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本来就是人家寄放在我这里卖的，我卖给刚子了，怎么了？”韩卫红奇怪地问了一句，忽然他猜到了什么，笑着问：“爹，你不会想拿这台收音机去厂子里面研究吧？”
见儿子猜出了自己的心思，韩方海点点头说：“当然，现在厂子里面的研发碰到了问题，你这里正好有立体声收音机，我当然要拿回去研究一下。”说到这里，他又生气地指着韩卫红道：“你也不问问你老子，就将这收音机卖了出去。你说，明天我拿什么回厂里？”
韩卫红忙让老爹坐下，然后笑着说：“放心吧，爹，咱家还有一台，这次我一共拿回来两台。不过这可是人家的东西，人家现在结婚等着用钱呢。您这拿回厂子，让我怎么跟人家交代啊？”
“什么，两台？谁这么有本事啊？”韩厂长惊讶了，这还是批发的。
韩卫红也坐了下来道：“我有个同学叫杨伟，您还有印象吧？”
韩厂长点点头说：“当然记得，他爹是搪瓷厂的，还来咱们家里玩过几次。”
“对，对。”韩卫红点头说：“他前些年下乡了，两年前回的城，然后在搪瓷厂买了个工作。昨天，他给我领来了一个和他一起下乡的知青，从我这里买了一批电子元器件。我跟您说，这个叫周夏严的家伙就是一个神人。您知道吗，因为他只有30块钱，所以我只给他找了咱们厂里的次级品，结果您猜怎么着？一晚上，他居然做出了两台能够接收立体声调频广播的收音机。那个音质，啧啧，真是没的说。”
“什么？你说他一晚上用咱们厂的次机件就生产出两台收音机？就是你今天放在酒柜上面的那种？”这次韩厂长彻底不淡定了。
韩卫红笑道：“您也吓一跳吧。当时我还不相信，可所有的零件和焊接工具都是您儿子我提供的，所以最后我也只能相信了。现在看，那个周夏严的技术真是不一般，特别是那漆面……”
说着，他跑回了自己的房间将剩下的那一台收音机搬了出来，然后指着说道：“您看看这做工，这油漆刷得多光滑，一点儿毛刺也没有。比那些木工老师傅可强太多了。”
说到这里，韩卫红又是一拍脑袋，从屋中拿出来一个军绿色挎包，在茶几上打开，只见里面是满满的一包电子元器件，还有好几个喇叭用报纸小心地包好。
“这就是我给周夏严新找的材料，您看看。”
韩厂长马上低下头，仔细地查看起这些元器件。很明显，这是厂里的次级品。当然，里面也不免混了十几个正规产品，不过韩厂长并没有说什么。现在大家都这样干，只要大面上过得去，厂里没有人深究。
韩厂长越看是越高兴，因为他发现这些元器件并没有什么特殊的，包括韩卫红搞来的喇叭，价格也只是中等偏下的水平。如果真像儿子所说的，周夏严是用这样的零件做出酒柜上的那台收音机，说明这种收音机具有极高的性价比，正好适合他们工厂生产。
想到这里，韩厂长坐回沙发上，对儿子说：“大红，你坐下，好好给我说一下这个叫周夏严的知青。”
韩卫红立刻将他知道的信息说了一遍，包括周夏严不准备回城，准备娶马春妮以及过来赚钱的事情说了。
韩厂长听得很是仔细，等听完他对儿子道：“这台收音机我明天拿回厂里去，还有，帮我约一下这个周夏严。”
听到父亲这样说，韩卫红苦着脸道：“爹，人家周夏严还指着这收音机赚聘礼钱呢。那些电子元件可都是他花真金白银买的，您这直接拿走，我到时候怎么跟他交代啊？”
韩厂长听了以后就瞪了儿子一眼，道：“你个傻小子，屁的见识也没有。你这个同学是不是没有工作？”
韩卫红点头道：“对，他现在还在乡下，等着回城呢。”
韩厂长一摊手道：“那不就得了。如果这个收音机咱们厂里能量产，给他个招工指标还不是轻轻松松的事情。”
听到这话，韩卫红的眼睛就是一亮。
这可是好事，要知道无线电厂的正式工名额可是极珍贵的，如果想买这么一个名额，没个五六百块钱就别开口。
可高兴之后他又埋怨道：“爹，这外人都能进厂里当正式工，您什么时候帮助儿子解决一下问题啊。”
