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嫂嫂怎么突然跑来了,是家里发生了什么事情吗?”王重没有指责王李氏不听安排的意思,反倒是关切的问起缘由。
王李氏摇了摇头,说道:“家里没什么事,是我!我可能……可能……”
看着王李氏欲言又止的纠结样,王重眉头一皱,捉起王李氏的手便号起了脉,不过片刻,王重就瞪大了眼睛。
“快三个月了?”
王李氏道:“一个月多前,妾身就觉得有些不大对劲,后来反应越来越强烈,妾身不知道该怎么办,就只能来找叔叔了!”
“对不起,是妾没有听叔叔的吩咐,自作主张,没喝叔叔配的药。”
“嫂嫂不必纠结,既然来了,就先住下,安心养胎,待过几日,我把二哥和初二他们打发回去,重新给嫂嫂寻几个丫鬟婆子伺候着就是。”
“这……能行吗?”王李氏有些忐忑的道。
王重道:“事已至此,也只能这样了!”
“对不起,我……我不是故意的!”王李氏连说话都打起了磕绊,生怕影响了王重。
“只是日后,我二人之间的称呼暂时得改一改了!”
“叔叔做主便是!”王李氏此刻是六神无主,全没了主意。
王重看着王李氏,问道:“其实我有一个问题,一直压在心里,只是有些唐突,问出来了,只怕嫂嫂心里不好受。”
王李氏心里一突,道:“叔叔尽管问就是了!”
王重道:“我知嫂嫂素来对我有意,但却一直恪守规矩,这次嫂嫂突然这般主动,背后”
王李氏神情瞬间慌乱起来,只看王李氏的反应,王重就猜到了答案。
“在小竹庄是,嫂嫂娘家的姐姐和嫂嫂便时常登门,莫不是和她们有关?”
王李氏秀目圆瞪,眼中满是惊讶之色,自己一句话都没说,王重竟然就猜出了大概。
此时的王李氏,已然方寸大乱,脑中一片空白,下意识解释道:“她们想让我嫁给叔叔,当叔叔的正妻,我一个寡妇,怎么配的上叔叔,我只想要个孩子!”
说着说着,王李氏就带上了哭腔,眼中也满是泪水。
“财帛动人心,是我疏忽了!”王重每日不是读书习武,就是忙着诸般产业的琐事,亦或者是各种各样的研发,对于王茜儿也很是关心,倒是有些忽略了王李氏这个嫂嫂。
“哎!”王重叹了口气,事情也算是真相大白了,于是便说道:“日后跟你姐姐还有嫂嫂,就不要在来往了,她们或许真的是为了你考虑,但你能保证她们这么劝你的时候,没有私心吗?”
“啊?要和她们划清界限吗?”王李氏一脸的诧异和纠结。
王重看着王李氏,说道:“选择权在你,要么生下这个孩子,跟你娘家从此划清界限,但该照顾他们的,还是跟以前一样,不会有变化,要么”王重抬眼看着王李氏道:“生下这个孩子以后,你就回扬州去,至于孩子的将来,就跟你没关系了,孩子不会知道,他还有你这么一个娘,你还是我嫂嫂,想要改嫁也好,守寡也罢,都随你的心意!”
“两条路,你自己选!!!”
“我”王李氏焦急不已,心急如焚,竟一下子晕了过去。
“哎!”王重再度叹了口气,心中叹道: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古人诚,不欺我!
优柔寡断,没有主见,极容易受人蛊惑,这就是王李氏。
可总不能放着王李氏不管。
第360章 一切如故
雪花飘飘,天地一片苍茫。
屋里烧着火炕,屋顶烟囱上,炊烟袅袅,屋里靠墙的火炕被烧的暖烘烘。
王李氏悠悠醒来,看着坐在炕边的王重,想起昏迷前二人的谈话,眼中不由自主的溢出了泪水。
“叔叔,我”
“先喝药!”王重捧着还冒着热气的汤药道:“放心,这是养神安胎用的。”
王李氏心有疑惑,但还是将王重递过来的汤药喝了。
“你腹中胎儿如今不足三月,你还有时间可以慢慢考虑。”
王重也没有料到,终日打雁,这次反倒被雁啄了眼睛。
终究还是太过自负,认为一切尽在自己的掌握之中,本来早就该注意到的地方,却被自己给忽视了。
王李氏一口便将汤药灌入腹中,将药碗递给王重,看着王重说道:“我想好了,以后我就守着茜姐儿和腹中的孩子过日子,不回扬州了。”
王重眉梢微挑,有些意外:“不回扬州了?”
王李氏目视着王重,迎着那几乎能看透人心的目光,郑重的点头道:“不回了!”
