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回大明春 第374节

 只待各项清查工作完毕,杨廷和就会请求致仕,估计还要再等两三个月。

 众人稀奇的看着两辆火车,经过两年来的不断改良,如今稍微性能提高了些。但拉货能力依旧只有8吨左右,毕竟还有自重和煤炭重量,每次出发都得带上足够的煤炭。

 也即是说,一辆火车的运力,一次只能拉100多人,且满载时速还不到15公里,也就比自行车的速度快一点。

 王渊笑问:“陛下要不要亲自试车?”

 朱载堻说:“且试试。”

 于是,王渊带着小皇帝,身后又跟着一帮大臣,成群结队的爬进车厢。

 张璁说道:“陛下,请下令发车。”

 朱载堻拍着木制车厢板,说道:“发车吧。”

 张璁对火车司机大喊:“发车!”

 工人开始往锅炉里铲煤,烟囱里喷出大股黑烟,火车轮子就那么缓缓转动起来。

 “轰轰轰!”

 速度非常慢,但终究开动了,朱载堻和文武官员都感觉很稀奇,就是偶尔飘来的黑烟让人很不舒服。

 朱载堻问道:“不能拉更多,跑更快吗?”

 王渊回答道:“还在继续改良。”

 大明的铁路和火车,比历史上的英国起点更高。

 英国由于缺乏钢铁,初期铁路用木轨。由于木轨损耗太快,渐渐又在木轨外边包铁皮,但还是难以承受太大重量,因此刚开始的几十年,火车载货量一直都提不上去。

 哪像大明财大气粗,一上手就是铁轨。

 君臣兜了一阵风,火车退回始发点。

 两百多号太监,被押上两辆火车。

 这些太监,大多来自皇庄,因各种罪名被杨廷和查处,现在全扔去遵化大山里烧炭或挖矿。火车把获罪太监运去蓟州城,再从蓟州运送钢铁回来,如此来回运输避免空车,暂时还不搞商业运营。

 接下来,同时开工两条铁路,距离都挺短的。

 一条京郊铁路,连通京城和西山,也就几十里而已,主要运送煤炭和水泥。

 一条京津铁路,连接北京和天津,大约有两百里路,有任务时转运漕粮,没有任务时运输旅客和商品。这一段的漕工、漕兵,留下一部分做护路工,剩下的全都转为民户。

 火车渐渐消失于野外,君臣皆回城上班。

 朱载堻非常勤政,今日没有早朝,他却主动召开午朝,想要熟悉各种朝政。

 午朝并不正式,也就阁部和都察院官员参加,有时也会召集六军都督府议事。

 左都御史李承勋说:“南直隶巡抚,弹劾南京户部尚书边贡。言边贡嗜酒怠政,一个月只有两三天视事。南京户部,较南京其他五部,案牍工作都更繁重,全被边贡委托给左侍郎办理。请责罚边贡,以示惩戒。”

 朱载堻皱眉道:“一个月只有两三天办事,那还留着他做什么?趁早罢官回乡!”

 蒋冕提醒说:“陛下,边廷实(边贡)名望颇大,位列‘弘治四杰’,又位列‘复古七子’(前七子)。令其致仕可以,切莫罢官。”

 朱载堻立即说:“那便令其致仕,朝廷不养闲人!”

 边贡年轻时候满怀抱负,而且性情刚直且清廉,否则也不会列入“弘治四杰”。可惜这人挺倒霉,被刘瑾扔去地方为官。刘瑾死后,王阳明等人都复官了,边贡却因为父亲去世,只能回家丁忧三年。

 好不容易熬过三年,杨廷和独揽朝政,对复古派没啥好感。边贡还是无法回京,只能去做地方官,这个时候他还比较勤政,为官也非常清明能干。

 后来梁储上位,边贡眼见能够高升,突然母亲又死了,再次回家守孝三年。从此,一直被晾在南京吃闲饭,整天饮酒作乐,写许多忧国忧民的文章,偶尔提拔几个文采斐然的年轻人。

 只能说,边贡的爹妈,都死得很不是时候。

 朱载堻又说:“边贡致仕,南京户部尚书空缺,诸卿可以推荐人选。”

 王渊突然说:“臣以为,右都御史姚镆,才德兼备,清廉刚正,可为南京户部尚书。”

 开始了!

 姚镆大怒:“王相公,你这是在排除异己吗?”

