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回大明春 第64节

 “是。”这人飞快消失。

 朱全当然就是朱厚照,他的马甲可多了,最有名的当属威武大将军朱寿。

 朱宁原名钱宁,正德皇帝的干儿子,以前跟着刘公公混。

 刘瑾倒台之后,钱宁不但没遭到清算,反而因祸得福升为锦衣卫指挥使。

 这类人还不少,比如杨廷和的弟弟杨廷仪,就是依附刘瑾才当上文选司郎中。结果刘瑾一死,杨廷仪反而升官,改任太仆寺少卿(正五品跳到正四品)。

 朱厚照以为王渊是金罍的仆从,于是想把他招进锦衣卫当百户,接着再收干儿子搁豹房里当差。

 既然是朱厚照的干儿子,那自然也姓朱,王渊应该改名叫朱渊。

 去年正德就赐了一批干儿子朱姓,明年更是要打包大甩卖,《武宗实录》的原文记载为:“赐义子百二十七人俱姓朱氏……”

 这些干儿子,有些是太监,有些是侍卫,有些是市井之徒。

 有些干脆是正德微服出宫,在北京街头随便遇到的,看对眼了便召去西苑当干儿子。

 并且,正德皇帝的干儿子们,至少也被任命为千户、百户。《武宗实录》都懒得详细记载,只随便列几个名字,后面加个“等”字,然后说“俱为千百户”。指挥使、都指挥使、指挥佥事也一大堆,同样是“俱为”某某职位。

 官若给得太小,等于是掉皇帝爸爸的面子啊!

 正德收干儿子的时候,还奉行民族平等原则。比如朱采、朱静、朱满、朱恩是蒙古人,他们的原名分别为:采住儿、脱火赤干、即尔满都、忽卜刀罕,全都被皇帝爸爸升为千户。

 他娘的,不好好生个亲儿子,收几百个干儿子是什么鬼?

第91章.091【简在帝心,转头就忘】(修)

 回到旅店,王渊把金罍喊到自己房间,当面将罐子里的财货倒出。

 上层全是银锭,下层居然是金饼子!

 五两一锭的银子,足有十八锭,就是九十两。

 五两一块的金饼,亦八块之多,四十两金子。

 在美洲白银大量涌入之前,银子还是很值钱的,朱元璋那会儿,一两金子等于四两银子(官方定价)。

 到了正德朝,一两金子,大概可换五六两银子。而银子真正贬值是在嘉靖末年,金银比价高达一比八,后来甚至出现一比十的情况。

 除了金银之外,罐子里还有一支缀玉金簪,一副金手镯,一个玉扳指。

 总的加起来,大概价值三四百两银子。

 王渊心里颇为高兴,同时也有些失望。

 因为根据张赟的叙述,这些骗子曾用三百两银子演戏,理应财货更加丰厚才对。现在想想,那三百两很可能是道具,属于铁包银、铅包银之类的假银子。

 王渊捡出金饼和银锭,推给金罍说:“首饰我全要了,金银分你一半。”

 “不用,你拿着吧。”金罍家里有的是钱,没把几百里银子放在心上。

 王渊想了想说:“这样吧,今天我出力更多。金银我分五成,你拿三成。剩下两成,抛开给张赟找回来的银两,其他全部分给一起配合演戏的人。”

 “可以。”金罍无所谓。

 张赟被骗了八两银子,给他十两即可。

 张鸣远、祝伦两个打手,出力相对较大,每人分得十五两银子。周冲以及金罍和邹木的书童,每人分得六两银子,刚好把银子给分完。

 王渊分到价值一百四十五两白银的金银,还有一支金簪、一副金镯、一个玉扳指。

 唉,褚六爷还是太穷了,行骗那么多年,居然只有几百银子的家当。

 王渊把众人都叫来,当面一起分赃,包括自己拿了五成也说得清清楚楚。

 无人持反对意见,反而觉得王渊特别仗义。他跟金罍乃是主人,便把财货全部拿走,随便打发一些给仆从,那也是理所应当的事情。

 王渊居然论功行赏,按比例分配,在江湖上可称仁义豪杰,不知有多少好汉肯为他卖命。

 张鸣远和祝伦齐齐抱拳致意,若非他们早就投靠金家,此刻定要说:“王二哥哥豪爽,今后但有差遣,我等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张赟也被叫来拿银子,这货不仅追回损失,还赚了二两信息费。再加上在云南乡试时,王渊资助他租住青云街,张赟已对王渊感激涕零,直接化身为王二郎的死忠拥趸。

