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51章 这就是垄断
贾主任参观了周夏严工作的仓库以后，又在农机厂吃了顿午饭，便坐上车打道回府返回了晋州。
在回去的路上，坐在前面的秘书扭头对贾主任汇报：“主任，我已经把那台收音机的钱给了农机厂的吴厂长。”
贾主任闭着眼睛养神，微微点头，低声问：“他们收了多少钱？”
秘书小声笑道：“他们只收了56块钱。吴厂长说，因为整台收音机都是周夏严自己做出来的，所以就不收手工费了，只要了咱们一个材料钱。”说到这里，他又感慨了一句：“我打听过了，无线电厂准备向外销售的那些新款收音机，大概要200块钱一台，卖给东南亚的外销产品更贵。而咱们这台可比他们那些要好多了，结果成本只不过它们的四分之一。没有想到，做收音机居然也这么赚钱。”
贾主任没有睁开眼睛，但嘴角却上翘了起来，他笑道：“呵呵，周夏严有这个技术，收多少钱还不是他的一句话？小王啊，如果你需要给周夏严人工费，认为给他多少钱合适？”
秘书低头想了想，这才回答说：“主任，我觉得这么好的收音机，比百货大楼的那些进口货都强得多。哪怕收100块钱手工费，也不算太贵，毕竟这样的收音机我在外面买不到，只能从他这里买。”
贾主任笑着点了点头，说：“是啊，这么好的收音机，付100块钱并不是很贵。”说到这里，他停顿了一下，然后又无奈地摇头道：“这也是我们跟西方国家打交道时候总那么被动的原因。人家掌握着核心技术，我们要用人家的东西，就只能低三下四地去求人家，人家开多少钱，我们根本就没有办法还价，否则的话，就不可能买到东西。这和周夏严做的这台收音机多么像啊。”
秘书点头说：“主任您说的是，如果其他人也有这么好的收音机，我估计就不愿意掏这么多钱了。”
贾主任这时睁开了眼睛，看着窗外冬日里有些萧索的景色，低声说：“是啊，别人如果也有了这样的技术，你肯定就不愿意给周夏严这么多钱。所以最值钱的其实未必是周夏严的技术，而是别人没有他这样的技术，所以这个技术才值钱。”说到这里，他又转向了秘书，问道：“小王啊，你觉得有这样的收音机，以后还会买百货大楼那里的普通收音机吗？”
秘书摇了摇头，不是很确定地说：“估计……我估计是不会买了，毕竟两者听起来，差距实在是太大了。而且这个收音机功能要比普通的收音机强太多了，虽然花的钱多一些，但享受和使用效果上完全不同啊。”
听到秘书的回答，贾主任又将视线投向了窗外，随之陷入了沉思。
而此时在农机厂里，马进武则指着周夏严的鼻子，生气地埋怨着：“小周啊，你刚才说话实在是太欠考虑了。领导问你话，你顺着领导说不就好了？怎么能说那么多有的没的呢？你把领导惹了，以后出了事情，让我们家春妮指望谁去？”
见到周夏严被马进武这样数落，马春妮有些心疼，忙过去劝道：“三叔，您别说他了，大个儿肯定有自己的想法。”
马进武看着自己这个侄女，显然已经被周夏严这个小王八蛋勾走了魂儿，想说什么，但最终还是叹了一口气，低声说：“小周啊，你在技术上面的成绩，叔我是真的很佩服。虽然我是干技术的出身，但干了一辈子技术却连你的皮毛都达不到，挺丢人的。不过在这个为人处世上面，叔却比你懂得多。这领导啊，都喜欢听好听的话。虽然忠言逆耳利于行，但能有多少人听得进去忠言呢？”
说到这里，他又叹了一口气，道：“本来我还挺遗憾你当时没有答应贾主任的邀请，不过现在看，幸亏你没有答应下来，否则你这样的愣头儿青，如果贸然去了政府工作，还不得被那里的人生吞活剥了？”
说到这里，他又用手指点了点侄女的额头说：“你这个丫头以后要好好地劝一劝小周，别让他仗着一身本事就把所有人都不放在眼里，这样下去，肯定要吃亏的。”
马春妮被自己的叔叔这样数落，立刻抓住他的袖子撒娇道：“知道了三叔，您是为了我们好。我们以后一定改，您别生气了，啊哈。”
被侄女这么一撒娇，本来还因为周夏严拒绝贾主任而生气的马进武，顿时没了脾气。
另外一边，李镇长正在向县里的秦主任汇报工作。
其实秦主任早就知道李副镇长的背景，虽然作为县里的一把手他并不直接管理各个乡镇，但底下人的情况，他可都是一清二楚的。