 王渊一脸无辜:“我这是在举荐姚公啊。”

 王琼附和得很快:“臣也认为姚御史很合适。”

 蒋冕闭眼不说话,他打算跟着杨廷和一起辞职,懒得管下一届领导班子的破事。

 毛纪欲言又止,终究没有开口,他现在不敢得罪王渊。

 兵部尚书王宪说:“臣附议。”

 礼部尚书严嵩说:“臣附议。”

 工部尚书赵璜说:“臣附议。”

 左都御史李承勋说:“臣附议。”

 刑部尚书颜颐寿不敢说话,他是杨廷和的人,但也是主张清田的,曾经自己跑去陕西清理过军田。

 眼见午朝里面的一大半人,都同意把自己扔去南京,姚镆怒而呵斥:“满朝皆王党,社稷危矣!”

 朱载堻瞬间有些懵逼,他就兴起开午朝而已,咋就把一个右都御史挤去南京当尚书了呢?

 朱载堻非常崇拜和信任王渊,但作为皇帝,难免有些不自在,总觉得此刻被人要挟了。

 可如此多的重臣附议,朱载堻又难以反对,只能说道:“那就让姚爱卿调任南京户部尚书,嗯……再升姚侍讲(姚涞)为侍讲学士,充经筵官。”

 姚涞是状元,也是姚镆的儿子,还是朱载堻的东宫侍班成员。

 朱载堻虽然还很稚嫩,但每天都在变得成熟。给姚涞升官,是在安抚姚镆,也是在隐隐表达自己的不满。

 王渊微笑道:“陛下圣明。”

 姚镆虽然愤怒,却只能听命。他站出来跟王渊作对,时间还不满半个月,就被扔去南京养老,这尼玛今后谁敢反对王渊啊?

 权臣,活生生的权臣!

 午朝散去,王渊单独觐见皇帝,表明心迹道:“陛下当知臣的志向,扫除弊政,变法改革,便满途荆棘也绝不退缩。”

 “朕自然知道,老师以前就说过,大明弊政不改不行,”朱载堻问道,“但姚御……姚尚书反对改革吗?”

 王渊说道:“姚英之不但反对改革,而且已经开始私下串联了。”

 “原来如此。”朱载堻不知该信谁的话,但终归相信王渊多一些。

第581章.579【小皇帝的疑惑与期待】

 朱载堻登基之后,立即搬离豹房,日常起居皆在乾清宫,只闲暇时前往豹房那边散心。

 顾太后也跟着儿子搬来,居住在清宁宫,即太子东宫。此宫在朱厚照时期,由太皇太后(朱见深的王皇后)居住,太皇太后病逝便一直空置。

 至于夏太后,以及两位太妃,则居住在仁寿宫、哕鸾宫和喈凤宫。

 根据两位太后的居所,顾氏又称东太后,夏氏则称西太后。

 顾太后平时无聊乏味,也经常去西宫找夏太后和两位太妃。四人都是朱厚照的后妃,也没啥矛盾可言,相处得还算比较融洽。

 清晨。

 朱载堻来到清宁宫问安:“儿子叩见母后,恭请懿安。“

 顾太后高兴道:“皇儿不要多礼,快座!”

 母子俩一阵闲聊,渐渐聊到朝政上。

 朱载堻说道:“老师……老师似乎有点不容异见,姚御史只是弹劾了心学门人,便被排挤到南京做户部尚书。”

 顾太后的表情瞬间变得严肃起来,问道:“你可是在猜忌老师?”

 朱载堻连忙说:“也非猜忌,就是有点……不舒服。”

 顾太后沉默片刻,突然问:“皇儿可知道,你父亲如何评价王若虚?”

 朱载堻说道:“自是赞誉有加。”

 顾太后摇头,回忆往昔道:“那是两年前,你父亲突然说:‘我死以后,二郎必为权臣’。”

 朱载堻惊讶无比:“父皇真这么说?”

 顾太后继续说道:“你父亲还说:‘二郎欲为千古名相,图变法改革,立不世之功业。想做成这些事情,不当权臣是不行的,且让他试试吧。堻儿若想掌控权柄,不妨三十岁以后再说,三十岁之前,切莫让他跟二郎起争执。’”

 朱载堻愣在原地,不知该作何反应。

 顾太后又问:“皇儿可知,你父皇为何一直不让王若虚入阁?”

