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事之策,围城打援。
对寿王这座孤城,亦是如此。
大明唯一的孤城,唯一的法理大义,就竖在这里,谁居心叵测,脱不开的,就是这座孤城,这面前明法理大义的大旗。
围点打援,守株……待兔。
这一点,天子清楚……寿王……同样清楚。
但这世间,很多事,清楚归清楚,不甘,也同样归不甘。
更何况,还是事关这天下……江山!
寿王显然……不甘心。
……
“杀暴君!”
“李贼受死!”
繁星璀璨,在这辽省地域,在这天子大营,杀机骤现。
“护驾!”
“杀贼!”
有将领高喝,紧接着,便是一连串的火铳击发之声,更有火炮轰鸣,直接在营中炸响,火光硝烟之间,是血光淋漓之景。
一名名或持火铳,或持钢刀的黑衣人,从黑暗之中冲入营寨,状若疯狂,目标直指天子大帐。
一名名锦衣卫,及披甲执锐的勇卫将士,反应自是迅速,极为迅速的列开阵营,或三五人一阵,或直接成横阵,
一排排黑黝黝的枪口,在这黑暗之中炸裂火光,爆射的弹丸形成弹幕,如镰刀收割一般,一个接一个的黑衣人身躯炸裂血色,最终倒在血泊之中。
更有铁骑冲击,一柄柄大刀,以势不可挡之势,收割着这冲入营寨的贼子。
“陛下,贼子刺驾,还请移驾后营。”
李若链匆匆至天子身前,恳求道。
天子面无神色,漠然注视着那交战厮杀之景。
焦灼只是片刻,在最初的猝不及防度过后,反应过来的禁军将士,带来的,必然就是一边倒的屠杀。
这是母庸置疑的事情。
天子关注的,已然不是这般屠杀。
而是眼前这些刺驾的黑衣人。
按情报,是白莲余孽。
但天子清楚,这些白莲余孽,和那些人模人样的部分士绅脱不开关系。
而那些士绅,又与前明,又与大恒脱不开关系。
眼下这些黑衣人手中所持的燧发枪,俨然就清楚证明了这一点。
白莲教这群阴沟里的老鼠,可绝对弄不到这般重要军械。
“杀了吧,不留活口。”
只是片刻,天子便没了兴趣。
这种破事,伤不了他,也伤不了大恒,唯一的作用,时不时冒出来,恶心他一下。
“遵旨。”
李若链连忙领命。
天子转身,一旁众禁军将士亦是连忙簇拥而上,几乎将天子团团护住,随着天子步伐,亦是朝着黑衣人可望而不可及戒备森严而去。
……
第七百二十一章 禁忌
夜渐深。
一场蓄谋已久的刺杀,在绝对的实力面前,终不过是飞蛾扑火,徒在这统军亭之荒野,留下了一具具已无声息的残躯。
火光熊熊,照亮了黑夜下的半边天,一具具残躯,在烈火之中噼里啪啦作响,浓浓的焦湖味滚滚翻涌,这一场刺杀,亦是在这熊熊烈火之中落下帷幕。
嗅着这浓浓焦湖味,天子亦是蓦然有种久违之感。
当年领军征伐四方,尸躯堆积,为防病瘟诞生,每每战事稍歇,亦是这般熊熊烈火带着焦湖之味。
思绪至此,天子亦是莫名感慨,明明也没有过去太久,再忆往昔,却总是难言感慨。
就好像,是在追忆一件遗憾之事一般。
思绪重重,天子缓缓转身,至床榻之上坐下,沉吟片刻,才伸手从一旁堆积奏本下方,抽出一份薄薄的册子。
大恒立国多年,早已形成一套有序的上通下达的体系。
正常而言,各级官员上呈奏本,自然是一级一级走程序,直至中枢,再由内阁拟上呈阅意见,最终上呈至天子桉前。
武将军情之奏,同样是一级一级上奏,按职能不同,分别至兵部,五军都督府,以及总参谋部,最终拟定呈阅意见,再至天子桉前。
这便是大恒文武之治的上通下达之体系,和以往历朝历代,也没什么区别。
但当今昭武一朝,天子治天下,显然不止文武这一套统治体系。
锦衣卫之奏,不经任何程序,也无需经任何人呈阅,便直接呈至天子桉前。
内廷“东厂”之奏,亦是如此。
当今已然覆盖大恒天下的密奏体系,同样也是如此。
而眼前的这封薄册,则是源自于御前营这个特殊存在。
大恒篡明而立,改革土地财税,梳理天下思想,与统治天下的根基……士绅地主对立,带来的,便是堪称自古未有复杂内忧。
如此,伴随而来的,必然是前所未有的特务政治。
天子需要庞大的特务机构,替他监视天下不轨,稳固大恒统治。
锦衣卫前所未有的庞大,是因为此。
“东厂”虽无名,但早已事实存在,也是因为此。
御前营由纯粹天子亲军的军事团体,慢慢演变成当今一个缩小版的“锦衣卫”,也是因为此。
哪怕,这些特务情报机构的职能,可以说都有着极大的重合,也造成了极大的内耗。
但眼下,在天子心中,依旧是利大于弊。
从大恒立国之处那天倾之局,到放下昭武十年,天下能如此迅速的从大乱转为大治,这些情报特务机构,居功至伟!
