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回大明春 第35节

 周五叔摇头苦笑:“我就一个小旗,说是管十个兵,可加上我自己在内,一共只有四个兵能用。你们的计策再好,我也找不齐一百人。”

 无兵可用,如之奈何。

 王渊苦想一阵,突然说:“我可以回穿青寨招兵!”

 那么多财货,那么多骡马,那么多妇人。

 只需要出一两百人,夜间举火突袭,能吓就吓,吓不到就撤,方寨主肯定愿意接这个活儿。

 即便财货、骡马和妇人,穿青寨只能分到一半,那也是难以想象的收获,方寨主赚外快能够赚到飞起!

 而且等叛乱平定,说不定还可以向朝廷报功。

 想清楚之后,王渊抱拳说:“周将军……”

 周五叔连忙打断,拱手道:“不敢当,我只是个小旗。”

 王渊说道:“那我也唤你周五叔。请周五叔带人,一路小心监视叛军行程,我回黑山岭带兵过来,根据情况预设夜袭地点。所有斩获,穿青寨与周五叔平分,至于你向上官孝敬多少,那是你自己的事情。”

 周五叔心动了,谁还不想赚外快啊?

 王渊又说:“叛军掠来的那些女子,如果能寻到亲人,就让她们跟亲人团聚。如果家人已死,就让她们留在穿青寨,这些妇人不属于分配物品。”

 “好说,”周五叔兴奋搓手道,“这买卖我干了!”

 王渊一下子思路通畅,这是发展势力的大好机会。

 在叛军肆虐的前期,穿青寨只要能够截获这批财物,就能养活更多人。再偷偷忽悠因战乱流离失所的百姓,不管汉人还是土人,全都可以接上山来,让他们在山上重组家庭,帮着他们开垦荒地。

 一两年之后,穿青寨的人口就可能翻倍。

 等到官军进行大反攻,穿青寨便举起义民旗帜,帮助官军平叛,趁机再赚他娘一笔。

 宋家肯定是要衰落的,王渊想通过自己跟宋家的关系,再找机会搭上总督魏英的线,给父亲或者大哥弄个扎佐土司长官来当。

 父亲或大哥成为扎佐土司,首先穿青寨是支持的,熟人做长官太方便了。宋家也是会支持的,因为可以暗中宣誓效忠宋家——底寨土司就姓蔡,同样接受宋家调遣,被宋家视为自己人。

 如果总督魏英再支持,那基本就板上钉钉了。

 王阳明觉得学生没有欲求?

 这就是欲求,而且是普通人都不敢想的欲求!

 或许数百年之后,黔北地区都还有一支王氏土司存在。

第49章.049【夜袭】

 水西马还是很给力的,当初王渊初来贵州城,从穿青寨出发足足走了三天半。

 现在一路骑马,只需八个时辰,还包括中途休息时间在内。

 山势陡峭地段,王渊步行牵马,不论上坡下坡,马儿都非常迅捷。除了百岔马之外,其他蒙古马种来到山区,根本别想撵上水西马屁股后面的灰尘。

 回到家中,父母居然在准备彩礼,大哥把方家姑娘的肚子搞大了……

 王渊二话不说,让母亲给马儿喂精粮,然后自己跑去方寨主家。

 方阿远见到王渊颇为惊讶:“渊哥儿,山下兵荒马乱,你怎么这时候回寨子?”

 王渊将情况详细诉说,问道:“方阿伯,你敢不敢赌一把?”

 “有什么不敢的?”方阿远根本没有多想,直接作出决定,“我带寨中两百青壮过去,能打就打,不能打直接回山。但必须夜里打仗,不能让苗兵认出咱们,否则阿贾气疯了肯定调兵攻打穿青寨。”

 王渊说:“我已经跟官兵说好了,抢来的东西对半分。虽然官兵只有四个,但全是骑马探子,只有他们能够一路探查叛军动向,而且还不会被叛军轻易发觉。”

 “寨里没有战马,分他们一半是应该的。”方阿远拎得很清。

 方阿远立即召集寨中青壮,因为要剔除夜盲症患者,只凑了一百八十九人。就连王渊的父亲和大哥,这次都全副武装下山。每人带六个火把,只带三天的干粮和饮水,一个时辰之后便快速下山。

 王渊骑马先行,半日之后,在官道上遇到李应。

 李应报之确切敌情,说道:“贼兵有一千人左右,还有四五百个民夫(投靠叛军的宋家农奴)。他们没有骑马,牲口全都用来运送财货,骡子和驴子加起来,大概有两三百头,那些民夫也都挑着财货。被掠妇人有两百左右,被捆起来走得很慢,至少还要三天才能到扎佐司。”

 王渊问道:“叛军有防备吗?”

 李应说道:“周五叔他们非常小心,还没有被贼寇发现。一千贼兵分成两部,一部开路,一部押后。贼寇过夜十分警惕,昨晚专门在一处山岗露宿,站在山岗上就能观察到四处情况。但他们不会打仗,没有派探子开路,夜里也没有扎营,只砍了些竹子做篱笆防备野兽。”

 ……

 又过了一天一夜。

 近二百穿青人,到中午时分便停下休息,一来养精蓄锐,二来等着叛军——继续赶路的话,可能还没天黑就要跟叛军撞上。

 “哒哒哒哒!”

