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场攻城战,已经持续了七天!
而据李修所知,城中兵将不过两千。
望着那堪称简陋的攻城器械,以及没有任何战术可言的蚁附攻城,李修也不禁摇了摇头。
所谓一将无能,累死三军,便是眼前这副场景!
但换个角度一想,眼前这副场景,反倒是颇为符合这个时代农民军的发展历程。
眼前这李尔东一部,无疑已经度过了农民军起事之初最脆弱的阶段,携裹灾民,声势浩大,眼下无疑已经步入了农民军发展的第二个阶段。
物竞天择,优胜劣汰!
淘汰,淘汰,再淘汰!
这样,既可以减少粮草供应,还可通过战争锻炼出骨干精锐,而这个过程中,不可避免的,将会有不少知兵的官军将士以及部分有识之士加入农民军,使其组织建制变得更加正规。
一旦这一阶段度过,一方大患,已然有祸乱一省之患。
就如历史上的李自成那般,纵使被击败,数十万大军一朝覆灭,但只要心腹骨干犹存,没有被一网打尽,在这个民不聊生的时代,随时随地,都能再拉出一支大军,再次死灰复燃,吸取经验教训下,甚至会越剿越强!
“将军,各部已经抵达预定位置!”
有传令兵飞奔而来,半跪于地,急促的声音亦是随之传入李修耳中。
此言入耳,李修缓缓抬头,望了一眼稍显昏暗的天空,沉默片刻后,蓦然转身,而此时,一旁眼尖的亲卫士卒亦是立马牵着战马走来。
纵身一跃,李修稳稳坐在马背之上,轻喝一声,策马奔腾,而此时的山下,官道之上,骑兵绵延,兵戈森寒,俨然早已蓄势待发。
李修一骑纵跃而来,猛的调转马头,马头高昂,李修环视一眼这支完全称得上菜鸟的骑军,沉声高喝:“骑兵营首战,便在今日!”
“传我将令,怯战不前者,杀!扰乱军心者,杀!违抗军令者,杀!”
“将军有令!怯战不前者,杀!扰乱军心者,杀!违抗军令者,杀!”
李修话音刚落,身旁数名传令兵便立马策马飞奔,一道道高呼声亦是从前之后,绵绵不绝的回荡在这官道之上。
随着声音的持续,一股莫名的压抑之感,亦是开始弥漫在这支成军不过数月的骑军之中。
身为一军主将,李修自然能清晰感知到军心的变化,但他却一点都不打算疏导这股压抑。
压抑,需要宣泄。
眼下,有宣泄之处!
“杀!”
调转马头,李修再次一声高喝,声音传播不远,但随着李修一马当先,策马飞奔,最前方的骑兵将士亦是下意识的策马紧随其后。
连锁反应之下,官道上这支绵延的骑军,亦是如多诺米骨牌一般,皆是随之而动。
踏踏踏……
隆隆如雷鸣般的马蹄声响彻天地,已然冲锋起势的骑军,就好似一支锐不可当的长矛,势不可挡的朝那绵延不绝的农民军大营贯穿而去。
第一百一十九章 睁眼瞎话
轰隆隆……
轰隆隆……
乌云未现,雷鸣已显。
这一刻,无论是李尔东一部,还是真定守军,无数将士灾民,皆是为之而疑惑。
只不过,这个疑惑才刚刚升起,城楼之上,直冲云霄的呼喊声便骤然响起。
“援军来了,朝廷大军来了!”
“我们得救了!”
“苍天有眼啊!”
而与真定守军截然不同的是,城外这浩浩荡荡的农民军,在这一瞬间,惊慌与恐惧,亦是极为迅速的从最后方,向李尔东全军蔓延起来。
“是骑兵!”
“官军骑兵!”
“啊!”
惊恐!绝望!
没有亲眼见过骑兵大规模冲锋的场景,是很难想象人,身处在这副场景之下,人那无力的绝望!
高达一米五,甚至近两米的战马,再加之端坐战马的士卒,俨然就是一具高达近三米的战争怪物!
