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站在门口,心中犹豫着,可腹中的饥饿一阵又一阵的袭来,体温也跟着下降,身上的棉袄都有些扛不住了,眼瞅着天逐渐变黑了,女人咬了咬下唇,眼中的复杂变成坚决,抬腿迈进了后门,顺便还帮王重把门给关上了。
王重解下绑在柴火上的两只野鸡,提了弓箭顺着夹道就往前走,女人紧随其后。
王重从柜子里取出个搪瓷茶缸,从暖水瓶里倒了半缸热水,端到炕桌边:“大姐,水有些烫,你吹吹放凉了再喝,我去给你弄点吃的。”
“多谢你了大兄弟。”
“客气啥,中华儿女都是一家人,咱们都是兄弟姐妹,你先坐一会儿。”
王重出门一整天了,灶膛里的火已经熄了,炕也是凉的,王重先把火生了起来,往锅里舀了两瓢半水。
转身去西屋拿了个刚做好没多久的木盆进来,拿水冲了冲,倒上半壶的热水,掺上一瓢冷水,端到正屋炕边。
“大姐,饭还要一会儿,外头天冷,我给你找条毛巾,你洗洗手、洗洗脸,泡个脚,去去寒意。”
“大兄弟,不用麻烦,俺有毛巾!”女人拦住了翻找东西的王重,从自己的包袱里取出块布。
“那你慢慢洗!”
王重坐到矮炕前,拉动风箱,把灶火吹得旺旺的。
女人洗完脸泡完脚,王重这边水也烧开了,把昨天包好的饺子下了满满一锅,盖上锅盖,女人端着木盆出来准备把水倒了。
看着脸上干干净净的女人,王重有些意外,这女人模样竟然不比乔月和杨灯儿差,甚至在王重看来,这鹅蛋脸比乔月要好看不少。
“大姐,那后头是洗漱的地方,水直接倒那儿就行了!盆靠墙放着就行,里头有挂毛巾的地方。”不过王重见惯了各种美女,只略有些意外罢了,并没有如何。
女人忙进去里屋把水倒了,出来走到王重身边,说道:“大兄弟,俺给你搭把手吧!”
“不用不用,哪有让客人忙活的道理,你就安心到炕上坐着,炕上暖和,正好驱驱寒意,这外头天寒地冻的,你又饿着肚子赶路,可得仔细着点,千万别着了凉,落下啥病根来。”
“谢谢大兄弟,对了,大兄弟怎么称呼?”女人拗不过王重,只好坐回炕边,火烧了有一会儿了,炕也烧暖和了,坐着倒是舒服的紧。
“我叫王重,大姐怎么称呼?”锅里的水又滚了一遍,王重解开锅盖,往里头添了一点冷水,又再度把锅盖盖上。
“俺叫姜红果!”女人道,只是还有些拘谨。
果然,就是那个昙花一现的姜红果。
“大姐是哪儿人?”
“俺是登封人。”
“大姐今年多大了?”
“俺今年二十四。”姜红果道。
“哎哟,那比我还小一岁呢,那不能喊大姐了,得喊妹子。”王重以为姜红果少说也得有二十七八了,没想到才二十四。
不过想想也是,逃荒在外小半年了,几天也不知道能不能吃上一顿饱饭,忍饥挨饿,风吹日晒的,怎么可能不憔悴,年龄自然就没那么好辨别了。
说话间王重从柜子里拿出一大两小三个碗来,
大的那个说是碗,还不如说是个瓮,一尺二寸见方,两寸半深,小的那两个也有六寸见方,两寸深。
“那俺喊你王大哥!”姜红果道。
“喊啥都行。”
“妹子家里还有啥人?”
姜红果犹豫了一下,才道:“没啥人了!”
……
王重往两个小碗里点上一点香醋,几滴酱油,几滴香油,撒上两簇盐,撒上葱花,揭开锅盖,舀起两勺汤汁倒入碗中,大瓮继续空着,一个小碗里舀上七八个饺子,先端到炕桌上。
“妹子!饺子好了!”
