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同样亦是如此,蓟镇宣府,辽东,乃至于秦国公对整个大明各地卫所的布局,皆没有消耗国库一丝一毫的银饷!”
“大明如今的武功赫赫,与朝堂可以说是没有丝毫关系,这也是为何武勋能够骤然而起的最重要原因!”
“这么大的布局,这么庞大的一支军队,每时每刻,消耗的钱财,皆是一个天文数字!”
“我曾粗略算了一下,就算将大明的全年赋税,都拿来给维持眼前的军备,也远远不足……”
“纵使当初秦公在山西查抄晋商,有再多的进项,这些财物,也终究只有出,没有进!”
“意外之财再多,但要维持如今大明武功赫赫的庞大支出,又还能维持多久?”
“一旦到了维持不住的那天……”
言至于此,刘起元环视一眼众人那惊骇的眼神,沉声道:“你们觉得,那秦国公,会坐以待毙嘛?就算他秦国公想当忠臣,可那数十万,乃至上百万的将士,会坐以待毙嘛?”
“大明,恐怕会瞬间崩塌!”
话音落下,院中死一般的沉寂,几个位居朝堂顶端的存在,此刻,脸色不是一般的难看!
“如今之秦国公,所行一切,最终应该皆是为财!”
说完,刘起元的目光,亦是定格在了那大明舆图上的江南位置。
片刻,刘起元亦是苦笑一声:“不应该说是他秦国公需要财,应该是大明需要财!”
“大明,已经没有后退丝毫的余地了!”
众人依旧沉默,以往他们却沉浸在对秦国公种种举措的忌惮以及欣喜之上,却恰恰忽略了这最为浅显的一点供需关系。
如今,被点破,一切,自然是无比之清晰。
大明没有了丝毫退路……
他们……
似乎也没有了别的选择……
……
翌日一早,天刚蒙蒙亮,秦国公府外,这几位当朝重臣,便已汇聚。
看几人的神态,便可清晰看出,这一夜,几人恐怕都是辗转反侧,彻夜难眠!
“几位大人,请!”
面对这几位当朝重臣,王五可不敢有丝毫摆谱,恭恭敬敬的将几人引领至李修所居之小苑。
此刻,院中石亭中,李修闭眼盘坐,周身似有无形气浪涌动,几人刚步入院中,李修便似有感知一般,双眸缓缓睁开,眼中灵光骤闪,一口浊气亦是如箭般吐出。
这副场景,对府中下人而言,自是稀松平常,对这几位朝堂重臣而言,却是第一次见到。
只不过此时,纵使一向好武的孙传庭,现如今,也没心思在意这些了。
一朝点破!
一个让人无法承受的事实骤然摆在面前,谁还有心思在乎其他,更别说他们几个为大明操持了大半辈子的人了。
一夜难眠,辗转反侧。
甚至,哪怕李修没有邀请他们,他们不请自来,也会是必然!
如今,他们有太多的忧虑,与疑惑,皆需要眼前这位秦国公,来给予一个解释,一个答案。
第两百六十章 摊牌
“这个时间点,几位大人恐怕还没用过早膳吧。”
李修缓缓起身,瞥了一眼王五:“去准备一下早膳,我与几位大人边吃边谈。”
“小的这就去。”
王五一哈腰,便立马小跑出了院子。
说完,李修才看向孙传庭几人,见到几人几乎一模一样的沉重神态之时, 李修亦是眉头一挑:“几位大人这是为何?府中下人可是有什么招待不周之处?”
“秦公还是不要卖关子了,此次邀我等前来,所谓何事?”
