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对强者的崇拜,是烙印血脉深处的本能,更别说,京蓟边疆这些饱受边患的地方。
秦国公, 以及其麾下的怀安侯, 破虏侯, 忠义侯,如山侯,肃毅伯……等等诸多能征善战之将。
在这些地方,早就是名声赫赫,市井乡野,酒楼客栈,那个大老爷们口中吹嘘不出几件大事。
尤其是当初漠南与辽东一战,参与其中的民夫,在李修对粮道的严格保卫下,倒也没受什么损失,赫赫军威, 反倒是见识了许多,再加之军中严苛的军纪。
如此,更是添了几分吹嘘的资本。
更有些落魄文人, 专门以此谋生,毫不吝啬笔锋,浓墨重彩, 将这一场场大捷,描绘成一个个话本,一场场戏剧台本,更是让秦国公,以及其麾下诸多将军之名,在这北地边疆,愈发盛隆起来。
至于士绅们的抹黑,在这北地边疆,终究堵不住悠悠之口,难见成效。
如今,在这北地边疆,甚至都有不少百姓人家,家中都供奉起了秦国公的长生牌,寓意保境安民,庇佑平安。
在那房山境的破虏山,更是修筑了一座规模庞大的国公祠,里面供奉的,赫然就是当初李修跃马扬刀立于破虏山的模样。
如今,在一场场辉煌之下,在民间的口口相传之下,自然被添上了几分神秘色彩。
那一座国公祠,竟也是香火鼎盛,甚至都有人不远千里祭拜。
如此,倒是让李修有些苦笑不得,人还正值鼎盛,墓就开始修筑了,甚至,都被供奉上了案台,这着实,让李修不知是该悲还是喜。
但这些民间自发行为,他自然也不会去阻止,至于一些府县的官方献媚行为,皆是被他强令制止。
“侯爷您请!”
府门口,一声声吆喝不停响起,有在京城任职的武勋,也有被李修安排至外地任职,如今特意赶回京的。
当然,这也非特意赶回来献媚,而是李修特意下令,除了极少数要害之地,必须留人镇守外,其余各地武勋,皆是被其传令回归京城述职。
当然,对李修而言,最重要的,自然不是什么述职,召集众将,是为了统一意志,透露决心,军队,是兜底的,可不能出丝毫问题。
众将端坐一堂,酒菜已经上桌,离别大半年,如今再见,自是一片喧嚣。
只不过,随着李修的走来,这份喧嚣,亦是随之戛然而止。
所谓统一意志,自然是为了这一年中,李修计划的大动作做准备。
提前透透风,好让手下众将有个心理准备,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以免措手不及,以免,刀,砍到了自己人的身上。
能被召集而来的,自然是经过重重考验,在李修心中,是堪用之人。
如此之下,倒也没有太大顾忌。
财税二字,亦是第一次从李修口中,传入这群大老粗的耳中。
“将军放心,谁敢反对,俺第一个砍了他!”
“对,俺保证,绝对不会出问题的!”
“他娘的,我早就看不惯那些装腔作势的家伙的,你们是不知道,我这次上任,那些王八犊子,没少给我添堵,娘的……”
“将军您放心,您只要下令,他们要是敢嚷嚷,我保证送他们全家去见阎王爷!”
“对,江南的那些王八犊子,真他娘的贱,还威胁老子,说是要弹劾我,娘的,要不是将军您让我克制,真想拔刀砍了那群家伙……”
话音刚落下,殿中骤然喧嚣,这些上任不久,不仅还未形成利益团体,还饱受当地利益团体排挤的将军们,一个个顿时嚷嚷起来。
“好了好了,别嚷嚷个不停,你们可别小看这些人,当初本将和天子被刺杀,差点就功亏一篑!”
“兔子急了还咬人,更别说要从人家口袋里掏银子,你们这次回去后,都做好准备。”
“我这边丑话说在前头,该给你们的,都给了你们,到时候,谁要是捅出了篓子,那可别怪本将不念旧情!”