这次贾主任突袭玉山县查贪污问题，在县农机厂这边一波三折，让他吓出了一身冷汗。好在结果不错，至少贾主任走的时候，让秘书带走了周夏严做的那台收音机。
李镇长向秦主任汇报工作，主要还是因为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后，他希望能够尽快建立起一些社办企业，增加公社的收入。毕竟不能统一上工了，村里肯定会赋闲一些劳动力出来，不解决这些劳动力的出路，肯定会有问题。
不过在以前，李镇长只是想开几个小工厂。但今天撞破了周夏严在制造汽车，又知道这个家伙除了造汽车以外，居然还帮助地区无线电厂设计了新的收音机，这下思路一下子就被打开了，所以这胃口也变大了。
听完李镇长的设想，秦主任低头想了想，这才说：“小李啊，我知道你的心情很急迫。马市口镇在几个乡镇中算是地理位置最好的，坐落在三条国道的交汇处。但我觉得，你们要办社办企业，还需要量力而行。”
说到这里，他看向那边正被马进武训斥的周夏严，笑着说：“没想到咱们玉山县居然还会有这样的人才。我给你个建议，你可以问一问那个小周同志，你们马市口镇兴建什么样的企业更好一些？”说到这里，他又嘱咐道：“但你还是不能太着急，我看周夏严未必能够留在咱们玉山。所以你们的项目最好能在这个小子离开前搞定，否则拖的时间长了，到时候出现问题，你再想找他可就不好找了。”
李镇长也叹了一口气。
本来他看见那辆小汽车的时候非常高兴，见到了地区的贾主任，觉得肯定能为镇上拉来政策和资金方面的大力支持。但他哪里想得到，周夏严做的这辆小汽车，竟是太优秀了。听那个地区工业局的宋高工评价说，都已经达到了世界先进水平。
因此当时他就明白，想把周夏严留在马市口镇估计是很难了。
他有些不甘心，这样一个人才被自己碰到又无法使用，实在是太可惜了。
按照他以往的经验，这样的人才根本就不应该出现在玉山这样的小地方，甚至连晋州都不应该出现，要出现也至少在江北省的省会双河市。那里交通便利，人文荟萃，才能够出现这样的天才。
不过也幸亏没有出现在双河市，否则以他不过区区副镇长的职位，也根本请不动这样的大才。
于是，他向着秦主任感谢：“谢谢秦主任您给我的指导，我这就去找周夏严谈一谈。”
秦主任点点头，说：“小李啊，你还年轻，还不到三十岁，日子还很长，不要着急，只要一步步往前走，未来肯定是大有可为的。”
听到这话，李镇长报以感激的微笑。
他有的时候更愿意让大家承认自己的能力，而不希望大家看在他家世上才对他进行照顾。但很显然，正是因为有了自己的家世背景，所以像秦主任这样的县领导才会如此照顾自己。
所以说，人不能太矫情。
等着李镇长离开，旁边的另外一个副主任到了秦主任身边，低声问：“这就是那个李家的小子吧？”
秦主任点头说：“是啊，这个小子还是挺努力的，据我所知，到了马市口镇上以后，他可是做了不少工作。”
副主任笑道：“像他这样的干部子弟，能踏踏实实地干事已经很不错了。年轻人嘛，我们还是尽量多给他支持。”
秦主任看了一眼这个副主任，点了点头说：“老钱你说得对，年轻人还是有闯劲儿好一些。伟人说过，未来是他们年轻人的，我们是要多给他们支持。”
见到李镇长来找周夏严，马进武低声对周夏严嘱咐了一句：“别再乱说话了。”这才跟李镇长打了个招呼，带着马春妮离开。
等马进武走了以后，李镇长坐了下来。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包经济牌香烟，递给周夏严一支后，自己点燃了一支，袅袅香烟中，他开口道：“咱们两个谈谈？”
周夏严也点燃了香烟，示意道：“李镇长您说，我洗耳恭听。”
李镇长抽了一口香烟以后，看着周夏严摇头无奈道：“本来看到你这个千里驹，还想着给马市口镇做一些事情。可现在伯乐是太多了，我这个小副镇长显然拿不上台面了，难啊。”
周夏严听到这里忽然笑了，说道：“镇长，我下乡就直接到了咱们马市口镇桃花沟，三年时间，怎么算也算是咱们公社的社员了。所以不论以后我在哪里，都愿意为咱们镇上做些事情。”
李镇长听完以后笑了，说：“那行啊，如果地区这次真的要办自己的汽车企业，那么你必须给镇上拉来一两个配套项目，行不行？”