韩厂长恨铁不成钢的瞪了这个傻儿子一眼，骂道：“你就不能动动脑子？以前爸被人给盯着，必须做表率，所以才没有机会。但如果收音机新产品量产，肯定会需要大量工人，给你转正那还不是手到擒来的事情？”
听父亲这样说，韩卫红立刻笑了起来，忙点头道：“还是您想得周到。放心，明天我一定把周夏严给带到厂里去。”
说到这里，韩卫红坐不住了，忙将零件装进了书包，准备去搪瓷厂找周夏严。
这次韩厂长没有拦着，而是提醒道：“记住了，到了周夏严那里，就说这次招工指标是你帮他争取的。”
韩卫红大声道：“放心吧，这点我知道。”说完便冲出了屋子，下楼去骑车了。
见儿子走了，韩厂长走到酒柜边打开收音机，此时收音机里面正放着戏剧《沙家浜》。听着那激昂的唱腔，韩厂长兴致大好，也跟着唱了起来。
“想当初，老子的队伍才开张，总共才有十几个人，七八条枪。遇皇军追得我晕头转向，多亏了阿庆嫂……”
第0010章 时代的差距
“什么，你把我的收音机给了你爹，然后帮我争取了一个无线电厂的正式工名额？”
搪瓷厂小仓库里面，周夏严不由得愣住了。
话说他本来只想卖收音机赚些快钱，然后返回桃花沟去娶马春妮，但怎么也没有想到，居然能搞到无线电厂的正式工名额。
叼着烟的二毛在旁边羡慕道：“大个儿，你这个家伙的命实在是太好了，这可是无线电厂的工作，要买的话，一个要不老少钱呢。”
韩卫红也点头附和道：“那肯定的，无线电厂属于高技术企业，工作轻松工资高，也没什么工伤危险，还是非常热门的。我跟你说，这次如果不是你那台收音机打动了我爹，估计就算是花钱也没戏。你不知道现在晋州有多少人盯着无线电厂招工呢。”
周夏严当然相信。
如今知青大规模返乡，城里面的工作岗位越来越紧张。两年前二毛还能在搪瓷厂用两百块钱买到一个工作岗位，现在就是花大价钱，也未必能买得到。更何论地位和待遇更高的无线电厂。
而且韩卫红还说了，自己进去很有可能直接是技术员。这样的好机会，哪怕普通的干部子女都不敢想。
现在还不像后世，经过十多年的压制，领导都还小心翼翼地夹着尾巴做人，所以即便是干部子弟也只能够按部就班的升迁。按照周夏严对这段历史的了解，这样一个正式工的名额，换算成钱，起码价值大几百块。
想了想，周夏严点头对韩卫红说：“行，明天我一上班就去无线电厂找你。”
第二天上班以后，周夏严独自来到无线电厂。
韩厂长对这次会面很重视，特地嘱咐儿子在厂门口等着他。
在韩卫红的带领下，周夏严进了无线电厂。
无线电厂占地大概100多亩，宽敞的厂房，明亮的办公楼，一看就能知道当年兴盛时候的辉煌。
韩卫红直接将周夏严领到了厂里的实验室。
此时，韩厂长身穿着白大褂，正在与几名技术员讨论着什么，在他们旁边的工作台上，周夏严制作的那台收音机已经被大卸八块，还有人正在挨个儿测试收音机里的元器件。
虽然离着远，但周夏严的眼睛多强大啊，立刻发现工台上有一张电路图，绘制的正是自己收音机的电路板，心说，谁说这个时代的国企没有效率？
其实想一想也明白，前三十年华夏的企业基本上都是国企和集体企业，但却创造了天量的奇迹。特别是那些研发大会战，速度甚至能够颠覆后世人的想象。所以只要领导没有问题，国企的战斗力肯定要比私企强太多了，毕竟给自己家干活儿和给地主干活儿，这个力气能一样吗？
现在的工人是企业真正的主人，很多人干起活来堪称拼命三郎。当然，后世那些变了味道的企业就不要说了，完全不是一样的东西。
看到周夏严进来，韩厂长招了招手，韩卫红就带着他走了过去。
又和技术员说了两句，韩厂长向着比自己高了多半头的周夏严笑道：“你是小周吧？真是一表人才，昨天就听大红说你长得好看，这一见，还真是所言不虚。这个头儿，这身板，哪里像南方长大的孩子嘛。”
周夏严挠挠头说：“我姥爷那边是北方人，战争时期跟着部队南下后留在了南方，我长得随我姥爷那边。”