姜红果看着王重端过来热气腾腾的两碗饺子,眼睛都看直了,下意识就咽起了口水。
王重笑着提醒道:“刚出锅的烫的很,你慢点吃。”
姜红果拿起调羹就迫不及待的舀了一个滚烫的饺子,刚送进嘴里就被烫的呼呼直吐气,饺子在嘴里翻滚,却始终舍不得吐出来,等稍微凉一点了,才忍着烫大口嚼了几下,这一嚼姜红果就愣住了。
王重包的是猪肉白菜馅和韭菜鸡蛋馅两种馅料的饺子,而且猪肉白菜馅的猪肉放的不少,姜红果吃到的就是猪肉白菜馅的。
浓郁的肉香在口腔之中绽放,姜红果的眼中瞬间就蒙上了一层水雾。
忍饥挨饿小半年了,连饭都吃不饱,现如今竟然吃上肉了。
姜红果抬眼看着外头还在忙活的王重,心情复杂极了,忙眯了眯眼睛,低头擦去泪渍。
王重把锅里剩下的饺子都舀到大瓮里,端到炕桌上。
“我饭量比较大,吃的多了点,让妹子见笑了。”
姜红果看着满满一瓮的饺子,估算了一下,少说也有五六十个。
“吃多大,力气大,干活才厉害。”姜红果道。
王重笑了笑,又转身回去,拿了两双筷子和两碟调好的蘸料,一碟纯醋的,一碟是放了油辣椒,香油、酱油还有陈醋伴的蘸料。
“来,妹子!”王重把快递递给姜红果:“我这人就喜欢吃辣的,不知道妹子你喜欢什么口味,就多弄了一碟子醋。”
“这汤的太烫了,先吃点这个干的,蘸着吃。”
姜红果看着桌上量碟子酱料,忍不住感慨道:“大哥,你这过的是神仙日子吧?”
“什么神仙日子,我也就是在吃上面讲究了点,毕竟亏了什么也不能亏了咱们的嘴和肚皮。”
“你不是饿了好几天吗,赶紧先填饱肚子,有什么话,咱吃饱了再说。”
“嗯嗯!”
姜红果立马埋头大吃起来。
先把碗里的几个汤饺吃了个赶紧,喝两口汤,又从大瓮里夹了七八个饺子,蘸醋吃了,把汤喝完了才作罢。
王重问道:“就吃饱了?”
姜红果点头道:“饱了。”
“王大哥,你慢慢吃着,俺去烧水,帮你把那两只野鸡给收拾了!”
“先别急,妹子,今天天色也不早了,要不你今晚就在我家将就一宿吧!正好我家厢房还空着。”不等姜红果开口,王重就主动先发出邀请。
“王大哥,谢谢你!”姜红果感动的道。
“那俺先把那两只野鸡收拾了,免得放久了不好收拾。”姜红果一边抬手用袖子擦着眼泪,一边道。
“还收拾个啥,你瞧瞧你,都累成这样子了,我要是还让你干活,那我还是人吗!”
“你先坐着歇一歇,等锅里的热水烧好了,就去洗个热水澡,再好好睡上一觉,什么都别想。”
“谢谢你,王大哥!”姜红果看着正一口一个吃着饺子的王重,心间涌出一股暖流,由衷说道。
没得片刻王重就吃好了,姜红果还想抢着把碗筷都收了,王重给她摁了回去。
等王重收拾完碗筷,锅里的水也烧的差不多了。
“水烧好了,妹子你赶紧去洗个热水澡,去去尘土寒气,对了,你过来下,我跟你说一下。”王重拿着煤油灯领着姜红果走到浴室,把煤油灯挂在墙上的挂钩上,把东西一一都指给她。
“这里头是香皂,这个大盆是洗澡用的,这两个桶,一个装热水,一个用来兑凉水,靠墙那个缸里有凉水,都是满的”
姜红果有些发愣,刚才她倒水时就见到了王重这讲究的浴室,连墙上的挂毛巾的架子,都和别人家不一样,浴室里边所有东西都摆的整整齐齐,这和姜红果印象中的庄户人家全然不同。
“对了妹子,你要刷牙不?”王重问道。
“刷牙?”姜红果扭头疑惑的看着王重。
“你等着!”王重转身到外头的储物柜子里取了个猪毛刷和刚才姜红果喝水的搪瓷缸过来,递给姜红果,指着香皂盒子边上的方形小盒子道:“这就是牙刷,这盒子里的是牙粉,把牙粉弄到缸里,往缸里兑点温水,搅拌均匀了,先喝一口漱漱口,再用这牙刷里里外外的把牙齿刷一遍,这在医学上叫清洁口腔。”
“老话不是讲病从口入吗!就是因为吃了不干净的东西,定期清洁口腔的话,能够预防很多疾病呢。”
“王大哥,你懂得真多。”姜红果听着王重滔滔不绝的讲着,脑子有些晕乎乎的,有些云里雾里的感觉。
“对了,差点忘了给你说了,茅房在后院,隔壁那间小屋里有马桶,外头天冷,你要是想方便的话,可以在马桶里解决。”王重话话还没说完,姜红果脸就有些红了。
说着王重就提着一个木桶走到炕边,用木瓢往木桶里舀锅里的烧开的热水。
“大哥,俺自己来就行了。”
“没事儿,我手脚快!”说着王重已经舀了大半桶热水了,差不多五分之四的样子,稳稳当当的提到浴室。
姜红果扶着浴室的门框,看着王重忙进忙出的样子,鼻头微酸,美眸之中忍不住又浮现出一层水雾。
“妹子,你慢慢洗,我去收拾下那两只野鸡!”
