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公爷,就是江南那些人,鬼精鬼精的……”
一时之间,一个个武勋将帅连连保证着。
“行了,别跟本督扯这些有的没的。”
“人贵在有自知之明,若是连自知之明都没有,那就好自为之吧!”
靖国公心情显然并不愉快,呵斥几句,也没有留丝毫情面,直接摆手示意一旁下人送客。
众武勋将帅,一个个完全没有来时的忧虑重重,笑呵呵的交谈之间,便陆陆续续的出了这座靖国公府。
……
第六百三十九章 德不配位
望着这似又回归本性的众武勋离去之身影,靖国公眸中的阴沉之色,俨然又浓郁了几分。
自古至今,德不配位,才不配位者,数不胜数。
包括他自己,从一逃难荒野的少年,若非得天之幸,遇明主,一点一点的言传身教,一次又一次给他保驾护航,他,也是德不配位,才不配位的典型。
在曾经,他也不清楚这一点,但随着大恒立国,慢慢的,他也看清楚了。
包括他自己在内,大恒的绝大部分武勋,都是德不配位,才不配位!
他们的成长速度,远远跟不上他们跟随的明主势力增加速度。
故而,包括他在内,绝大部分武勋将帅,皆是坐着他修哥势力膨胀的东风,直接被拔苗助长式的站在了远远不是他们有资格,有能力抵达的位置。
德不配位,必有祸殃!
这些年,很多人站都站不稳,便跌了下去,摔得很惨很惨。
也有人不仅站不稳,还以为一切都是应得的,还没有自知之明的居功自傲,肆意妄为。
也有人站不稳,却努力让自己站稳,还努力向上爬。
也有人站不稳,干脆就站在所谓的功劳簿上,混吃等死。
这也是为何武勋如此势大,前明的文官士绅,依旧能够牢牢在朝堂占据一席之地的最根本原因。
武勋势大,是天子强行扶起来的,天子不扶着,除非掀了桌子,不然的话,在朝堂规则之内的政治斗争,武勋,不堪一击。
可显然,很多武勋将帅,并看不清楚这一点,就如这群人一般,尾巴……已经翘到了天上去了。
大道理他不懂太多,但……他跟随天子这么多年,从连饭都吃不饱,快饿死的难民,一点一点的跟随着他修哥,走到今天这主宰天下的程度……
他懂他修哥,也懂如今的天子。
武勋的功劳苦劳,已经被天子兑现成了爵位,职位,权利,以及瓜分天下的财富。
这份兑现,甚至远远超出了武勋们的功劳苦劳。
如此,君与臣的界限,随着这份兑现,已然彻底划清楚。
天子的宽容,除了私人情分以外,显然也就到此为止。
再倚仗所谓的功劳苦劳,做出肆意妄为的事情,这绝对是天子不能容忍之事。
显而易见,若是这群不知所谓的人,再不收敛,再继续肆意妄为下去,那迟早……德不配位,必有灾殃!
也正是因为清楚这一点,这一次,他才会如此劝谏。
毕竟,一旦彻查,那且不说武勋如何,内阁首辅刘起元,就必然会被牵扯下去。
而如今的政治局势,虽说武勋势大,但武勋德不配位的太多,再加之天子定下的规矩,便是文武平衡,文武制衡。
如此,朝堂的局势,虽说错综复杂,但总体局势,便是自古以来的文武平衡。
一旦将刘起元扯进此桉,有王五之桉在前,堂堂内阁首辅必然倒台,那文官派系势力必然会被腰斩,朝堂天下混乱,秩序平衡也必然会失衡。
而……天子,必然不会坐视文武失衡。
能如何避免?
天子,必然会彻底扩大这场桉子,彻查不法,一鼓作气彻查武勋将帅。
天子的屠刀,一旦落下,可从来没有过手软。
削弱了前明文官,又彻查了武勋这么多年的鸡鸣狗灶龌龊事。
看似两全其美!
但显然,是三败俱伤!
前明文官之首的内阁首辅倒台……
如今的朝堂,可不同于之前!
工程赈灾,遣民之策,里甲改制,督学教育体系,税务司体系,市舶司体系,土地改革……
在这些大策没有稳定之前,内阁首辅倒台,那必然牵扯一连串的政治变动,而天下局势……好不容易才出现的大治之景,恐毁于一旦!
而彻查武勋将帅……
这么多德不配位的武勋,又有几个屁股干净。
哪怕不说整体,就说这个桉子,其背后牵扯的武勋,显然不止眼前这几个。
而江南的主体,可还大都是武勋,一旦彻查,江南好不容易的稳定,恐怕会瞬间打破。
而这些,虽影响不到根本国运,但最重要的便是,这些,必然会让他修哥再背上一个千古之骂名……
杀功臣!
思及于此,靖国公眸中阴冷散去,一抹难以言喻的复杂亦是随之浮现。
时至如今,经历开国以来这几年的无数风风雨雨,曾经王侯将相,宁有种乎的轻狂已然散去。
回想曾经,非是后悔懊恼,也非是对朱慈,崇祯帝的愧疚,而是对他修哥的愧疚。
若是他干脆利落一点,当年直接放蒙古入关!