 “邹兄,这次没分银子给你,不会心里不高兴吧?”王渊笑问。

 “我又没出力,分银子干什么?”邹木同样不把几两银子放在心上。

 贵阳的顶级世家有易家、越家和詹家,邹家虽然排不上号,但也富有得很,那些银子对邹木而言只是小数目。

 当晚吃酒不提,王渊请客,算是庆祝。

 夜里,金罍刚刚睡下,突然被人摇醒,而且还捂着他嘴巴,想要惊叫都发不出声音。

 “锦衣卫办事,不要叫喊。”黑暗中有人说道。

 “唔唔唔。”金罍连连点头。

 这人把手移开,掏出火折子点燃蜡烛,果然一身锦衣卫打扮。

 金罍被吓得不轻,惊魂未定道:“阁下在追捕盗贼?”

 这人道明来意:“你那位豪勇仆从,被我家长官看上眼了,打算招他进锦衣卫当差。这可是千载难逢的大好事,快把此人的奴籍文书拿出来,如果没带在身上,可以写一封手书为证。”

 “你是说王渊?”金罍问道。

 这人回答说:“就是用一扇门板,追打众市棍那个少年。”

 金罍顿时不害怕了,笑道:“那可不是我的仆从,那是贵州解元王渊,有举人功名在身,恐怕不合适进锦衣卫当差。”

 “解元?”那人惊讶道。

 金罍用自豪的语气说:“王兄乃去年的贵州解元,而我则是去年的云南解元。”

 那人狐疑道:“此言当真?”

 金罍笑着说:“我给你看凭证。”

 片刻之后,金罍找出云南布政司发给的公文,那人顿时就表情复杂,抱拳说:“打扰了!”

 ……

 自从刘瑾被千刀万剐之后,朱厚照已经不再常住豹房,只隔三差五跑去嬉游几天。

 江山易改,禀性难移。

 这才过去几个月,朱厚照就故态萌发,又把自己的起居办公之所移到西苑。

 昨天从城外回来,朱厚照直接住进豹房,一边喝酒耍乐,一边看干儿子们角斗为戏。喝得七荤八素,朱厚照亲自披甲上阵,角色扮演大将军,令几十个干儿子排列战阵。

 锦衣卫指挥使钱宁,扮演蒙古小王子,带着一票侍卫和太监,跟朱厚照率领的官军在豹房打仗。

 双方杀得天昏地暗,最终自然是朱将军大获全胜。

 朱将军更加高兴,拉着钱宁继续喝酒,稀里糊涂就在同一张床睡下。

 朱厚照不讲究这些,只要是他看得上眼的武勇少年,勾肩搭背什么的稀松平常。同吃同睡也在效仿古人,刘备不就经常跟关张二人抵足而眠吗?

 清晨,钱宁打着哈欠爬起来,没有惊动身边的皇帝爸爸。

 一个太监干儿子入内,低声嘀咕几句。

 钱宁揉着发胀的额头说:“真是见鬼了,现在的解元也那么能打?”

 “何事啊?”朱厚照躺在床上迷迷糊糊道。

 钱宁立即躬身过去,站在床边说:“皇爷,昨日那个武勇少年,乃是去年的贵州解元。而那位金公子,则是去年的云南解元。他们二人是一起进京赴考的。”

 朱厚照本来还没清醒,听到这话立即有精神,噌的坐起来说:“竟是云贵两省的解元?”