“当真想好了?”王重再问。
“想好了!”王李氏语气坚定的说:“我从未想过要欺骗叔叔,更不敢奢望能跟着叔叔,叔叔将来是要做大事的人,不能因为我而拖累了叔叔!”
看着王李氏坦诚的目光和神情,王重更是觉得心中寥寥。
王李氏对自己的感情当是真的,但嫌隙这东西一旦有了,就再难消除。
“那就先安心在东京住下吧!”
次日,王重便以扬州无人坐镇为由,将王二喜和余初二都打发了回去。
又亲自找了牙人,挑了两个十二三岁、受过些简单训练、会些针线的小丫头,跟着王李氏和王茜儿,寻了个婆子,做些粗重的活计,都是性子比较老实的那种。
眼瞅着年关将近,王重备了不少礼物,去盛的那位吕姓同科府中拜会,自其口中得知了此番会试主考的人选,及其性情,又花了不少钱,弄到了不少主考曾经和现在的文章。
王重这也算是下了一番苦工了。
嘉佑二年的新年,过得有些索然无味,东京城确实繁华,可相较于无拘无束的小竹庄而言,对王茜儿的吸引力却远远不如。
见小丫头无聊,甚至还有些闷闷不乐,王重便又找到了人伢子,买了两个和小丫头年岁相当的小女孩儿,让她们每天跟着小丫头一块儿读书习武,一块儿玩耍。
时间一日日过去,渐渐来到二月,春闱也正式开始,流程与秋闱并无太大的区别,一众举子们,聚于贡院之中,历经九天十夜,半月后放榜,王重一举夺魁,成了今科会元,一时之间,江都王子厚的名号,传遍了整个东京。
一般会元既代表着预定了殿试一甲,殿试三榜,分量各不相同。
三月初,王重与众贡士聚于崇政殿中,参加殿试,据说此番殿试,乃当今官家亲自出题。
王重以一篇仁德、教化为主的文章,入了嘉佑帝的眼,被嘉佑帝钦点为今科状元。
天色未明,王重与一众考生便汇聚于东华门外,等候唱名。
正所谓东华门外好儿郎,说的便是此情此景。
待唱名过后,王重与同为一甲的榜眼周儒还有探花郎许世,被内侍带着换上绿色官服,觐见官家。
大殿之内,王重三人由礼部官员领着,见到了而今大宋朝的皇帝,可在王重眼中,这位九五之尊,也不过是一个瞧上去六七十岁模样,须发已然银白参半,脸上颇多皱纹,老态尽显、垂垂老矣的老人罢了。
不过五十多岁,瞧着却像个六十多岁的人,可见平日里定然没少操劳。
一番行礼拜见过后,嘉佑帝才开口:“看看咱们的新科状元,瞧着倒是颇为老成,不像个十八岁的少年郎!”
嘉佑帝也是在选定了状元之后,才知道王重的年龄,起初几个阅卷的考官还想稍微压一压王重的排名,磨练磨练王重,却被嘉佑帝一口给否了。
十八岁的状元,莫说是本朝了,便是前朝也从未有过,如此少年英才,若是还要打压磨炼,岂非违背了科举选拔人才的本意?
真要磨炼,授官之时再行磨炼,也并非不可。
三人成三角站立,王重位置稍稍靠前,嘉佑帝第一眼看见的,自然便是王重。
嘉佑帝一开口,带着磁性的声音中藏着几分老迈之意,但语气之中,却全无半点高高在上的感觉,就像是个邻家长辈一般。
王重恭敬拱手躬身道:“许是臣经常在外奔波,日晒雨淋的,瞧着黑了些,才显得老成!”
“哦?”嘉佑帝颇为意外:“状元郎年纪轻轻便有这般才学,竟不是日夜在家中苦读?还有时间在外奔波?”
王重解释道:“臣的恩师教导臣,读万卷书,也需行万里路,结合生活,方能融会贯通!”
嘉佑帝脸上露出笑容:“此言大善,能有如此见地,状元郎的恩师,定是位大儒!不知令师名讳?”
嘉佑帝曾支持范文正公推行改革,虽然最后失败了,但范文正公留下的诸般变法之策,却让朝廷和百姓,都享受到了实际的好处,嘉佑帝可不是那些只会动嘴皮子的皇帝。
王重道:“回陛下,臣之恩师,于数年前于已于山中羽化!”
“状元郎的恩师难道是位真人?”羽化这词,可不是随便用的,嘉佑帝愈发好奇。
王重道:“恩师号无为散人,学贯三宗,是为不出世的奇人,奈何臣天资愚笨,所学不过恩师之一二。”
嘉佑帝道:“世上竟还有这般奇人?”
王重道:“恩师曾游历天下,悬壶济世,于羽化之前,曾对臣言:医道之术,便是修习的再精妙,可救百人、千人,却救不了万人,万万人,欲济天下苍生,唯有入朝为官,推行陛下之仁政,教化天下百姓,推农桑、疏水利、方可使国家强盛、百姓生活富足安乐!”