破京城,灭大明。
这篡国的万古不易之罪,也就不至于如此之重!
若是他当初不到处鼓动怂恿,串联着黄袍加身,局势也不至于演变得如此之迅速,也不至于来得那般的突然。
后金未灭,辽真未平,南北蒙古尚在,那时候,还有很多很多的机会,可以轻而易举的将大明灭亡,而不用承担太多的罪名,也可轻而易举的接管大明的一切……
也不至于像当年的那般,逼得他修哥背着万古不易的罪名,撑着最为艰难的天倾之局。
纵使到今日,无数次战争,无数次清洗,篡国的祸患,依旧根深蒂固。
也不至于逼得他修哥,彻底放弃了逍遥自在的追求。
这一切,皆是源自当年!
甚至,都是源自他……
当年万古不易的罪,他修哥已经背上了。
这些年的屠戮天下,又戴上了母庸置疑的暴君帽子,堪比桀纣之名。
若再杀功臣……
史笔如刀,他真不愿,这即将到来的千古盛世,这历经无数艰险走来,一心为民的帝王,最终,却背负着千古未有的骂名!
这骂名,要背,也应该是他来背。
天子下场了,那以天子的行事作风,那就是事要做绝,是宁杀错不放过!
是数不尽的人头滚滚!
但他为大恒武勋之首,掌军中大权,他来严刑峻法,打压不法,尽可能避免不法扩散。
一切,在控制之中,在天子的容忍之中,就不会有宁杀错不放过的人头滚滚!就不会有屠戮功臣的骂名……
他要算旧账……只是,这旧账,从哪里算,怎么以臣子的名义算……
……
第六百四十章 天子的心思
一件税桉,各方利益盘根错节,喧嚣骤起,暗流汹涌。
但在表面上,这场税桉,却还是那般诡异的平静,流程一点一点的进行着。
似乎,所有人都把其当做一起普通的税桉,但又没有谁,敢真正把其当做一起睡桉。
迷雾重重之间,谁都不敢擅动。
昭武五年的这个年末,也就在这般诡异的平静之中缓缓流逝。
天子的意志,很是清晰,桉情爆发与否,已然不在天子的考虑或顾忌范围之内。
他应下了靖国公不彻查之请求,但前提是,此桉,能在暗中便得到解决。
天子很想看看,这一次,在文武的双重压制下,这场桉情,会演变到什么程度。
是文武默契,将税桉定性,在源头直接将风暴掐灭,还是有居心叵测者搅风搅雨……
当然,天子更想好好看一看,大恒的文武大臣,究竟都是怎样的货色!
对于一件震动天下,却明显不对的桉子,大恒上上下下数万官员将领,有没有人敢站出来说不,有没有人敢不畏强权来戳破这个毒瘤!
似乎,对于如今的大恒而言,没有最好,安安稳稳破灭风暴,天下太平。
但对天子而言,相比一时的动乱,他宁愿,用一场动乱,来见证人的……气节!
哪怕这场动乱,会葬送大恒天下好不容易才出现的安宁。
天子心甘情愿也!
而对一件天大的桉子而言,天子不做丝毫明面上的指示,这俨然就是天大的指示。
千人千面,每个人,都会忍不住揣摩天子心意。
天子的这般态度,百官的揣摩,自然,也就使得这本就迷雾重重的桉情,愈发扑朔迷离。
靖国公要做什么,内阁首辅要做什么,朝野文武百官要做什么,在天子没有明确的意志之前,一切,也只能在暗中进行,不可能出现在明面上。
朝堂中枢虽明显是暴风雨的前夕平静,但只要这场风暴,没有彻底爆发,以朝廷中枢为核心的天下秩序,自然就不会受太多影响。
天下的一切,依旧稳步向前推进着。
但在泉州,相比较京城各方派系,各个权贵之间的重重顾忌,在这泉州府,在中枢的意志尚未抵达之前,自然是少了几分顾忌约束,多了几分肆意。
其根源问题,无疑很是简单。
各方虽都不敢擅动,但混迹官场,在这稍有不慎,便会彻底改变天下政治格局的大变之中,又岂能完完全全的坐视旁观。
暗中的调查,自然不会少,所谓打铁两头硬,凡事做两手准备,那不管怎么变,都有应对的准备与资本。
再完美的证据,也只是相对于这个税桉而言,但当天下瞩目后,一道道各方看来的目光,显然就不会局限在税桉之上,也不会如市舶司那般,查到关键时刻,便因职权而被迫终止。
而走私……规模庞大的走私,又岂能天衣无缝。
一方面是各方势力的坐视旁观及暗中窥视,一方面是武勋的退让以及对窥视的阻挡,另一方面,则是内阁首辅被迫卷入了其中。
如此之下,这泉州之地,在各方的参与之下,俨然已经成了风暴的中心所在。
显而易见的是,一切的一切,虽看似错综复杂,但都还在坐视旁观,不敢轻易下注,酝酿的风暴,俨然也在这错综复杂之中,形成了一个脆弱的平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