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这,似乎还只是开始,崇祯先帝垂危,那一场本该辉煌的灭国之战,被迫半道终止。
帝驾崩,幼帝即位,秦公辅政。
纵使国事颓丧,但不管如何,有强军镇压国运,想来也未至王朝倾覆的地步。
事实,似乎也真是如此。
秦公大刀阔斧,改军制,平民乱,抗蒙古,围后金。
大明……似乎又显露了几分曙光。
可……造化何其弄人。
那一夜发生的事情,哪怕到现在,他也想不通。
秦公未反,亦未表露反意!
为何!他们为何要那般行事!为何要亲手将大明葬送!
本来会有更好的机会!
哪怕当今天下,已是大恒,当今天子,也是曾经辅国理政的秦国公。
但刘起元很清楚,当年之秦公,哪怕有着战无不胜之军威,哪怕………手掌数十万大军。
但要篡位,且不说秦公有没有这个心,当年的秦公,是绝对没有这个力的。
满朝诸公,天下政事,虽由秦公辅政,但实际的权利,还是在于大明朝堂,这浩瀚天下,依旧还是在于朝堂中枢。
天下士绅,天下官员的心,也皆在大明。
秦公那战无不胜的军威,在前明那文贵武贱的环境下,根本难以转化为了化为根基的政治资源。
当年那个局势,只要一直延续下去,至幼帝临政,法理大义也好,人情伦理也罢,数个方面朝秦公压下,他秦公如何拒绝?又怎能拒绝?
天子的一声“叔”,先帝的临终托孤……
大明,依旧是大明,秦公,依旧是大明的秦公。
可这一切,在那一夜,终究彻底葬送。
太后的一场鸿门宴,彻底与秦公为首的武勋将帅决裂,也彻底让秦公以及武勋将帅们,与大明决裂。
换来的,便是一夜之间,国势正值辉煌,军威横压四方的大明,骤然崩塌。
换来的,便是一个彻底失控的天下。
两京十三省,皆是烽烟四起。
外之漠南漠北蒙古悍然叩边,辽东之后金辽镇趁乱而起!
如此天倾之势,若说当年的秦公有篡国之根基,岂不是天大的笑话。
一朝山河动,当年那般景象,几乎没有谁会认为当今这位天子能坐稳天下,哪怕他刘起元,当年也是抱着树到猢狲散的想法。
谁又能想到,那般天倾之局,他的这位天子,竟硬生生的撑了过来。
山海一大捷,灭辽镇,北疆一大捷,逼退蒙古,灭后金。
后大军出山海,彻底平灭后金,铁骑入朝鲜荡平辽镇!
真真正正的从尸山血海之中杀出了这大恒江山。
后改革土地财税,迁徙赈灾,修缮道路,水利……
仅休养生息数年,大军南下,数月时间,便荡平江南!
时至当下,纵使天下人心未稳,但这大恒江山,在昭武治下,已然母庸置疑的稳稳当当。
在昭武帝的天威之下,逆来,也得顺受着,再不甘,委屈,也得忍着。
当下白莲之乱,士心动乱,短短数月绵延数省,可这……又能如何?
同样是短短数月,那动乱之数省,又还能见几处动乱?
那秋后算账的屠刀,又有谁能反抗?
云贵之土司叛乱,看似沸沸扬扬,绵延不休,但事实上,就是天子在逼着土司打,土司不想打都停不了。
天子是要斩尽杀绝,是要一战尽全功。
刘起元很清楚,当今之大恒天下,就如秦灭六国一般。
秦灭六国,是六国贵族心思叵测,人心思动。
而当下,大恒天下,是土地财税,及天子对圣贤思想的改造,而让士人之心不稳,让士绅地主与大恒背道而驰。
六国贵族,是秦之外的浩瀚土地,而士绅地主,遍布整个大恒天下。
人心不稳,人心思动……
但刘起元同样清楚,不管如何,昭武帝还在一日,这天下,就乱不起来!