没有这些如一张张密不透风大网监视天下的特务机构,也不可能有今日之大恒。
更大的可能,就是依旧会被无穷的内忧牵扯,难进寸步。
而眼前这封来自御前营的奏本,其内容,便是在于京城。
来自于寿王的作妖。
望着这奏本之汇报,天子显得很是平静。
自当年大恒南下,平灭南明之后,将春哥儿带回京城软禁起来后。
当年在他怀中喊着叔的小天子,就从未停止过作妖。
联络文武士绅,依旧遥控着当年的东厂余孽,甚至还与白莲教多有关联。
去岁白莲叛乱,这次白莲刺杀,天子不用想都知道,与这位当年他一心一意想要培养成圣君的小天子离不开关系。
有些事情,很是矛盾。
若是旁人,如此违逆,九族的骨灰,天子都能将其扬了。
但对这位小天子,有时候,天子也不知该怒,还是该悲,又或者该喜。
从这些年小天子表露出的言行,已然完全具备了一位圣君天子的素质,哪怕与天子心目中的圣君,依旧有所差距。
但为中兴之君,已然足矣。
当年他心心念念的想法,已然达到,可当下,却已然物是人非。
大明早已不在,大恒立国已有十年。
如此,当年的心心念念,已然是一个天大的笑话。
这个笑话,不仅仅是对那被软禁的前明靖武帝,同样,也是对当下的昭武帝。
靖国安邦,武运昌隆!
当年何等的畅想,当下,已然烟消云散。
昭昭日月,武运昌隆……
天子长吐一口气,那一抹深藏的愧意,亦是再次升涌而出。
他们心自问,他为镇北侯也好,秦公也罢,乃至当下的大恒昭武帝,他无愧于天下人,却唯独有愧崇祯帝。
当年崇祯在位时,何等之信任,军权尽托付,政权事事过问。
临终之际,举国相托,又是何等之倚仗。
汉末白帝托孤,换来的,是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的一曲千古绝唱。
至他,临终托孤,以天下江山为托付,以志同道合的宏图伟业相托付,换来的,却是篡国的千古贼子。
不管起因如何,经过如何,当初的天下又是如何。
但篡国的事实,是母庸置疑且否认不了的。
在民间的野史之上,清晰记载,在大恒修的明史之上,亦是清晰记载。
秦公篡国!
母庸置疑!
如此……
天子随手将这一册奏本丢至一旁,这都是他自己酿成的苦果,再苦,他也得受着。
托付的天下江山,已经篡了。
再怎么,他也不能把托付给他的人,也给杀了。
这一点人性,他不能丢了。
天子抿了抿嘴唇,许久,才稍稍平复心绪。
这一点,似乎都快成为了他的心魔禁忌。
根深蒂固。
天子深吸一口气,一把躺在塌上,依旧努力的压制着心中翻涌的思绪。
一夜,又是无眠。
而天子遇刺的消息,却也早已随着夜幕之下的微风,朝四方扩散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