 “确实如此,”钱宁苦笑道,“皇爷怕不能将他招进锦衣卫了,若是个普通举人还罢,一省解元肯定有大头巾护着。”

 “唉,那就只能作罢。”

 朱厚照又非白痴,他用膝盖都能想到,若把解元强行弄进锦衣卫,不说言官们要炸锅,便是内阁大佬也不会答应。

 这已经触及文官底线!

 很快,朱厚照又高兴起来,自个儿在那乐呵:“有意思,能考中解元的读书人,居然打架也那么厉害。对了,他们怎么跟市棍起的冲突?”

 钱宁回答说:“时间太短,还没打探清楚。”

 “再去打探,”朱厚照问道,“那个用门板打人的解元叫什么?”

 钱宁禀报道:“王渊,字若虚,贵州宣慰司学生员。”

 锦衣卫办事非常给力,又过了两日,王渊和金罍的详细资料,就全部摆在朱厚照面前。

 包括王渊写的几首诗词,因为早就传到京城,也被搜集起来一并呈上。

 朱厚照也就临时兴起,随便看了几眼,便又喝酒耍乐去,根本没把王渊放在心头。

 而金罍跟王渊交流之后,王渊同样一头雾水,锦衣卫怎会莫名其妙想要招揽自己?就因为打架厉害吗?

 没时间给他多想,因为考试日期已至。

第92章.092【会试第一场】(修)

 (感谢学习委员提供的资料,明朝乡试、会试不办准考证,是拿着准备好的制式答卷,前往衙门填写考生信息并盖章。前文错误已全部修改。)

 在会试之前数日,士子们拿着路引和官方文书,已经去鸿胪寺报过名。

 接着,又带自己准备好的试卷,前往礼部盖章,就是所谓“印卷”。王渊、金罍这种新科举人还好,往届考中的举人,还需把自己的乡试文章一起带去。试卷上填好详细信息,方便礼部安排考房和座位号。

 会试流程跟乡试大同小异,也是黑灯瞎火就要入场,也是考生自己钉油布防雨。

 历史上这种情况,一直到张居正当首辅才得以改变。

 因为天顺年间贡院曾经失火,监察御史是个死脑筋,不敢擅自把贡院的门锁打开,烧死九十多名应考举子,伤者无数。张居正吸取以往的教训,又认为考棚条件太过艰苦,于是就拆除京城贡院的木考栅,全部改成砖墙瓦顶的考屋。

 从此之后,会试考生终于不用再自己钉油布。

 今年的竞争并不如想象中那般激烈,考试人数有三千五百多,比三年前那场会试居然还少了三百。

 当然,主要看录取多少。

 这谁都说不准,进士名额经常变动,上届录取了三百五十个进士。

 半夜,三更天。

 春寒料峭,众士子苦等在贡院之外,不少人冷得瑟瑟发抖。也不知是真冷,还是因为太过紧张。

 此时的贡院座位有九千个,提前两天便看了座位图,以防止临考时找不到位置。

 王渊与邹木挨得不远,中间只隔了八十多号。

 这并非巧合。

 两人都是治的《礼记》。

 按照明初的规矩,《易经》、《春秋》、《礼记》、《尚书》和《诗经》,同考官分配比例为1:1:1:2:2。

 其实这个比例,到了正德年间已经很不合理。

 就拿弘治十五年的进士来举例,《春秋》、《礼记》各二十一人,《易经》七十六人,《尚书》七十人,《诗经》一百一十二人。

 看出异常没有?

 《春秋》、《礼记》二经的进士太少了,这并非个别现象,年年如此!

 原因很简单,《春秋》、《礼记》经义太杂,考试的时候容易懵逼。《尚书》虽然公认的学起来最难,但只要学会了,考试其实是非常好考的。而《春秋》又难学又难考,《礼记》学起来容易考起来难。

 长此以往,治这两经的士子越来越少。而治《诗经》的则多到爆炸,因为《诗经》学起来容易,考起来就更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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