锅上还剩的有一点热水,王重把两只野鸡放到木盆里,把锅里剩下的热水舀出来淋在野鸡身上。
姜红果看着王重忙碌的声音,心中无味则称,抿着唇将浴室的草帘子放了下来,不一会儿,浴室里就传出了水声。
王重手上收拾野鸡的动作没停,但心里却忍不住浮想连篇。
解下了衣裤姜红果坐在浴室里的大木盆里,大腿并拢,小腿张开,秀发自一侧垂落,搭在肩上,遮住前胸。
手拿帕子沾了小盆里掺凉了的温水,仰头从白皙如碧玉,修长如天鹅的颈部才是擦洗,帕子带着的水流划过那滑嫩的肌肤,落在脚下的青砖之上,发出哗啦啦宛若暴雨中雨水自屋檐坠落砸在积水木盆里的声响。
白色的蒸汽宛若云烟般笼罩着整个浴室,煤油灯绽放的昏黄灯光也在烟雾缭绕中,变得曲折梦幻起来。
那潺潺的水声,宛若世上催化剂一般,催动着王重在脑中自发的勾画出这么一副绝美的画面。
王重摇了摇头,轻笑一声,摒去脑中杂念,仔细的收拾起野鸡来。
王重动作麻利,水的温度也正好,鸡毛拔起来没啥子难度。
浴室里,好不容易有这么多的热水,有这么好的条件,姜红果先依着王重说的法子动作笨拙的刷了牙,刷完之后立马就感觉到了不一样,刷完牙淑好口了,就赶紧趁机把乱糟糟的头发也给洗了,最后才开始洗澡。
看着干净整洁的浴室,姜红果先用热水擦一遍身子,再把浑身上下涂满香皂,里里外外都仔细的反复搓洗了两遍,光是泥垢就不知道搓下来多少
“王大哥,我洗好了!”姜红果盘着湿漉漉的头发掀开草帘子从浴室里走了出来。
王重正站在案板前,给已经拔干净毛的两只野鸡干脆利落的开膛破肚,取出内脏。
“这大冷天的,你赶紧先把头发烘干了,可千万别着凉了。”
“嗯!”
感受着久违的关心,姜红果有些不大适应,从包袱里拿了把木梳子出来,坐在炕前的小凳子上,侧着脑袋,借着灶膛里涌出的热量迅速烘烤着的头发,不过片刻,就有水蒸气升腾而起。
王重擦了擦手,从柜子里翻出一条干净的毛巾,递给姜红果:“先把头发擦干些再烘,干的快些。”
“谢谢你,王大哥!”姜红果接过毛巾,抱着头发轻轻擦拭着。
“客气啥!”王重咧嘴一笑,走回案板便,又拿起菜刀,开始处理两只野鸡,两只野鸡一雌一雄,都要切成小块,内脏在碗里了,两只鸡切好后好的分开装到碗里,放到柜子里。
雌雄野鸡肉质不同,做法自然也不同,在吃的上面,王重可是个讲究人。
“王大哥,你家里就你一个人吗?”正在侧着脑袋擦头发的姜红果看着王重问道。
王重手里菜刀没停:“嗯,就我一个。”
第266章 柳下惠
铸铁的菜刀斩断鸡骨鸡肉,落在三寸厚的柳木菜板上,发出哆哆哆的闷响。
王重的声音也随之响起:“我记得那年是四二年,出春以后就没下过一天雨,地里庄稼都被晒死了,又赶上打仗,官府天天征粮,连树皮树叶都被啃光了,好多人吃观音土噎死了,我才跟着同村的人出门逃荒,辗转了好些地方,可那时到处打仗,我们也只能东躲西藏,等走到这里的时候,几十个人不是饿死了,就是病死了,就只剩下我一个人。
我也懒得再走了,索性就在村里的地主家里干起了长工,靠着几分力气,勉强活了下来,后来解放后就分了地,这房子是原来我当长工那家地主的里院,土改那会儿,农会把这院子分给我了。”
“四二年?”姜红果有些诧异,眼中闪过几分异色,那场大饥荒发生的时候,姜红果才十几岁:“那年饿死了好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