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车辕上的小桃道:“茜姑娘已经去前头查看了。”
不一会儿,王茜儿就打马回到马车边上,高声道:“婶婶、老祖宗,前头有两支打汴京方向来的商队,说是今日刚过午时,汴京各门就关了,不许进出,还有当兵的把守,说是城里出了贼寇,官家下旨,让城防营闭门索贼。”
“大白天的闭门索贼?”明兰和盛老太太对视一眼,先后自车厢里钻了出来。
“你可问清了?”明兰追问道。
王茜儿道:“问的清清楚楚,两个商队都是这般说法!”
祖孙二人对视一眼,尽皆想起了上次长柏在心中提及的年初上元灯会那天晚上,富昌侯家的荣飞燕,荣妃一母同胞的嫡亲妹妹被人掳走的事情。
瞬间二人便不约而同的想到了夺嫡之争。
“糟了!”盛老太太的脸色瞬间就沉了下去。
明兰第一时间想到的是还在城中的母亲和幼弟。
“各门当真都关了?”明兰看着王茜儿问道。
王茜儿道:“王二叔已经差人快马去查看了,我的意思是咱们要不先回庄子上,一边休整一边等消息,婶婶觉得如何?”
明兰点头道:“事已至此,也只能先去庄子上了!”
自家带着百十号人,这么多车的箱笼还有货物,自然要先找个落脚的地方。
明兰同盛老太太回了车上,王茜儿指挥着车队,转道奔着当初王重置的那座庄子而去。
王家的庄子在汴京东南,距离汴河不远,原先是个只有百多亩地的小庄子,后来王李氏又给添了一些,有了四百多亩,盛老太太接管王重手中的产业之后,又用自己的体己钱,把王重庄子旁边的两个小庄子也都买了下来,送给明兰当做陪嫁,原先的小庄子就成了如今占地将近两千亩的大庄子。
庄子里头还弄了几个养殖场,做着生猪、鸡、鸭还有鱼的买卖,城里还有个生肉铺子,区区几年功夫,已经成了东京城里赫赫有名的大庄子,城中许多酒楼食肆,部分食材都是从王家庄子采购的食材。
上上下下在王家庄子上讨生活的佃农、雇工加起来就有好几百户人家,男女老少加起来将近两千口子人,如今的王家庄子,都快发展成个小集镇了。
似这般大庄子,虽然在皇城脚下,但也少不了护卫庄子的庄丁,毕竟东京城里那些到处惹是生非的泼皮无赖可不少。
明兰等人刚进庄子里,屁股都还没坐热,王二喜就火急火燎的跑来求见。
“大娘子,去南城和东城的兄弟都回来了,南熏门、蔡河水门、陈州门、东水门、新宋门、新曹门、东北水门全都关了,汴河沿岸停了好多船只,都是被拦在城外的。”
“城中可有消息传出来?”明兰立即问道。
王二喜摇头道:“只说是城中有贼寇作乱,闹出了不小的动静,可却没人说得清城里到底出了什么事儿。”
“隔绝内外!”盛老太太眯着眼睛,一脸凝重的道:“这事儿小不了。”
“漕帮那边呢?”坐在旁边的王茜儿忽然问道。
王二喜道:“石兄弟两口子已经去联系了,暂时还没消息!”
明兰和盛老太太对视一眼,尽皆看到了彼此眼中的凝重,不由得感慨道:“看来是要变天了呀!”
王茜儿眸光微凝,沉声吩咐道:“王二叔,去把庄上受过训练的庄丁都集中起来,去库房取了兵刃分发下去,通知大家,近日或许将有大乱,王家庄进入战备状态,所有庄户无事不得出庄,派人守住进出庄子的要道,日夜三班流转,让屠宰场那边多杀些猪,给每家每户送十斤肉,十斤大米”
“婶婶可还有什么要补充的吗?”说完了王茜儿才冲着明兰拱手问道。
明兰笑着摇头道:“你考虑的已经很周全了!”
王二喜当即领命下去布置。
王茜儿捉着明兰的手安危道:“婶婶、老祖宗,们也别太担心了,三叔早就预想过会出现今日这种情况,早早就在城中留下了后手。”
盛老太太愣了一下,有些惊讶的问道:“子厚竟早日料到了今日的局面?”
明兰想起临行前一天晚上,王重的那番话,联想起如今汴京城的情形,也不由得感到诧异,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应该是被王重给猜中了,而今城中定然出了大乱子,说不定连官家都
明兰不敢再往下想了。
王茜儿冷静的点头道:“三叔说过,储位空悬多年,兖王、邕王已成尾大不掉之势,将来或许会闹出乱子来,便早早就做了准备,可惜咱家无权无势,便是做了准备,也改变不了大局,只能力求自保。”
“官人做了什么准备?”明兰好奇的问道。
王茜儿摇头道:“其实具体的我也不大清楚,只知道三叔借着漕帮,在城里留了不少眼线,安排了些人手,以备不时之需。”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明兰和老太太坐在屋里,只觉得度日如年,忽然二门处的女使急匆匆进来通报。
“大娘子,顾二公子领着一群人到庄上来了,顾二公子听说大娘子和老太太也在,说是想要拜见。”
明兰看向盛老太太:“祖母!”
