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娘!父亲怎么还不来!”林噙霜倒是不慌不忙,可年纪尚小的墨兰却没有她这般定力。
“我儿莫急!雪娘不是已经去迎你父亲了吗!”林噙霜拉着女儿柔声安慰道。
“雪娘都去了这么久了!”墨兰嘴里嘟嘟囔囔的道。
林噙霜道:“许是衙门里有事耽搁了。”
墨兰显然等的有些不耐烦了,林噙霜也只能耐心的劝慰着。
不一会儿,外头忽然传来女使们打招呼的声音。
“主君!”
“主君!”
林噙霜忙吩咐旁边伺候的女使,让小厨房把饭菜都端上来,自己亲自备好酒具,略略整理衣衫,脚步声已然越来越近,盛掀开帘子,半躬的腰背再度挺直,已经走到了母女二人面前。
“郎来了!”
“女儿拜见父亲!”林噙霜忙领着女儿墨兰给盛福身见礼。
盛施然走到桌旁坐下,笑脸盈盈的道:“无须多礼,坐吧!”
林噙霜却提着酒壶,款款走至盛身边,柔媚的道:“外头天寒地冻的,郎辛苦了,先吃杯酒暖暖身子!”
盛喜欢的就是林氏的小意体贴,无微不至,不似王若弗,不开口还好,一开口就夹枪带棒的,能把人给噎死。
一杯酒入腹,盛脸上笑容更甚,捉着林氏的手道:“霜儿坐下来一道吃!”
林噙霜当即坐在盛身边,帮盛将空了的就被添满,若非还有墨兰在旁边,只怕林噙霜坐的就不是凳子,而是盛的大腿,扑进盛怀里了。
盛的心情本就不错,林噙霜又是个惯会察言观色的,几句话就把盛撩的开怀大笑,墨兰也有样学样,在盛面前大献殷勤,表现的十分乖巧孝顺,惹得盛分外怜爱。
待酒过三巡,林噙霜却忽然话音一转,说起了华兰的亲事:“眼瞅着大姑娘好事将近,郎且又有的忙了!”
清秀俏丽的脸蛋之上虽带着笑容,但眼中却有几分失落一闪而逝。
盛根本没有察觉,径直顺着林噙霜的话,有些感慨着道:“是啊,一转眼,华儿都快出嫁了!”
华兰的亲事定在了今年三月初八,是袁家那边特意请真人精挑细选出来的好日子,华兰也十六岁了,这个时间出嫁若是在现实世界自然早了,可在如今这个世界,倒是不早不晚,刚刚好。
林噙霜又提着酒壶给刚刚喝完杯中之酒的盛蓄满空杯:“大姑娘是郎的嫡长女,嫁的也是忠勤伯府的嫡子,日后自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盛却道:“袁家虽是伯府,但复起不过二三十年,家底兴许还不如咱们家殷实呢,也就是有个伯爵的爵位护着。”
若是以前,盛自然不敢说这话,可这几年盛维将买卖做的好生兴旺,每年送来金银财宝,珍珠美玉,绸缎布匹,较之前些年翻了好几番,给盛老太太的孝敬也比以前多了许多。
钱是男人胆,兜里有钱了,盛说话自然也就硬气了。
“袁家终究是伯府,便是将来子孙在读书上没有天赋,走不了科举之路,也能通过恩荫入仕!”
林噙霜心里可明亮着呢,原剧情里,她为何瞧不上那被盛看过,认为是年轻俊彦的文言敬,无非就是瞧着文言敬出身寒微,家中只有些薄田,无有其他产业,家底单薄,想要博得富贵,除了一门心思读书科举之外,再无其他出路。
可说着说着,林噙霜的娥眉便紧紧蹙了起来,看了一眼旁边的墨兰,眼睛一酸,抬手拿着帕子竟抹起了眼泪:“而今连六姑娘都有了托付,可咱们墨儿”
“霜儿放心,墨儿是我盛家的女儿,大娘子虽与你不睦,但墨儿的终身大事,她不会不管的!”
林噙霜啜泣着道:“就怕大娘子心里怨我,不肯上心,敷衍了事!”
那楚楚可怜的模样,盛瞧着就心疼。
“霜儿莫哭,这不是还有我呢吗!我是墨儿的爹爹,墨儿的终身大事,我自会放在心上,再说了,现如今墨儿年纪还小,等再过几年,墨儿大些,我亲自替她寻摸一个如意郎君可好?”