这话连嘉佑帝听了,都忍不住拍手喝彩,“令师心怀苍生,状元郎当谨记令师教诲!”
“状元郎有教化天下百姓之志,这是好事,朕本该支持,只是状元郎年纪尚轻,阅历尚浅,不如先做个密阁修撰,待及冠后,再外放地方磨炼如何?”
“臣,谨遵圣意!”王重拱手躬身道。
嘉佑帝捋须颔首,目光挪到了王重左后方的榜眼周儒身上:“榜眼是”
一甲三人,尽皆被嘉佑帝直接封官,王重的品阶最高,为从六品,榜眼和探花郎俱是正七品,且还都是京官,若是外放的话,要么便是望县的知县,要么便是一州通判,光是起点就比二甲的同科们高出一些。
自殿内出来,王重三人便跟着礼院的官员去领取相应的官服、待去吏部报道之后,才能领印信等其余物件。
扬州,盛家。
“什么,你说王重那小子中了状元?”王若弗拍案而起,一脸震惊。
“官家在金殿之上当场下旨,封子厚为奉直郎,秘阁修撰,领从六品衔。”盛笑脸盈盈的道。
“便是比我也只低了一级。”说这话时,盛也不住感慨,自己辛辛苦苦近二十年,至今也不过是正六品的通判而已,虽说待来年回京能够提上一级,但相较于王重的一步登天,相差良多啊!
一甲和二甲之间的差距,宛若鸿沟。
“怎么可能?他竟然真中了?”王若弗还没从震惊之中回过神来,往日里不怎么瞧得上的泥腿子,竟然当真中了状元!
王家乃是书香门第,累世官宦,盛家同样也是文官清流,往来的亲友也多是文官,莫说是一甲了,便只是二甲,也足矣让盛家重视了。
王若弗又放不下面子:“中了状元又如何,袁家那可是伯爵府,还是官人自己说,那袁家原先遭过难,不同于其他勋贵家的那些纨绔,子弟知道上进,那袁文绍也是官人亲自见过的,什么人品敦厚,谦逊有礼,胸有沟壑,这些不都是官人说的吗?”
王若弗也算是急中生智,拿盛自己的话来堵盛!
“袁文绍那孩子确实不错,可和王子厚一比,终究还是差了一些。”盛道:“咱们盛家和王家,都是书香门第,文官清流,袁家乃是勋贵,且那袁文绍虽为嫡子,却并非嫡长,将来执掌忠勤伯府的,是袁家大郎袁文纯,而非袁文绍那孩子。”
王若弗道:“官人这是铁了心,要把咱家华儿许给那王子厚了?”
“新科状元,难道还配不上咱家华儿?”盛不解的看着王氏。
王氏道:“新科状元又如何,王家不过是庄户人家,家底单薄,那王子厚更是孤身一人,上无亲长拂照,下无兄弟帮扶,便是当真入了仕途,就一定能青云直上吗?”
盛目光微凝,说道:“我看是被伯爵府的富贵迷了眼睛!”
“我这难道不是为了华儿着想?”王氏道:“那王子厚虽是状元,可为官之道,谁又能保证一辈子都是顺风顺水的,将来若是遭了贬谪,咱们华儿怎么办?难不成要跟着他去那些苦寒之地吃苦头吗?”
“那袁文绍或许不及王子厚,但袁家终究有个爵位护着,便是仕途不顺,也能保全富贵。”
富贵富贵,除了富之外,还有一个贵字。
江南之地,家财万贯的豪富不说遍地都是,但也绝不在少数,尤其是两淮等地的盐商,家里的银子可谓堆山码海,可四盛这般文官清流,聘媳嫁女的时候,却从未考虑过那些盐商富户呢?
“你是只知道伯爵府的富贵,不知里面的凶险!”盛道:“那伯爵府就一定是好的吗?你是盛家当家的大娘子,那些内宅里勾心斗角的阴私事儿,难道还要我告诉你吗?”
“哼!”王若弗却冷声一声:“读书人就一定都是好的吗?你能保证那王子厚将来不会似你这般,宠妾灭妻?”
“你!”盛被戳到了痛苦,脸色当即便发生了变化,双目圆瞪,指着王若弗,想要发作,可王若弗说的,却让他无可辩解。
“我们说的是华儿的亲事,你扯这些做什么!”盛拂袖转身,坐回靠背大椅上。
王若弗夹枪带棒的道:“许你做,还不许我说了?整个扬州城的官眷,哪个不晓得你盛通判宠妾灭妻,连家中中馈之权,都交给了那个贱妇,我好歹也是你八抬大轿娶进门的正妻,如今却成了旁人眼中的笑话,这就是你盛家的家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