“还有,今天与你们说的,就局限在这房间里,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应该不用本将强调了……”
言语至此,李修举起酒杯:“好了,今天让大家过来,就是透个底,接下来,该吃吃,该喝喝……”
堂中寂静,亦是随着李修的这一句话而随之重新归于喧嚣。
一天喧嚣,直至黄昏时分,才归于平静,众将陆续出府,留下的,亦是只有寥寥几人。
破虏侯徐凤,如山侯严顺,怀安侯周遇吉,以及忠义侯赵武,以及登莱巡抚,肃毅伯卢象升。
“都过来吧。”
目送众将离去,李修这才朝几人招了招手,便迈步朝府中后院书房而去。
几人对视一眼,亦是一言不发,便紧随而去。
“刚才也说了,财税,是无论如何,也必须要解决的事情,但解决财税问题,必须要有一个相对稳定的内外局势。”
言语之间,李修亦是随之转身,看向眼前的这副大明乾坤图,两京十三省,每一处交通要道,每一处战略重地,乃至,每一处繁华富庶之地,皆可见标识所在。
每一个标识,便意味着李修的一个布局,锦衣卫以及驻军卫所的布置。
所有布置,就好似一张大网,将整个大明,覆盖笼罩其中。
毫无疑问,只要这张大网足够结实,一切的风波,都将被这张天罗地网给镇压其中。
但,他亲手铸造的节点,如京军,蓟镇,宣府,以及如今辽东驻军,自然是结实,但其他大明各地卫所,自然是有所不足。
接下来,要做的,自然很是清晰。
“蓟镇节制蒙古,一手大棒,一手甜枣,该怎么做,就不用我说了。”
“辽东这边,赵武,卢象升你们两个,山海关主守,登莱东江主攻,还是那句话,不求多大战果,但局势,必须要维持下去。”
“陕西四川的民乱,朝廷目前也无力大规模赈济,周遇吉你自己把握好,本将只有一个要求,民乱可以有,但,绝对要控制局势,不能让其坐大!”
“京军奋武营拨给你,再加上宣府大同的兵力,差不多也有四万多大军了,过几天朝堂上,会任命你为三边总督,统辖三边所有军镇,宣府那边,本将会另外安排人的,这样你要是还稳不住形势,那就回京城养老吧!”
相此对其他几人的和善,对周遇吉,李修之言辞,明显要严厉许多。
周遇吉剿贼,虽战功不错,但眼下愈发沸腾的民乱,显然是没达到李修的预期。
当然,这也和客军作战,各府县难有配合有关,也算是有客观因素,不然的话,李修早就撤职换人了。
“将军放心,末将绝不负将军期望!”
周遇吉亦是立马保证。
“无需保证什么,你们也不是没读过书,历朝历代,从来就没有一场改革,是风平浪静的,这一次改革,动了多少人的利益,你们也不会看不出来……”
言语几句,李修亦是摇了摇头:“到时候,这天下,可就真乱了!”
感慨一句,李修似是才想起什么,转身看向一旁的严顺:
“严顺,你这边也做好准备,再过段时间,你便和英国公带人组成巡查队伍,领上一营人马,去巡查天下卫所军籍屯田黄册。”
“末将遵命!”
李修略显疲惫,看向眼前几人:“这次就不留你们了,多事之秋,你们自己把握好,撑过去了,便是通天坦途,撑不过去……”
言至于此,李修摆了摆手,没再多言,只是示意几人离去。
……
“卢阎王,你读书多,说说,刚才将军说的撑不过去是什么意思?”
一出国公府,赵武就忍不住朝卢象升问道。
卢象升无语的瞥了一眼赵武,他实在难以想象,这脑袋缺根筋的家伙,是怎么活到现在,最让他不解的,便是这家伙竟还混得有声有色,都他娘的混成侯爷了!