说完，他就目光灼灼地看着周夏严。
第0052章 眼界比什么都重要
虽然周夏严是第一次见到李镇长，但对他有一种莫名的好感。
李镇长明显是当过兵的，行走坐卧都非常规矩，一看就是一个特别有原则的人。加上他那个有些天不怕地不怕的无畏做派，身上仿佛有一股浩然正气。
这也是周夏严为什么见到他以后，立刻信任地把自己制造的汽车，向他进行仔细介绍的原因。因为周夏严觉得，只有这样的领导才能带着农民真正致富。
所以现在李镇长问他，能不能将两个项目引进来，周夏严觉得很正常。像李镇长这样一个野心勃勃的官员，不可能放弃参与到汽车生产这个大蛋糕中的机会。
不过周夏严还是摇了摇头。
“怎么？刚才你还说的挺好，是马市口镇公社的人，愿意为镇上做出贡献。结果真到了出力的时候，你又退缩了。小周，你这样很不好啊。”见到周夏严拒绝了，李镇长有些生气。
当然，周夏严听得出，这个家伙显然是在诈自己。
汽车产业那么大的盘子，马市口镇何德何能，认为可以参与这样赚钱的行业？他真以为自己这个小知青是神仙不成？
于是他笑道：“李镇长您别见怪，我真的没有其他意思。我只是觉得咱们公社，真的能依靠这两个企业实现经济腾飞，村民富足吗？”
李镇长没有想到周夏严会这样说，不由得有些愣住了。但是他还是说道：“汽车产业是一个巨大的产业，对各方面的拉动作用相当明显。如果咱们镇上能够拿到两个配套项目，肯定能赚不少的钱，那你怎么会说依靠这两个企业，咱们不能实现经济上的腾飞呢？”
周夏严无奈道：“镇长，您觉得现在的马市口镇，或者说华夏最需要什么？”
李镇长想了想，说：“吃饱肚子最重要。”
周夏严点头道：“您说得对，吃饱肚子的确最重要。不过您认为，随着8.8万座中大型水库的建成，各县化肥厂的建立，加上专家们培育了那么多的优秀种子。以后还会出现以前那种全国饿肚子的情况吗？”
李镇长听后想了想，摇摇头说：“估计很难了。毕竟有了化肥和水，粮食生产就有了基本保障。很难再出现全国饿肚子的情况了。”
周夏严点头说：“所以您看，饿肚子的问题其实已经被伟人解决掉了。未来，我们在吃的方面，估计就是如何吃得饱，吃得好了。”
李镇长笑了，道：“你这个问题的确很好。那么我认为国家最需要发展经济。”
周夏严又笑了，说：“您这个回答也太笼统了。国家肯定是要发展经济的，否则也不会跟西方恢复了正常关系。您不如说一下如何具体实现经济发展的手段。”
李镇长这时候想了想，发现自己似乎还真被周夏严问住了。
在这个时代，大部分人对发展经济真的是毫无概念。他们以前计划经济过得太久，与国际交流中断的太久了，所以除了喊要发展经济的口号，别的还真不会。
李镇长倒也光棍，笑着说：“我认输。小周啊，你就别给我打埋伏了，你跟我说一说，咱们最需要什么？”
周夏严见到李镇长如此洒脱，不由得心中暗赞，于是笑着道：“镇长，您不要觉得我故作玄虚。自古不谋万世者，不足谋一时；不谋全局者，不足谋一域。虽然咱们只是要办自己的社办企业，可也必须站得高，才能看得远，否则真有个大风大浪，估计咱们辛辛苦苦建立起来的企业立刻就灰飞烟灭了。”
听到周夏严如此说，李镇长感觉有些刺耳。他刚想反驳，但是又想起了以前的各种运动以及伟人逝世后的是是非非，突然觉得周夏严这样说还是挺有道理的。
毕竟谁也不能保证，一个政策能永远坚持下去。
所以他指着周夏严笑道：“行，那你就给我说一说，你所谓的谋万事，谋全局到底是什么？我也来学习学习。”
周夏严看到李镇长如此淡然，不由得暗中点了点头。李镇长虽然年轻，却没有年轻人的狂妄。估计心态不好的人，已经被自己刚才的那番话惹急了。
毕竟自己说要站得高，那不等于是说李镇长的眼界过于狭小吗？
但很显然，李镇长并没有这样狭窄的心胸。
周夏严也不客气，从地上找了根小木棍，刷刷刷地在地上画了一个世界地图。
李镇长看到这张图眼睛顿时亮了。他没有想到周夏严的绘画功底会如此厉害，这么短的时间内就画出了一张仿佛印刷般精美的世界地图。
这样看，周夏严能设计出那么漂亮的收音机也是有原因的。
既然连世界地图都画出来了，显然周夏严要说的眼界还真的很高，于是他立刻来了兴趣，忙打起精神，准备听周夏严后面的话。