盛老太太道:“你带上茜姐儿去吧,我就不去了!”
明兰却道:“祖母,官人对顾二哥哥向来推崇备至,说他文韬武略,智计卓绝,如今汴京各门紧闭,咱们束手无策,可顾二哥哥出身宁远侯府,又是领军大将,说不定能有什么法子呢!”
盛老太太顿时有些意动,当即就改了主意,跟着明兰带上王茜儿,一道去了前厅。
“顾二叔!”王茜儿还没进前堂,就迫不及待的大喊起来。
“茜姐儿?”顾二很是意外:“你这小丫头怎么也在东京?”
话音刚落,盛老太太三人就带着几分女使走进了前厅,顾二赶忙向进来的老太太和明兰见礼:“顾二拜见老太太,见过弟妹!”
“无须多礼!”明兰扶着盛老太太坐在首位上,盛老太太引手虚扶道。
“顾二哥!”明兰则冲着顾二福身一礼。
王茜儿这才解释道:“三叔让我护送老祖宗和婶婶回京!三叔还说,顾二叔此番立下大功,官家定会下旨,宣顾二叔回京受封,还让我替他向顾二叔问好呢!”
顾二笑着道:“你三叔一向算无遗策!又被他给说中了。”
“这几位朋友是?”不同于王茜儿忙着同顾二叙旧,明兰则注意到了跟着顾二一块儿坐在厅里的三人。
顾二当即给众人介绍:“这位是禹州团练使赵宗全,这位是赵团练的公子赵策英,这是沈从兴,是赵团练的妻弟。”
“见过赵团练”
知晓三人心中疑惑,屏退下人之后,顾二便将禹州之事,悉数说与明兰几人。
“兖王?”明兰皱着眉头道:“听说年初之时,便是邕王替官家祭祀承天,祈福祷告,当时朝中还有许多传言说官家有意过继邕王为嗣,立为储君!兖王觉得自己无缘储位,狗急跳墙,也不是没有可能!”
王茜儿眼睛一亮,立马道:“这么说来,如今城中之变,很有可能和兖王有关?”
“定是兖王这厮!”赵策英一巴掌拍在桌案上,激动的道:“这厮狼子野心,又心狠手辣,不过一封托孤的诏书,便欲致我父亲于死地,难保干不出其他丧心病狂的事情来。”
“英儿!”赵宗全扭头瞪了儿子一眼:“不可无礼!”
盛老太太摆手道:“无妨!无妨!”
明兰看着顾二:“顾二哥也是因为被阻城外,这才来庄上暂避?”
顾二点头道:“不错!其实最好的选择是西郊大营,可惜西郊大营我们进不去,我思来想去,只有你家庄子最为安全,只是没想到你和老太太也在。”
王茜儿站了出来,自信的道:“顾二叔若是担心那些刺客找上门来,那大可不必,王二叔已经命壮丁把守住进出庄子的要道,安排人日夜巡逻守备,生人想摸进庄子里来可不容易。”
赵宗全父子二人和沈从兴的目光全都汇聚到了顾二身上,东京是顾二的地头,他们人生地不熟的,如今他们的身家性命都挂在了顾二身上。
顾二面色急转,其实心中已经生出了去意,明兰和盛老太太这些老弱妇孺都在,他们干的又是把脑袋挂在裤腰带上的勾当,要是万一失败了,岂不是牵连了明兰她们。
第405章 诏书虎符,诈开城门
王茜儿却好似看出了顾二心中的顾虑,施然起身走至堂中,冲着顾二和赵宗全等人拱手礼道:“顾二叔!三叔常说,他与二叔乃是可以交托生死家小的至交。
二叔的麻烦便是我王家的麻烦,二叔的朋友也是我王家的朋友,二叔要是有用的上的地方,庄上还有几百个王二叔亲自训练出来的庄丁,尽可归二叔调遣!”
听着王茜儿这番慷慨义气的话,连顾二都不禁为之动容。
可顾二还是将目光看向了旁边的明兰,王茜儿到底只是个半大孩子,而明兰如今才是王家的主母大娘子。
明兰道:“我家官人向来把茜姐儿当男儿教养,茜姐儿的意思便是我们夫妻二人的意思,顾二哥和赵团练且宽心在庄上住下,再考虑其他。”
似是怕顾二不放心,王茜儿道:“顾二叔且放宽心,三叔早就料到或许会有今日尾大不掉的局面,是以早就在城中留了人手,眼下石铿叔叔和车婶婶已经去想法子联络城中预留的人手了,估摸着很快就能有消息。”
“子厚竟早有布置?”听闻王茜儿所言,顾二先是一喜,可不过片刻之后喜意便又消散全无:“若是兖王那厮当真行那大逆不道之事,只怕此刻汴京城早已落入他的掌控之中,子厚便是留了暗手,怕也……”
“事已至此,咱们也只能等了!”明兰叹了口气,无奈的道。
赵宗全父子几人脸上的神情俱都有些精彩,尤其是赵宗全,那张脸黑的真就如锅底一般,眼中满是惶恐。
一直坐在上首,沉默不语的盛老太太却居然看开口道:“事情应该还有转圜的余地!”
