚刚好,
轻轻将石板放下,然后抬起头,看着梅映雪指了指她的粉笔盒,“我能试试吗?”
梅映雪轻轻点头,“可以。”
但从她的眼神里,陈建国分明看出几分不舍,显然这样的粉笔对于她来说,应该也不是可以随意消耗的东西。
可是话都说到这里了,要是不写一下,反而可能会更加刺激她的敏感心理。
陈建国便笑了笑,找了最小的一根粉笔头,轻轻在石板上写下自己的名字,然后转过去对着梅映雪,“咯,这是我的名字,建,认识了吧?!”
还不等梅映雪说话,旁边就响起同学们惊叹的声音,
“陈建国你好厉害,竟然都会写名字了,还这么工整!”
马文英更是用满脸崇拜的眼光看着他,“我妈妈也才学会写她自己的名字,你就会写名字了,而且写得好工整,好厉害呀!”
这么多崇拜的目光看过来,陈建国顿时心里咯噔一下,
糟糕,大意了。
倒不是说班上没有人会写自己的名字,只是很少很少,而且大多都写得歪歪倒倒,楚中天写成林蛋大的那种,像他写得这么工整的,大概一个都没有。
如今可不是半个世纪后,连幼儿园的小盆友都会写自己的名字,还能背唐诗三百首呢,现在的教育水平不能说特别低,只能说低到无以言表。就像小县城的扫盲班才刚刚进入各个单位口,还没有普及到下面的镇上,更别说农村,
会写名字,夸张一点说那就是文化人了,他一个才六岁大的小屁孩儿,就能把自己的名字写得如此工整,怎能不让人惊叹!
还好,也就止步于惊叹而已,倒是没有人追问缘由,毕竟只是一帮小孩子,不能指望太多。
倒是梅映雪这时用惊讶的目光看着陈建国,心里想着,原来不是县里的学生厉害,只是这位同学很厉害呀!
陈建国干咳一声,赶紧转移话题,“梅同学,你们就是用这种石板写字的吗?”
刚才还抬着头的梅映雪迅速低下脑袋,“嗯。”..
完了觉得陈建国都说了这么多,自己老是嗯嗯嗯的会不会不太好,便鼓起勇气重新抬起头,小声说道,
“这个石板是写作业用的,只用来晚上回家写作业,早上交给老师,老师看完了就还给我,用抹布擦干净又可以用了。高年级的同学有纸和毛笔,可以写日记和作文,但是写算术和作业也是用石板。一年级和二年级不写作文和日记,就没有纸和笔。石板是在县里买的,爸爸说要一块钱一个,粉笔要两角钱一盒,一盒有十根,写完了就要买新的。”
陈建国嘴角微抽,好嘛,要么不说话,一说就把什么都说了,
你都把话说完了,还怎么聊天?
随即又被石板和粉笔的价格吸引,这块石板就要卖一块钱?粉笔也要两角?
再想想课本只卖一角六分,刘瘸子那里的旧书也只要两角钱一本,一只旧木箱一块钱,新的却要五六块,一双皮鞋十几块,一丈布也差不多要十块钱,……
陈建国让现在的物价给整不会了,
这个价格体系有点迷呀。
不过,回头想想也正常,每个时代有每个时代的特色,五六十年后工业发达,各种工业品价格低廉至极,反而人工费逐渐走高,比如家里水龙头坏了,请人上门换个新的,人工费比水龙头还贵好多,
还有什么生态农产品,都是现在最常见的一些青菜萝卜,却卖出比肉还贵的价格,
但是五十年代却截然相反,工业品稀少,自然就价格高,农产品最常见,自然也就不值钱,手工艺品看精细和耗工程度,有高也有低,最不值钱的就是人工,只要能卖出东西,免费送货都可以,
应该是这样的吧?
得嘞,陈建国也不是经济学家,反正这些东西习惯就好,就不要去深究背后的逻辑关系了,要不然能把他整疯。
这时马文英看着梅映雪问道,“你刚才说是在县城买的,我经常在县城里逛,怎么没看到呀?你是在哪里买的?”
一句话便把梅映雪给问住了,她呆呆地看着马文英,“是我爸说的,我也不知道。”
不知道?
就在同学们交头接耳的时候,人群外围,一个站在课桌上的男孩儿大声说道,“这个城里没有,要去城外的观音码头,那里有个小集市,那儿有。”
陈建国当即伸长脖子看向他,眼珠微转,便已经记起他的名字,“林大河,你知道?”
这位林大河严格说来并不是小县城的人,而是靠水吃水的连家渔船上的人家,
3米长的船身里,散放着被褥和渔具,灶台支起在船头上。这样的船,便被称作“连家渔船”。
连家渔船,跟海边的家人很像,都是以船为家的一个群体,他们不是单独某个民族,却有着自己独特的生活方式,被褥铺开便是家,被褥收起便是船。
内陆里的连家渔船,一般在大江大河、湖泊水库上生产生活,其中大部分集中在长江流域。他们常年以船为家,漂泊在水上,渔船既是他们的赖以生存的工具,也是他们居住生活的“家”。
曾经这些连家渔船人游离于主流社会之外,除了打鱼卖鱼之外,都无人问津,解放后连家渔船也被纳入到户籍管理的范围,这些连家渔船因为没有固定的住所,县里就给他们登记造册,单独设立了一个集体户,
又因为集体户设在县里,连家渔船的子女如果要读书,也就都落在县城的学校,
林大河就是其中之一。
第33章 财大气粗
林大河这个名字很有意思,只要是熟悉连家渔船的人都知道,他上面一定会有个哥哥,
事实上也没错,他确实有个哥哥叫林大江。
水上人家起名也没有很特别的讲究,或者说他们也不知道该怎么起,所以要是家里有几个孩子,一般都是江河湖池溪这样排列,
海没有,那不是一个水系的。
陈建国去江边玩的时候,经常能听见这样的喊声,
“张大江回来吃饭。”
“李大河回来吃饭。”
“王大湖把你妹妹找回来吃饭。”
诸如此类。
好吧,其实岸上的人也差不多,
比如就在这个班上,除了一个陈建国,还有一个刘建国和一个孙建国,
叫“胜利”的有两个,叫“抗美”的有两个,
但是这些都不如叫“军”的多,足足有六个!
班上总共才三十几个人,去掉重名,男男女女算一下只有十几个不同的名字,由此可见重名数量之多。.c
那要是连姓都重了怎么办?
简单,喊小名啊,
比如铁娃、幺妹、狗蛋、柱子、二虎子,小范围内基本上错不了!
扯远了,拉回来。
外围的林大河听到陈建国的话,便点头说道,“我知道,我们家每次打了鱼就去那里卖,那里没有人管,可以随便卖,”
陈建国眉头微皱,这小子真是一点谱都没有,直接就把自己家最大的秘密给拱出来了,
现在实行物资统筹管理,自然也包括水产品在内,虽说自己拿着鱼竿去钓点鱼没人会说什么,可水上拿网捕鱼的,都被要求统一卖给水产公司,
水产公司给的价格倒是挺公道,毕竟是计委规定的价格,谁都不能耍滑,但他们接收能力有限,到了一定数量就停止收货,
那活鱼不比其他东西,多了也没地方放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