再加之那集群冲击,箭雨铺天盖地而来的恐怖视觉感,足以让任何意志不坚者瞬间崩溃!
冲击未至,距离骑军最近的农民军后军,在这恐怖的兵锋威胁之下,便已然有溃散之象!
人在极度恐惧下,什么都被抛之脑后,疯狂迅速传染!
逃!逃!逃!
人挤人,作鸟兽散!
“快,快快!督战队上去,临阵脱逃者,杀无赦!”
此时此刻,李尔东亦是脸色煞白,但好歹身为一军主帅,他还是勉强保持了几分冷静,此时也顾不得什么攻城了,凄厉的呼喝着。
但此时此刻,溃散传染扩散,也绝非他派一队督战队能够解决的。
甚至,反倒是因为兵力的调动,整个农民军大营,亦是出现了一个奇特的景象。
那就是前方农民军将士疯狂向后逃窜,后方的农民军将士,在李尔东的调动之下,欲平息动乱,两股人马,僵持在一起,前拥后挤,俨然已经有失去控制的迹象。
震耳欲聋的马蹄声愈来愈近,一马当先的李修,甚至能清楚看到那些面黄肌瘦的汉子眼中的惊恐绝望!
会于心不忍?
或许有,但在此时,任何的情绪波动,都影响不了那已然高高举起的刀锋。
“杀!”
一声暴喝,刀锋落下,已至锻脏之境的身躯力量,再加之战马飞奔的冲击力,几乎是在瞬息之间,刀锋便轻而易举的削下了数颗头颅。
鲜血飞溅一身,浓浓的腥臭味瞬间充斥鼻腔,莫名的,李修心中竟升涌而出一股浓浓的畅快之感!
“杀!”
又一声暴喝,刀锋挥洒,几乎是在瞬息之间,战马已是奔腾数丈,而这数丈距离,俨然已成一条血路。
李修这一骑当先,就好比最最锋利的矛尖,狠狠的撕开任何阻碍,而后续骑军,亦是紧随而知,将这撕开的阻碍,迅速扩大!
此时若在上空俯瞰,定可清晰看到,在那如同汪洋的农民军人山人海之中,那呈锥形冲入农民军大营的骑军,俨然就是一柄势不可挡的长矛,一路冲击,狠狠的撕裂着农民军中的所有阻碍!
正所谓,将乃兵之胆!
李修一将当先,任何阻碍,皆在他刀锋之下,彻底粉碎,而其身后本还颇为惊惧的一众骑军将士,亦是在这惯性的冲锋之下,亦是无意识的将惊惧抛之脑后,机械般的挥动战刀,收割着一条又一条的性命。
数月的操练,亦是清楚的告诉每一个骑兵将士,集群冲击,是绝不能停,甚至不能慢上丝毫,不然,死在自家战马马蹄之下的可能性,绝对高过死在敌人刀锋之下!
杀!杀!杀!
机械般的疯狂!
已然充斥了整个骑兵队伍!
而在这近乎贯穿式的冲击之下,本就乱成一锅粥的农民军,亦是彻底失去了控制,纵使李尔东再怎么呼喊,下再多的军令,也改变不了丝毫。
败势已定!无力回天!
“撤!撤!撤!”
李尔东亦是狠心之人,眼见局势不可挽回,策马扬鞭,便要带着心腹手下趁乱逃走!
咚咚咚!
而在此时,隆隆战鼓声骤响,城池两侧,踏着整齐步伐,军阵横列的勇卫步军,亦是随之出现。
三面进攻,俨然已经对这溃散的农民军形成了合围之势!
“冲出去,冲出去!”
此景入眼,李尔东呼喝的声音亦是更加凄厉,他虽不懂什么兵法常识,但谁都知道,一旦待官军合围完成,那才是上天无路,下地无门,只有趁着现如今的混乱,趁着官军还未彻底合围完成,冲出去才有一条生路!
但此时,已然彻底失去控制的无数灾民,就如无数无头苍蝇一般,拥挤,逃窜,不仅仅阻拦着骑兵的冲击,亦是迟滞着李尔东的逃窜!