 朱载堻回答:“父亲慈爱,特地把老师留给孩儿为辅臣,擢升老师入阁的恩义也留给孩儿。”

 “你知道便好,”顾太后叮嘱道,“王若虚想做权臣,就让他去做,你也趁机好生学学。待你三十岁以后,再收回大权也不迟。你父亲还说:‘堻儿可施之以柔,不可手段强硬,免得失了君臣之义、师徒之情。以二郎的聪慧,当会给自己留后路,不会霸占着权柄不放。”

 朱载堻对此不敢苟同,因为王渊给他讲过,绝对的权利会让人迷失其中。老师也是人,万一也沉迷权位不可自拔呢?

 见儿子表情不自然,顾太后笑道:“你父亲不喜欢当皇帝,你老师也不喜欢当权臣,他们君臣二人彼此深知对方。你父亲还说过:‘我与二郎,若非君臣,必为挚友。或可结伴驾巨舟于四海,服蛮夷于波涛,如此岂不快哉?’”

 回忆老师给自己讲课的点滴,朱载堻已经开始相信父母所言。但他现在才十五岁啊,三十岁之后再收回权柄,他真的甘愿做十五年吉祥物吗?

 朱载堻拜别母亲,回到自己的办公之所。

 新的司礼监掌印叫张芳,以前掌管豹房书房,专门给朱厚照管理各种图书。另有秉笔太监九人,皆为顾太后的随侍太监出身。

 在朱载堻的改革之下,九大秉笔太监当中,六人分别批阅六部奏章,一个人批阅厂卫奏章,一人批阅通政司所进奏章,一人批阅都察院奏章。九大太监互不干涉,直接向皇帝负责,独立于司礼监掌印之外,同时不得兼掌任何机构。

 这等于把司礼监的权力,一分为十,皇帝总揽!

 如此行为,在文官看来可称贤君,完全杜绝了宦官干政,更难得的是这位皇帝还未满十五岁。

 司礼监掌印张芳,抱着大印站在旁边。他虽然没有秉笔之权,但也不只是整天盖章,另外还负责提督东厂。

 九大秉笔太监,依次排列等候。

 等朱载堻坐下,负责通政司的秉笔太监上前,汇报今天的主要工作内容。

 通政司能绕开六部的事务,主要是六科报告和官民密信,这些可以不经内阁之手,直接由通政司发往司礼监。

 六科给皇帝的报告,一般有两种。

 一是内阁给六部下达的任务,六科负责检查,五日核查一次,没完成的催促六部赶紧办理,已经完成的就汇报给皇帝知晓。

 二是内阁、六部所指定的决策,六科认为不合规矩,可以直接驳回,顺便给皇帝打小报告。

 六科、通政司可以制衡六部和内阁,但在以往都功能缺失,朱载堻在分散太监权力的同时,又把六科和通政司给竖起来了,以此制衡内阁与六部大权。

 这些东西,都是王渊教的。

 在听取六科工作报告的时候,朱载堻突然又对王渊信赖起来,若老师真有私心,怎么可能教给自己这些东西?

 很快到了户部的奏章,户部郎中龙大有,首上《乞请清田均赋疏》,请求清丈天下田亩,改革千疮百孔的赋役制度。

 历史上,龙大有是正德年间,在地方主持清田的第一人,可惜中途丁忧回家,他的清田工作半途而废。

 朱载堻刚开始没当回事儿,可渐渐就发现不对劲了。

 姚镆被王渊调任南京,似乎吹响了改革派的冲锋号。

 紧接着,户部右侍郎顾鼎臣,上《陈愚见划积弊以裨新政疏》。反映江南赋税过重,田赋失衡,杂税繁多,里甲、粮长问题严重,请求进行一系列清查工作。

 顾鼎臣乃弘治末年状元,父亲是个开杂货铺的小商人,年过半百还没有子嗣,五十七岁跟婢女私通生下顾鼎臣。正妻多次想要弄死这个庶出子,母亲只好偷偷将他藏在磨道中,被磨坊主救出并收养。

 养父也就开个小磨坊,经济条件有限,能供顾鼎臣读书已是难得,他有时甚至饿得跑去乞讨,倒是跟一群乞丐混得很熟。即便考上秀才之后,顾鼎臣都还跟乞丐有来往,有次偷狗钻进寺庙,劈罗汉塑像当柴禾,跟一群乞丐朋友吃得爽歪歪。

 直至顾鼎臣高中状元,他的生母还在顾家当烧火丫鬟,正妻迫于舆论压力才让母子相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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