小打小闹,亦没有丝毫用处。
且,当今天子,也非是没有察觉这个弊病,天子,也一直在解决这个问题。
纵使进展缓慢,但天子……尚且年富力强,总有解决之时。
大恒数百年的国运,已然有稳固之像。
这天下,纵使龌龊尚存,但盛世之景,已然显现。
他们,又何必,还行如此飞蛾扑火之事?
第七百二十章 恶心
“哎……”
刘起元紧了紧手中这一卷布帛,满心无力。
为大明臣数十载,大半生皆在大明,又岂会没有几分牵挂。
可,他时真的无能为力。
天子虽离京巡视,但若说没有对京城有所安排,这无疑是不可能的事。
说不得,他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都在天子的掌控之中。
更别说,重中之重的前明靖武帝。
这天下,早已不是曾经的天下了。
在曾经,大明旗一举,那便是四方响应。
而当下的大恒天下,何人敢擅动?
靖武帝如此行事……无非就是飞蛾扑火,他又焉能奈何?
无非……又是再添上几分腥风血雨,又让为大明陪葬的人,更多上一些……
奈何……奈何?
刘起元默然。
今时,已不同往日。
往日天下动荡,天子,对他们这些前明旧臣,虽看似严苛,但某种程度上,亦是睁只眼闭只眼。
就如曾经满朝朝臣普遍的树到猢狲散之心态,甚至多有与外联系者,天子亦未曾追究丝毫。
但当下,天子不会秋后算账,却不代表会坐实再度摇摆。
他哪怕不考虑飞蛾扑火,不考虑自身,也得考虑一下他一家老小。
稍有不慎,大恒数百年国运,那他一家老小,就是数百年为奴为婢,天子行事之狠辣,可不会留情丝毫。
沉默许久,刘起元才缓缓出声:“准备一下,去靖国公府。”
“好勒。”
下人应声,小跑而去准备。
刘起元无奈再叹,心中那澹澹的愧疚,亦是难消散。
而此刻,在靖国公府,靖国公手中,俨然多了一封名单。
望着这一封名单,靖国公眉头紧皱,目光俨然有些闪烁不定。
寿王不安分,是重所周知之事,天子对比都直接无视。
当下趁天子离京,又弄出幺蛾子。靖国公自然是一点都不觉得意外。
他意外的是,到今日今时,竟还有不知死活的蠢货,做着不知所谓的春秋大梦!
“白莲……士绅……寿王……”
靖国公喃喃自语,眉头俨然越皱越深。
寿王,看似不值一提,但添上这些居心叵测之人,事情,就不是那么简单了。
况且,涉及寿王,以他修哥对寿王,对崇祯的愧疚,到最后,估计又是随意湖弄了过去。
思绪片刻,靖国公亦是摇了摇头,寿王如何,他管不了,但对这些,想借着寿王幌子,搅风搅雨的人,他还是能对其如何的!
“来人。”
“公爷!”
有将士步入大堂。
靖国公出声:“去请御前营指挥使入府一叙。”
“属下遵命。”
……
在寿王府,堪比军事重地的戒严,已然持续了数年,至今,依旧未曾改变丝毫。
禁军羽林左右两卫,金吾左右两卫,龙骧左右两卫。
六卫禁军,半年一轮值,戍守于寿王府之外。
如此待遇,放眼大恒天下,哪怕是战略重地的戍守,亦是未曾如此之重。
而如此戒严之下,寿王府中,却是常年不变的酒色财气,尽显喧嚣繁华。
按内帑统计,每年用于寿王府所需的钱银,是年年新增,时至昭武九年,寿王府一年消耗钱银,竟高达近八十万元,相当于曾经的八十万两白银。
如此之消耗,可想而知,寿王府中生活的奢靡。
年不过十五六岁的靖武帝,子嗣竟已多达十数个,侍妾侍女,更是多达数百。
似自暴自弃,又似忍辱负重。
具体如何,天子心中自然门清,但对此,天子向来都是不管不问。
对天子而言,寿王,就是一座城,一座大明的孤城。
对大恒的威胁,已然被削弱到了极致。
但这只是明面上的威胁,暗地里的威胁,依旧不小。
这座孤城,作用亦是在于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