“贼首已死,跪地投降者不杀!”
眼见农民军已然失去绝大部分组织,李修扫了一眼那还在挥舞刀锋,带领着心腹手下拼命逃窜的李尔东,竟直接睁眼说起瞎话起来。
“贼首已死,跪地投降这不杀!”
“贼首已死,跪地投降者不杀!”
“贼首已死,跪地投降者不杀!”
很快,随着声音的扩散,一名接一名勇卫将士跟随呼喊,从杂乱,到整齐划一,这睁眼瞎话,亦是盖住了所有杂音,响彻了整个战场。
惊惧绝望,疯狂逃窜,只为对生的渴望!
如此情况之下,在这震耳欲聋的呼喊声下,在这威逼过来的兵锋之下,很快,当第一个灾民跪倒在地,就如病毒扩散一般,原本乱成一锅粥的农民军,亦是接连丢下五花八门的兵器,瑟瑟发抖的跪倒在地,祈祷着生存的可能!
“我踏马没死!”
而本还疯狂逃窜的李尔东,在听到这震耳欲聋的呼喝声后,差点一口气没上来直接憋死,缓了好一会,他才忍不住大吼了一句,只不过在这震耳欲聋的呼喊之下,他那一声大吼,甚至连他身旁心腹估计都没听清楚……
李修此时自然不会在乎这区区一个贼首所思所想,在他眼中,这,只不过是一个最快结束战争的方法而已,无所谓其他!
此时,他的注意力,俨然已经放在了那亡命逃窜的李尔东一行人之上,毕竟,在一片投降之景中,这特立独行般的疯狂逃窜,可是显眼得很。
第一百二十章 一战功成
尽管接战便分胜负,但由于李尔东一部那数不清的被携裹的灾民,这场一边倒的战争,还是整整持续了数个时辰。
镇压残敌,乃至于追击李尔东一众贼首骨干……当然,耗时最多的,莫过于收拢俘虏……
直到落日时分,这场战争,这真定府城之外,才终于恢复了平静。
那原本的农民军大营,在稍作修缮之后,便被分割成了数个大营露天牢笼,在勇卫营将士的看押之下,一队队被收缴兵器甲胄的农民军,被送进了这几个露天大牢笼之中。
广袤的血色战场之上,亦是随处可见清扫战场的勇卫营将士,兵器,甲胄,尸躯,一切的一切,都需要人清点处理。
当然,从事这些事情的,其中绝大部分,都是近来从灾民中挑选而出的辅兵,勇卫营战兵,则大都处于休整之中。
至于那贼首李尔东,在李修早就将其画像下发各部的情况之下,自然没能逃脱掉,甚至连合围圈都没跑出去,就被直接生擒,然后被李修赐下了个单独关押的豪华待遇。
此时此刻,李修也没有在中军帅帐统筹帷幄,而是随意的坐在战场一角的石块上,拿着一块破布擦拭着刀身上的血渍。
在其脚下,还踩着一个雕刻得颇为精美的木箱,只不过此时,却是成了李修的垫脚石。
身旁已然沾满鲜血的战马不停的抬蹄轻动,似乎是想甩掉身上让它不舒服的黏糊血渍。
“将军,城里送来的粮草物资清点完了。”
一身着儒衫,面色苍白的中年男子恭恭敬敬的立在李修身前,看其神色,就知道,眼前这副血腥场景,对他的刺激可是不小。
男子名为孙涛,乃是陕西一县城小吏,因民乱发生,县城被破,不得已之下,便拖家带口逃难而出,一路颠簸,最后只剩其孤零零一人,后招收辅兵之时,因其懂得算数,再加之有点笔墨水平,李修发觉后,就在军中给他安排了一个后勤职位,负责审计,统计军中后勤物资。
而他现在所说的,自然指的是战争结束后,真定府城害怕兵乱席卷府城,立马屁颠屁颠派人送来的劳军物资。
瞥了一眼依旧紧闭的城门,李修也不禁摇了摇头,他倒不会怪罪什么,这个时代,这种现象,倒也正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