“郎说的可是真的?”林噙霜哭声渐止,抬眼望着盛问道。
“自然是真的!”盛保证道。
林噙霜赶紧冲墨兰使了个眼色,墨兰忙道:“谢谢爹爹!”
是夜,盛自然留宿在林栖阁,毕竟林噙霜可是他的爱情,一番云雨过后,二人蜷缩在被窝里,交颈而卧,抵御着冬日的彻骨寒意。
盛闭着眼睛,正享受着被窝的温暖,脸上满是惬意,林噙霜在盛耳畔低语:“可是遇上了什么喜事儿?郎今日心情这般欢愉?”
盛任闭着眼睛,说道:“今日官家召见子厚,一番问对,十分满意,褒奖了子厚几句,说子厚少年老成,行事稳重,极有章程,足有几分范文正公少年时风采。”
“官家对王子厚的评价竟这般高?”林噙霜虽是内宅妇人,但也是世家出身,饱读诗书,自然知道范文正公是什么。
虽遭贬谪,然死后却能谥号文正的,足见其影响,在官家心中的地位,在满朝文武,在天下读书人眼中的分量。
盛道:“是金子迟早会发光的,子厚虽然年少,然天资聪颖,为人谨慎,行事稳重老道,没有少年人的意气,天生就是个混仕途的好材料。”
听盛这么说,林噙霜先是一愣,随即便道:“这王子厚当真有这般厉害?”
盛道:“我这些年也算见了不少英才,少年出名的也不不是没有,可能与子厚相比的,却一个也没有,唯一差一些的,便是家世了,不过现如今子厚和咱们盛家定了亲,日后就是盛家的女婿,盛家的那些姻亲故旧,自然也是他的姻亲故旧。”
林噙霜忽然道:“郎好偏心啊!”
盛被林噙霜这突如其来的一下给搞懵了:“我如何偏心了?”
“若论长幼,大姑娘已经定了亲,不如便要出嫁了,家中剩下的三个姑娘里,墨儿才是最大的,其次是如兰,最后才是明兰,五姑娘也就罢了,那是郎的嫡女,背后还靠着王家,将来自然不缺好姻缘,可郎不先考虑墨儿的亲事,却偏偏将家里最小的明兰许给了王子厚,这还不是偏心吗?”
“这”盛无奈的叹了口气:“哎!”
“是子厚自己指名道姓说将来要娶明兰,如何又成我偏心了!”盛真是百口莫辩。
“郎莫不是欺我终日在这后宅之中,便不晓世事了吗?当初那王子厚上门提请时,说的分明是为了报答郎的提携之恩,这才求娶咱们盛家的姑娘,可明兰那丫头才多大,一个八九岁的小娃娃罢了,王子厚那时虽未及冠,却也是个十九岁的郎君,如何会一眼瞧上明兰那小娃娃。”
说起这个,盛的脸色当即就变了,顿时觉得怀中的佳人也没那么香了:“你还好意思说,要不是那日故意差人拖延时间,使得卫氏难缠,明兰那么小一个丫头,用得着自己使尽浑身解数跑出家门,自己去找郎中吗?”
“好端端的,郎又提这些旧事做什么?”林噙霜也没想到,今日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虽说盛这些时日已经慢慢恢复了对她的宠爱,可有些事情,平日里没有想起来也就罢了,一旦扯了出来,那就是扎在心里的一根刺。
盛没好气的道:“不是你先提的吗!知道子厚为何独独瞧上明兰吗?”
林噙霜心中后悔不已,可事已至此,后悔也无用了,只能摇头示意自己不知缘由。
盛解释道:“正是因为那日见了明兰那丫头为救难产的生母,孤身一人跑到街上,给子厚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让子厚觉得明兰那丫头,小小年纪,便有如此勇气和决心,如今又被母亲带在身边亲自教养,这才特意登门求娶。”
“这事儿说来还得怪你,若不是你犯了错,恶了母亲,被母亲待在身边亲自教养的,说不定就是咱们墨儿了,那王子厚登门求娶的,说不定也是咱们墨儿。”
盛的一番话,直接把林噙霜给说懵了,说来说去,竟全成了她的过错,可这事儿她被老太太抓住了把柄,证据确凿,还把盛惹怒了,禁足了半年,好不容易盛气消了,没成想今日自己弄巧成拙,反而又惹得盛想起了这事儿。
果不其然,说话间,盛已经松开了抱着林噙霜的手,掀开被子翻身下了床榻,叫来女使,伺候他穿衣。
“郎这是做什么?”林噙霜赶忙端正自己的态度,咬着嘴唇,可怜兮兮的道:“霜儿已经知错了!”