他卢象升还只是个伯爵,若非这次被授予登莱重任,他跟刚才离去的那些将军们,根本没任何区别。
“撑不过去,那就掀翻这天下,咱们跟着将军,再造一个天下!”
二娃子大大咧咧,毫不在意。
听到这话,卢象升与严顺嘴角皆是忍不住抽了抽,一个无法无天,一个脑袋缺根筋,这都是什么同僚啊!
“那咱们岂不是开国………”
赵武两眼放光,但话还没说完,便被卢象升严顺两人一把堵住了嘴巴。
国公府外,顿时就响起了一阵呜咽声,堂堂大明忠义侯赵武,硬生生的被同僚捂住嘴巴,塞进了马车之中……
……
第两百五十九章 点破
正月期间,天下将领被秦国公以五军都督府的名义,召集入京,却仅仅在国公府一聚后,各方入京将领,又接连离去。
这般场景,无疑是给正月的团圆之喜, 蒙上了一层阴影。
国家兵将,却如同私兵,一令而来,一令而去,视朝堂如无物!
而且,毫无预兆, 没有任何事由,便骤然如此行事,由不得群臣们不为之担忧。
孙府。
此刻, 几部尚书,已是汇聚一堂。
众人手中,拿着的,却皆是秦国公府上送来的请帖。
“不远千里,召集所有武勋入京,又邀请我等,秦公此举,到底是为何?”
孙传庭难掩疑惑,盯着手中的这封请帖, 满眼思虑。
“难道是准备开始清查天下卫所军籍黄册?”
话虽如此,但李邦华语气却明显有些不太确定。
“全国卫所糜烂已久,牵扯甚大,甚广,秦国公虽兵精将广,且早有布局,但若行此事的话,稍有不慎, 恐怕还是会酿成大祸!”
来宗道缓缓出声, 言语之中,亦满是忧虑,他历经数朝,于各党派争锋之间不偏不倚,经历无数风波,能屹立朝堂至今,自然看得无比之清楚。
人到绝路的疯狂,可不能用常理来形容!
“我观秦公之布局,大明各地,但凡要地,皆遣精兵强将驻守……”
孙传庭指了指他堂前悬挂的那一副大明舆图:“从北地边疆,至辽东,再到江南,乃至于海疆,皆有秦公落子。”
“当初随秦公征伐漠的数万京军归京后,便一直未动,那勇卫营自那京城大捷,再次扩编之后,便一直驻守京城未曾出动。”
“如此布置,以秦公之行事作风,恐怕是抱着不破不立之想法!”
“不破不立……”
李邦华轻叹一声,却是摇了摇头:“秦公辅国理政,年富力强,威望正隆,大势亦是在他,又何必如此急促行事!”
“徐徐图之,步步为营,方为上策啊!”
闻言,几人沉默,确实,秦国公行事之急促粗暴,乃是最为他们不适应的一点。
毕竟,能缓缓贯彻落实,又何必掀起腥风血雨。
“秦公此举,才是正常!”
此时,刘起元这不和谐的一句话,顿时吸引了众人的注意。
“此言何意?”
几人皆是有些诧异,不明白刘起元此言的意思。
感受到几人的目光,刘起元缓缓放下茶杯,沉吟片刻才道:“你们都忽略了一点,那就是,不管是大明,还是秦国公,还是我们,都没有徐徐图之的资本与时间!”
言语之间,刘起元起身,看向那一副大明舆图再道:“如今,北疆安宁,陕西贼乱亦是尚在控制,后金同样也在控制之中,这一切,皆是建立在秦国公亲手铸造的那一支精锐大军之上。”
“而这支大军,之所以一开始就不被朝堂影响,秦公不过是区区参将时就完全不理会兵部之令,一切皆是因为这支军队,从始至终便非国库之银养活!”
“军械内廷兵仗司提供,银饷粮草内帑提供,人员兵将,禁军挑选招募,从始至终,国库,朝堂,就未有丝毫帮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