“老太太有何高见?”顾二立马拱手问道。
盛老太太道:“官家御极四十载,以宽厚仁善著称,朝中文武,俱是官家一手提拔起来的,不论在朝在野,威望甚高,纵使兖王当真起兵逼宫谋反,也势必要拿到官家亲笔所书的诏书,方能名正言顺的承袭大统,不然便是犯了众怒,届时天下军民,各地宗室,都将尽起讨之。”
“老婆子幼时曾在宫中住过一阵子,同官家也算得上是旧相识,官家虽仁善,但也不缺铮铮傲骨,兖王那厮,便是当真把刀架在了官家脖子上,只怕官家也未必肯服软。皇后娘娘也是将门虎女,并非轻易妥协之辈。”
王茜儿却皱着眉头担忧道:“若是兖王这等无耻小人,利用官家的仁善之心,以宫人内官的性命相要挟呢?”
“事有轻重缓急!”盛老太太闻言不禁皱起眉头,似是看见了那尸山血海的情形:“官家虽仁善,却并不迂腐……”
说到此处,盛老太太却不忍再往下说了。
一番交谈,下人们送上酒食,让顾二同赵宗全一行人先填饱了肚子,这才让人领着他们去收拾出来的厢房安顿。
厢房里,赵宗全父子几个却坐不住了。
“若是城中当真出了变故,兖王那厮真敢兵变逼宫,待他功成之日,岂非就是我父子二人的死期?”
赵宗全急得跟热锅上的蚂蚁似的,在屋里走来走去,来回踱步,焦急不已。
沈从兴也跟着一块儿来回踱步,伤神不已。
赵策英看向顾二:“仲怀可有什么别的法子?”
顾二沉吟片刻后道:“事已至此,除了殊死一搏之外别无他法,我父亲在西郊大营领着一军人马,只是我离开东京已有数年,不知京中情况,要不我去西郊大营一趟,探探情况?”
赵宗全虽心中胆怯,但也不是不明事理之人,知晓此时已经到了生死攸关之际,不是他们想退就能退得了的。
赵策英凝眉沉目道:“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左右母亲和妻儿都已安置妥当,大不了就是一死!”
“仲怀莫听他胡说,万事还是得以保全性命为上!”赵宗全拉着顾二,一脸激动的道。
“团练放心,顾二省得!”
辞别赵宗全父子二人,顾二趁着时间还早,立即赶去了西郊大营,所谓西郊大营,顾名思义,驻扎在汴京西郊,距离金明池还有将近二十里的路程,常年驻扎着将近十万的禁军精锐,昔日这十万禁军,便是朝廷各军中最精锐的兵马,只是从太祖皇帝至今百余年的光阴过去了,随着老一代人逐渐逝去,天下承平日久,原来全国最顶尖的军队,也不免逐渐走向腐朽。
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虽已有些腐朽,但到底是东京禁军,不管是装备还是待遇,都是全国最好的。
顾二一路飞马,直至酉时过半,天色已然全黑了,才回到王家庄子上。
顾二刚一进门,赵策英就迫不及待的拉着顾二追问进展。
顾二无奈的摇摇头:“我父亲不在营中,我只见到了父亲的副将,可他对城内之事丝毫不知。”
“这可如何是好!”赵宗全顿时便慌了神:“如今咱们到了东京,却连东京城也进不去,更别说去官家御前告兖王的状了。”
赵策英立时站出来说道:“难道父亲认为,咱们这个时候回禹州去,兖王就会放过我们父子?”
“父亲莫不是忘了,那天夜里要不是舅舅舍命替父亲引开追兵,父亲早已殒命在刺客的刀下了!”
赵策英几句话就把赵宗全说的哑口无言。
赵宗全无奈的摊开手掌,看着赵策英道:“可现在咱们怎么办?兴兵攻城吗?且先不说咱们有没有兵马,就算真的有兵马,咱们以什么名义攻城?如今城里发生了什么谁都不知道,所有的一切不过都是咱们的猜测而已,谁愿意冒着诛九族的危险,跟着咱们?”
赵宗全几句话也把赵策英几人问的哑口无言,不知该如何回答,连顾二一时之间也不知该如何作答。
一时之间,整个屋里瞬间安静了下来,几人坐在屋里,没有一个不是心情沉重、如坐针毡。
“顾二爷!顾二爷!”也不知过了多久,好似是几个时辰,又好似是几天,几个月,一个带着急促呼吸声的声音将沉默不语的众人唤醒。
“我家大娘子有请!”来人是明兰身边的小桃,顾二认得,这是明兰亲信中的亲信。
小桃语速飞快的道:“车娘子她们回来了,还带回来一个十分重要的消息,大娘子特命我来请顾二爷和赵团练去前厅议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