听着李邦华这僵硬的语气,李修眉头忍不住一皱,但很快,又舒缓开来。
在朝这么久,他自然清楚,这位工部尚书, 是个什么性子, 古板至极的文人,又怎会看得顺眼他这个掌权的武人。
但不可否认的一点,公与私,此人倒也分得颇为清楚。
看不顺眼归看不顺眼,但,该做的事,倒也会利索做好。
如此一人,李修自然不介意给予几分容忍度。
“既然李大人这般急迫,那本督就开门见山的说吧。”
李修手指向书房,没再多言,便迈开步子, 走了过去。
见状, 孙传庭几人对视一眼,随即也默不作声的跟了上去。
书房并不大, 最为显眼的莫过于那一副高悬的大明乾坤图, 图上,密密麻麻的标示着大明的每一个军事重地以及军队驻地。
这图,对几位部堂重臣而言, 倒也不算稀奇,兵部就有这么一副,只不过,没有这幅舆图标识得如此详细。
在舆图下方,则是一张书桌,桌上,则是一摞摞朝廷百官的奏本,文武之奏各列两旁,泾渭分明。
书桌一旁,则是一具满是血腥斑驳的甲胄,那一道道刀剑砍伐痕迹之中深深的血垢,亦是清晰证明着这位秦国公的崛起历程。
几位部堂重臣打量了一眼这个自先帝驾崩,便成了名副其实的朝廷中枢的书房之后,便默契的将目光放在了李修的身上。
“这本账册几位大人可以传阅一二。”
李修随手拿起书桌正中间的一本薄册,递到了刘起元手中。
账册记载的,乃是如今的内帑家底,或者说,就是那一笔笔意外之财,以及内帑那微不足道的进项。
然后,便是如今维持这么大盘子的恐怖支出。
毫无疑问,这属绝密,甚至都可以说,是如今庞大武勋势力的命门所在。
这等账册,入几位部堂大臣之眼,会是何等震撼,亦是可见分晓。
刘起元初翻账册,手亦是忍不住一颤,艰难的看了李修一眼,随即有些难以置信的一页页翻阅起来。
待几人尽皆翻阅,房中,已是死一般的沉寂,对几位部堂大臣而言,虽已有猜测,甚至是定论,但怎么也没有这般清清楚楚的账册事实摆在面前让人难以接受。
当然,对孙传庭几人而言,除了难以接受,还有的,便是难以置信。
这等命门所在,竟毫无顾忌的摆在了他们面前?
要知道,在朝堂之上,他们,可是名副其实的政治对手!
对几人的反应,李修显然早有预料,至于所谓命门,他在乎,那就是命门,他不在乎,那就不是命门了。
要么,就配合他,给他,也给大明找一条生路!
至于找不到,或者生路被挡的话,那,这数十上百万大军,就只能自己觅食了!
“一切不变的情况下,最多只能维持四年!”
孙传庭几人对视一眼,最终,刘起元摇了摇头,满眼无力。
延续两百多年的大明,已然出现中兴之景的大明,时至如今,竟只剩下四年时间,亦或者,四年的国运?
四年!
看上去似乎并不算太短的一个时间计量单位……
可……这若是对一个尚且武功赫赫,镇压四方的国家而言,无疑是说不出的荒谬与难以置信。
“没有四年!”
李修毫不客气的再揭开一层伤疤。
“如今天灾不断,朝廷根本无力赈济,按照这种形势发展下去,必定要投入更大的精力至镇压贼乱之上!”
“且,辽贼后金,也绝不会坐以待毙,辽东,必定会再起战端!”
言至于此,李修环视一眼面前几人,沉声道:
“最多三年时间,朝廷赋税,必须达到可以供给如今这个基本盘的地步!”
“达到了,再续大明两百年国运,开创史无前例的一代盛世,也不是虚妄,达不到,会是怎样一个后果,几位大人,应该看得清楚。”
此言出,孙传庭几人满是忧虑的眼神中,也不禁闪过一抹亮光。
如今之大明,放眼天下,无疑是一片王朝末年之景。
自古以来,又有哪一个王朝末年的积重难返,天倾之势,是被扭转过来的?
更别说王朝末年,还是幼主继位,那更是如天荒夜谈。
从来没有!
但眼下大明……
几人下意识看向眼前的李修,看向了那一副被李修落子布局的大明乾坤图……
眼下的大明,因此人的存在,似乎,真的具备了扭转天倾之势的资本。
文人,谁又没有一个上佐君王,下安黎明的宏愿,更别说……扭转大势,再续国运,开创一代盛世这等前无古人的壮举!
青史留名,千古流芳,恐怕都不足以铭记此功!
李修的这一句话,似乎是精准的挠到了几人心头的那一丝敏感。
但,也仅仅是一丝触动而已,对刘起元几人而言,经历数朝,起起伏伏,早已过了那一腔热血的年纪。
纵使一心为公,但,也要看清楚现实。
赋税……
从古至今,涉及赋税,就从来没有小事。
更别说,改革赋税……
而且还是在这积重难返之下,改革赋税,简直就是天荒夜谈。
这其中有多深的水,为官这么多年,他们又岂会不清楚。
满朝官员,谁不知道朝廷赋税有问题,可,又有谁敢在赋税之上有所大动作,最多,也不过是一些修修补补,当一下裱糊匠,自我安慰一下而已。
若非提出之人是眼前手握重兵,镇压天下的秦国公,几人定是看都不会多看一眼!
第两百六十一章 天大的幸事
书房中死一般的沉寂。
三载国运,无疑是一个残酷得让人无法接受的事实。
唯一破局之路,却也是一条几乎让人绝望道路。
或者说,是一场惊天豪赌。
以大明残余国运,搏一条通天坦途!
成功的可能性,有多大?
没有人心中有底!
漫漫青史,王朝中期的改革, 尚且都是惨淡收场,更别说,还是在王朝末年,积重难返之下的改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