尽管已经穿越了好些日子，但周夏严还没有完全适应这副身体，特别是这具身体给他带来的幸福烦恼。
虽然这个时代的姑娘们没有后世那么主动，但即便这样，周夏严也时不时被老大妈拉过去询问身世，然后介绍自家认识的姑娘。那个劲头儿，还是很让人恐怖的。
“原来是这样。”韩厂长恍然大悟。
他笑了笑，指着工台上被拆散的收音机问：“小周同志，我们把你的收音机给拆了，你不会生气吧？”
周夏严马上摇头，然后也笑着回答：“哪里能生气呢？无线电厂能看得上我做出的收音机，那是认可我的技术，我高兴还来不及呢。无线电厂的人都是大专家，能给我提出宝贵意见，我下次做的时候，质量肯定会更好。”
“哈哈。”听到周夏严一点儿也没有年轻人的狂妄，也没有半点儿胆怯，与自己的态度拿捏得非常到位，韩厂长更喜欢他了。他拍了拍周夏严的肩膀说道：“你别太谦虚，年轻人就要有年轻人的冲劲儿。我们已经研究了你设计的收音机电路，发现里面的设计非常有想法，很多地方我们就从没有想到过。特别是这个声音，放出来感觉比那些进口的设备还要好听。今天把你请过来，我是想请你给大家介绍一下你的设计思路，让我们学习学习。”说完，他就微笑地看着周夏严。
旁边的韩卫红已经有些眼红了，他没有想到自己的父亲居然会如此力挺周夏严。
这可是技术科，集中了全厂的技术精华。周夏严的电路设计就是再巧妙，那最多也只是个收音机。无线电厂不但能制造收音机，还能制造录音机，甚至大量军用装备呢。之所以调频收音机难产，问题在于成本和元器件的供应，并不是这里人技术差，设计不出来。
现在韩厂长当着众人让周夏严介绍设计思路，完全是在给周夏严站台，告诉大家，周夏严是他韩厂长的人，实力非常强。
等周夏严以后进了无线电厂，必然可以迅速在技术科站住脚，成为骨干。
周夏严也瞬间明白了韩厂长的意思，心中对韩厂长大有好感。虽说韩厂长肯定有自己的小心思，但不管怎么样，能为自己这么一个后辈提供这样的好机会，也算是极为难得了。
于是他也没有矫情，马上笑着道：“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诸位都是专家，也是我的前辈，我的水平有限，一会儿有什么地方说的不对，还希望诸位前辈能多多指正。”
周夏严在这边准备开讲，但周围的技术人员却心思各异。
所谓文人相轻，作为晋州地区最大的电子企业，无线电厂的技术人员大多是眼高于顶。本来呢，他们对这台收音机的设计还是挺佩服的，能用如此简单的电子元器件设计出优良的立体声调频收音机，需要极强的技术水平。还有这电路板制作得如此漂亮，更说明对方的动手能力超强。
可见到周夏严以后，他们发现这居然是一个20岁都不到的年轻人，而且看这一身衣服，土气的如同山里面走出来的农民，心态就变了，不免轻视了起来。
但这时，自己的厂长居然要让这个年轻人给他们讲技术，话说，用得着吗？
他们承认，周夏严设计的收音机很精巧，但电路这东西并没有想象的那样深奥，哪怕以前没有见过，但研究一下顺着电路走一遍也就能将设计思想学个七七八八。
韩厂长这样做，明显有些假公济私啊。
而这个年轻人居然答应了，如此狂妄，这就让技术科的人非常难受了。
因此，等周夏严一说完，周围便传来了小声的唏嘘。
韩厂长用锐利的眼神扫了一遍，技术人员们稍微收敛了一些，但眼中却没有多少服气，反而有几个人还跃跃欲试起来。
他们暗中下了决定，等一会儿周夏严讲解的过程中，一定要找出周夏严言语中的漏洞，好好地问一问这个家伙，让他出一下丑，否则也不能证明无线电厂的底蕴。
什么阿猫阿狗的也敢上无线电厂来撒野，真以为他们厂里没人了吗？
虽然这些家伙只是心里在想，但周夏严怎么可能不知道？
拥有系统的他，眼睛已经比后世的高速摄像机还要强大无数倍，扫一眼，系统就可以对大家的情绪做出智能分析，自然也发现了那几个最想找自己麻烦的家伙。