周夏严指着地图上的华夏说道：“华夏自古以来就是欧亚大陆上边最重要的国家，没有之一。最辉煌的时候，我们占到了全世界人口的35%，GDP超过了其他文明的总和还多。这是何等的辉煌。”
李镇长听到这里，不免吃惊于周夏严嘴中蹦出的数据如此详细。但强烈的民族自豪感，还是让他下意识地认为，这些数据是真的。他不由得感叹，祖先们是真的非常伟大。
这时，周夏严继续道：“可惜后金入关后压制了华夏的科技发展，又让我们错过了大航海时代，后来更是错过了第一次工业革命。华夏甚至成了半殖民半封建社会，直到共和国建立，才算是重新恢复了正常。不过在这个时候，华夏已经与世界先进水平差距太远了，这也就是我们所说的底子非常薄的原因。”
李镇长点点头，显然很认同这个观点。
周夏严继续说：“我认为，国家要发展，需要解决两个方面的问题，第一个是技术，第二个是资金。而技术方面又可以分成两个部分，第一个部分是高技术装备，第二部分是高素质的产业工人。没有这些东西的进步，我们所说的发展经济就根本不可能实现。”
李镇长听到这里，对周夏严的水平更赞叹了。他点了点头说：“的确，我原来还没有想过这些问题。如果按你说的，我们要成立一个社办企业，说简单也简单，只要让社员们进厂生产，企业就算是建起来了；而如果说难的话，那么就是我们的社员本身并没有经过专业的培训，对工业几乎没有认识，这样社办企业办起来，也必然是低质量的。”
周夏严没有想到李镇长这么快就跟上了自己的思路，他非常地欣慰。
这才是他最担心的。
历史上，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开始实行以后，社办企业便如雨后春笋般在华夏大地上兴起。甚至到了1987年，这些社办企业几乎已经可以跟城里的企业抗衡了，更是直接解决了超过1亿农民的就业问题。
可同样的，这些社办企业存在着大量问题，其中最主要的一项就是这些企业生产的产品质量普遍很低劣，自身也很难发展成现代化的企业。
而这样大规模的社办企业占有了大量宝贵的生产资料，严重地影响了重要企业的发展。所以最终，国家从政策层面上限制了社办企业，这也为农村后面陷入全面贫困打下了伏笔。
毕竟光靠种田是无法富足的，没有工业化的农村，毫无前途可言。
在这方面伟人也有过详细的论述，可惜他的努力随着他的逝世而终结了。
周夏严也理解国家为什么要停办社办企业。
华夏要融入世界，就必然跟世界上那些先进企业去竞争。没有实力的乡镇企业，哪怕建得再红火，也无法面对那些国际大企业的挑战。
只有真正的大型现代化企业，才有跟外国大公司掰手腕的资本。
所以周夏严说了那么多，就是让李镇长意识到，马市口镇可以办社办企业，却不能够简单地按照普通的社办企业来办。必须有长远的规划和足够高的目标，然后进行努力。
只有这样，才能在几年后国家限制社办企业的时候，依靠自身优秀的素质杀出一条生路来。否则绝对是死路一条。
这时，周夏严被耳边响起的声音惊醒了，只听到李镇长说：“那么小周，你是认为国家现在最需要的是提升我们的装备，然后提升我们工人的整体素质和现代化管理吗？”
周夏严笑道：“是的李镇长，我认为这才是我们国家最急需的事情。您看二战以后，德意志和霓虹这两个战败国，为什么能那么快地崛起？不就是因为他们拥有数量极多的高素质产业工人，才能抓住机会，实现自己的复兴吗？所以我们办社办企业，也必须将提高工人素质和现代化管理考虑进去。”
李镇长对这个还是非常同意的。
不过很快他又疑惑地问道：“小周你虽然说得很好，但咱们镇上的情况你也知道，本来底子就薄，可没有钱创办像你说的这么宏伟的企业。说实话，我感觉给未来的晋州汽车产业做配套，也比你说得容易呢。”
周夏严这时候忽然笑了，道：“不积跬步无以至千里，所以我想我们开始的时候就要将企业面向国际市场，以打代练，加速我们企业的管理和社员素质的提升。”说着，他指向了地图说道：“因此我觉得，可以将我们的销售目标定在这里，然后去努力。”
李镇长听后急忙看去，紧接着眉头皱了起来。
他抬起头，疑惑地问：“你说的是霓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