其实这事儿过去这么久了,盛早就不生气了,相反冷落了林噙霜半年,盛心里对林噙霜也很思念,毕竟林噙霜可是盛的爱情。
只是经过卫恕意险些难产而亡,小长栋险些胎死腹中,若只是卫恕意那也就罢了,一个漂亮的小娘而已,盛并不缺,但长栋是儿子,这就完全不一样了。
而且这一桩桩一件件,无一不在给盛提醒,告诉他,以前是他太过宠爱林噙霜了,这才把她惯的无法无天,连谋害盛家子嗣的事情都敢干了,若是还这么放任下去,岂非要重蹈自己幼时的覆辙?
盛看着只穿着肚兜,雪白的香肩裸露在外,顿时心疼不已,正要说什么,忽然心里一个激灵,想起种种过往,赶忙挪开目光,强行让自己冷着脸道:“我忽然想起来,还有些公务未曾处理,要去书房一趟,不知何时才能忙完,今夜就不回来了,你早些歇了吧,不必等我!”
可见着林氏被子都没盖,赤着香肩背脊,外头有这般冷,又忍不住心疼,当即提醒道:“天气这么冷,你赶紧回去睡着!”
林噙霜早已将盛的脾性摸的清清楚楚,只看盛的神情反应就知道眼下不是软磨硬泡的好时机,当即便关切的道:“而今天寒地冻的,书房那么冷,郎记得让下人多烧些炭火,若是公务太多,且先办一些,余下的待明日起了再办也不迟!”
“我心里有数,你早些歇息吧!”盛怕自己再呆下去又会动摇,穿好衣裳,交代一句,当即便转身快步走了。
独留香榻之上的林噙霜,冷的打了个哆嗦,赶紧钻回了被子里。
盛刻意疏离自己的举动,林噙霜这个和他同床共枕了十几二十年的人怎么可能看不出来,也正是因为如此,这半年多以来,林噙霜在盛跟前都是小心翼翼的,平日里也都安分守己,不敢再像之前那般,堂而皇之的拉着家里一帮子女使婆子,跟王若弗分庭抗礼的唱对台戏。
只安安生生的猫在林栖阁里,过她的小日子。
当然了,林噙霜之所以这么安生,也跟当初林噙霜的那些心腹手下,在盛家离开扬州之后,都被盛和王若弗一一打发,除了个贴身的夏雪娘之外,林栖阁的人手都被换了个遍,连几个来投靠林噙霜的林氏族人,也被盛给打发走了有关。
现如今盛家管家的是王若弗,林噙霜手下的那些产业也都被盛收走了,林噙霜身边也就剩些体己的银钱和这么些年攒下来的首饰布料。
没了产业,就等于没了下蛋的母鸡,手里的银钱终有花完的一日,林噙霜自然不敢太跳脱。
眼瞅着盛离开,林噙霜心中后悔不已,好端端的,自己提那些往事做什么,平白叫盛疏离自己,盛这一去不知又知得要多少时日才能回来。
“哎!”