可他只是在心中暗笑了一下。
“等一会儿，我不把你们镇得没有话说，就算我输。”
只见周夏严清了清嗓子，然后说道：“立体声调频广播的技术，我觉得诸位作为专业人士肯定比我清楚，所以我这次介绍的主要集中在两个方面，一个是为什么我会在这个区域设计如此多的电子元器件，思路是什么；另外一个就是我为什么要如此调整音色？哪些元器件对音色起作用？”
听到周夏严的开场白，本来还想找碴儿的技术人员脸上就是一僵。话说要找麻烦必须懂里面的原理，可周夏严要讲的两个部分，却正好击中了他们的软肋。
看着这几个技术人员茫然的样子，周夏严心里乐了：“小样儿，还制不住你们？”
说实话，他这个电路并不算复杂，否则成本也压不下来。
但里面将后世集成电路减配优化后的那小块电路却是一般人学不来的精华。这块电路看似简单，但是没有从事过大规模集成电路的设计开发，理解起来肯定会非常费劲儿，甚至误入歧途。所以对无线电厂技术科的人来说，是一个陌生的领域。
他们连后世的大规模集成电路都没有见过，怎么能有想法呢？
要是知道原因，他们肯定会惨嚎：“你周夏严不讲武德！”
第0011章 小伙子，加入吧
周夏严说完自己的大纲以后便不再等其他人的反应，而是自顾自地讲了起来。
他先从这一块电路的主要功能讲起，然后结合后世电路图上使用的那颗芯片，谈这部分电路有什么特点？有什么不足？如果进行扩充的话，需要往哪个方向增加，为什么要这样。总之，就是由现在推导到未来，又从未来转述到现在，里面揉进了大量集成电路的设计思想以及理念。
开始的时候，这些人有些不服气，但他们渐渐地发现，周夏严由这一小块电路涉及的知识领域已经超出了他们的知识系统，再后来甚至几乎颠覆了他们对电路的认知。毕竟在后世一颗芯片集成几十亿个逻辑门很正常，可现在的这些人，脑海里连一亿个集成电路逻辑门都无法想象。
就在去年，大洋彼岸的迈瑞肯研发出了著名的8086处理器。这个奠定了英特尔后来处理器霸主地位的16位CPU，也不过集成了四万个晶体管而已。就这样的芯片，已经是全球最强悍的处理器了。
不过总有那种头特别铁的人不信邪，在周夏严讲解的空档，鼓足勇气问了他一个问题。
周夏严一点儿也没有生气，而是笑眯眯地听完对方的问题，然后笑眯眯道：“这位前辈问的问题非常好，我是这样想的……”
巴拉巴拉，然后开始了他的长篇大论。
既然是找茬儿的，那么自然要给他一个教训。于是周夏严干脆彻底展开来讲。
因为他脑海中的电子知识过于冗繁，所以哪怕挑出来一小部分，不一会儿也把这个人说蒙了。
等足足说了小二十分钟以后，周夏严笑眯眯地问：“前辈，我讲的怎么样？你还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了，没有了。”这个三十多岁，有些秃顶的技术人员看着如同笑面虎一样的周夏严，马上摇了摇手，道：“你继续往下讲，你继续往下讲。”
他有些害怕了。好吗，自己只不过问了一个问题，说了一句话，对方居然准备了几百句话对着自己狂轰滥炸。关键是这些知识很多都超出了他以前的认知。再问下去，那就不是找茬儿，而是自己出丑了。
收拾了第一个冒头的，周夏严发现这个家伙似乎是技术科里面的一号人物，等他退缩了，其他刚才要找茬儿的人顿时偃旗息鼓起来。
周夏严有些遗憾，自己还没有爽够呢，这些家伙居然就退缩了。唉，真是人生寂寞如雪啊。
想了想，周夏严便结束了电路的讲解，转而讲解他如何调整喇叭的音色。
这方面看似不深奥，但实际上水是相当深的。
声音好不好听，说白了是人的一种主观感受。所以在后世，太高保真的监听声音并不受到听众的欢迎，反而是那些有特色的渲染声音，大家觉得更为动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