事已至此,林噙霜也只能无奈的叹一口气,虽咬牙切齿后悔不已,但也只能认真的总结一下,争取下次别再犯这种低级的错误了。
王重自然不知道,因着自己的插手,终于让盛意识到了他的不对,在对待林噙霜的态度上,已然发生了变化。
不过就算王重知道了,估计也就是一笑置之罢了。
林噙霜在宅斗上的段位确实不低,但王重根本就没打算掺和盛家内宅里的事情,就算掺和,顶多将来也就是帮着明兰的老娘卫氏出出主意,多给些钱财,让卫氏用来收买人心。
不过经过上次卫氏难缠的事情之后,盛家的内宅斗争中,怕是再难出人命了,毕竟像像盛家这种人丁单薄的人家,似卫氏、林噙霜这位为了家族生了儿子,开支散叶的贵妾,等于是为家族立了大功,那也是可以上族谱的。
将来若是长枫和长栋争气,虽说给她们两个生母挣不了诰命,但也能让她们在盛家的族谱上多记几笔。
明兰这姑娘,练字画画的天赋一般般,尤其是写字,都跟着庄学究学了一年多了,还是跟鸡爪子挠过一样,在练武上的天赋也一般般,这丫头的记性虽好,但肢体协调度不算太高,只能说是中人之姿。
而且这丫头是个惫懒的性子,头两个月还好,还能坚持,可时间一长,若是王重不来的话,每日也就晒晒网,做做样子,甚少出海打渔了,每日只稍稍练习一阵,活动开手脚,也就罢了,也就王重来的时候,才会用功。
武道之路,艰难漫长,永无止境,似明兰这惫懒的态度,自然学不出什么东西,就是可惜她那过人的天资,一套剑舞,不到十日功夫,就学的七七八八,两个月下来,已经使的似模似样了。
反倒是小桃这个看起来蠢蠢的丫头,是个跟郭靖一般内秀的性子,王重让她每日早午晚各行拳三趟,站桩从一炷香渐渐变成半个时辰、一个时辰,这丫头也照做不误。
原本明兰才是主角,小桃只是捎带的,可实际上却完全颠倒过来了。
第369章 外放泉州
三月初八,是华兰出嫁的日子。
袁家虽然复爵不过几十年,但到底是伯府,姻亲故旧们还是在的,而且袁老伯爷经营了几十年,在军中也算有些势力,于勋贵朝臣之中,也有不少姻亲故旧。
而今的忠勤伯夫人所出身的章氏,是不是勋爵之家,但也是累世的官宦之家,世家大族。
盛家虽然人丁单薄,底蕴不深,但王若弗出身的王家,而今虽不似王老太爷在时那般鼎盛了,但那些姻亲姑旧却不在少数,还有昔日王老太爷提携过的那些学生晚辈。
是故华兰的这场大婚办的十分热闹,不管是盛家还是袁家,皆是宾客盈门。
作为盛家的嫡长女,盛家给华兰的陪嫁可谓十分丰厚,说是十里红妆也不为过。
明兰看着拿着团扇的华兰被长柏背进花轿,锣鼓喧天,吹吹打打,好不热闹,脸上堆满了笑容。
“好热闹啊!”明兰不过九岁,身量也不高,一身孩子打扮,带着小桃凑在人群前头瞧热闹,自然没什么不妥。
虽然热闹,但似这般热闹东京城里每年总要有那么几起,那些个勋爵之家,哪家不是人丁兴旺,一家子三四五六个兄弟,袁家和盛家的家世不过寻常,虽然华兰的嫁妆不少,但在东京城里,和独一无二根本就不搭边。
至于东京城里的百姓,对这种事情早就见怪不怪了。
华兰大婚之后没多久,王重外放的事情也有了眉目,当初嘉佑帝金口玉言,说让王重先磨练两年,不管嘉佑帝口中的两年是实数还是虚数,但如今两年已过,王重谋求外放的事情,自然也就顺理成章了。
不过一直到七月下旬,三年一度的秋闱都快开始了,王重外放的事情才确定下来。
虽说朝廷之中,有职官和差遣之分,但二者之间相差也不能太大。
所谓职官,就是指官员的品级、虚衔,而差遣就是指实际的差事。
现在摆在王重面前的选择有三个,一个登州通判,一个青阳知县,还有一个,泉州通判。
一北一中一南,都齐全了,而且还都是在东部地区,登州位于京东路,渤海之滨,青阳县隶属池州,属江南路,泉州则位于福建路,地处闽南。
三个位置,由北至南,离东京越来越远。
以往这些位置都是一个萝卜一个坑,毕竟等着补缺的进士举人一大把,还有勋贵子弟。
好在盛在朝中颇有些人脉,替王重稍稍运作几番,在广云台里请上几个晚上的客,再叫上那位仰慕王重这位状元郎才名,弹的一手好琵琶的温行首作陪,这事儿便有了挑选的余地。
“青阳知县不必考虑,泉州太远也太偏僻,我觉得最好的还是登州。”盛给王重分析道:“登州虽不算繁华,但不论是水路交通还是人口,均胜过泉州。”
王重却道:“登州确实繁华,却也不容易做出成绩!反倒是泉州,虽偏安东南一隅,境内多为山地,又有山民之患,但若是能下一番功夫,反倒容易见到成效。”
登州位于山东半岛之上,濒临渤海,地理位置颇为优越,相比起来,现在的泉州,确实算是偏远落后了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