 这次换成宋灵儿骑马联络消息:“王二,那个周五叔推测,贼寇可能在砍头岭过夜。因为贼寇人多,又不在低洼处露宿,附近只有砍头岭方便驻扎。”

 王渊转身问袁刚:“从这里到砍头岭,需要走多久?”

 袁刚估计道:“不超过一个时辰。我们可以先去回龙沟藏起来,那里的林子很密,距离砍头岭又近,藏五千兵马都不会被发现。”

 王渊立即对方阿远说:“那就先去回龙沟,天黑一个时辰再前往砍头岭,务必等他们睡熟之后发起突袭。所有人必须说汉话,不会说汉话的就闭嘴,点火把之后一起大喊‘官军来了’!”

 “我回去报信!”宋灵儿跃跃欲试。

 这丫头心里不挂事儿,又开始憧憬打仗了,胯边腰刀已经饥渴难耐。

 又过去半个时辰,众人来到回龙沟藏好。

 此时才下午时分,距离天黑还早得很。方阿远让大家先睡一觉,亲自带十多人砍树枝,做成十字架模样。六个火把为一组,全部固定在十字横木上,夜袭时举着十字架冲锋,相当于一人打着六个火把。

 快到傍晚,周五叔亲自奔来。这次没有骑马,因为全是陡峭的下坡路,他跟穿青寨众人抱拳打招呼,笑道:“贼寇还没天黑就停下了,我来的时候正在生火做饭,估计现在刚把饭煮熟。哈哈,这些土贼一点防备都没有,昨夜里还围着篝火喝酒唱歌,连那几个放哨的都喝醉了。”

 没防备才正常,如果有防备,负责押送财货的贼首肯定是个将才。

 因为宋家士卒已经被堵在北衙二寨,官军又躲贵州城里不敢出来,方圆数百里都不可能遭遇敌情,那些叛军怎会想到穿青人来夜袭?

 天色尽黑,圆月高悬。

 月光并不会给夜袭带来影响,因为山间树木繁多,穿青人都很难看清道路,砍头岭的叛军就更难以发现他们。

 “唉哟!”

 借着月色爬至半山坡,突然有人一脚踩滑,翻滚着跌落下去。

 “死了没?”

 “痛死我了,估计腿摔断了!”

 袁刚低声呵斥:“不准说话。去两个人,把他扶起来,其他人都走慢点。”

 砍头岭上。

 几个叛军哨兵正在打盹儿,一人迷迷糊糊睁眼,下意识朝山下望去,复又闭眼继续睡觉。

 睡着睡着,此人总觉得不对,那是在山中打猎练出的警觉性。他站起来仔细张望,可岭间影影幢幢,根本看不真切,直到瞥见几点火光,才惊恐大喊:“岭下有人!”

 那些火光,是周五叔等人在用火折子点燃枯草。

 穿青寨连火折子都没有,如果不跟官军探子合作,他们还得临时敲打燧石来生火。

 “快快,点燃火把!”

 四个火折子,很快用枯草和树枝生出四团篝火。浸了清油的火把被迅速点燃,一个传一个,片刻间就点亮数百支。

 王渊抽刀大喊:“官军来了!”

 “杀呀!”宋灵儿举着火把往岭上冲。

 李应也是初次作战,浑身热血上涌,学着父亲的语气大喊:“儿郎们,随我破敌!”

 到了此刻,也不管手里的火把有没有点燃,近两百人全部齐声狂呼,然后毫无章法的往岭上冲去。

 一群乌合之众,夜袭另一群乌合之众。

 最先慌乱的,是那些投靠叛军的宋家农奴。他们连兵器都没有,只是负责牵引牲畜和挑抬财货。此刻突然从梦中惊醒,一大半都像无头苍蝇般狂奔,还有一小半患了夜盲症看不清路,干脆趴地上哆嗦着装死。

 贼兵们也反应不一,有些提刀冲向敌人,有些朝另一个方向逃跑。

 而统领一千贼兵的两个头头,此刻正搂着掠来的妇人睡觉。他们之前都喝了酒,被呼喊声吓得酒醒大半,慌忙间跑去查看敌情。

 “官军杀来了,快跑!”

 “杀官军啊!”

 两个头人,分别作出不同选择,并且身边只有少数属下听到他们的命令。

 宋灵儿跟大多数穿青人一样,都没真正打过仗。她不知道保存体力,在山坡上一路狂奔,等冲上山岭已经气喘吁吁,迎面就差点被一个贼兵砍死。

 关键时刻,王渊格开贼兵的武器,挥刀将其砍死,呵斥道:“你不要命了?”

 “哈哈……呼……呼,谢了。”宋灵儿喘着粗气继续冲锋。

 李应与书童一路砍杀,边砍边喊:“吃我李家刀法!”

 那个叫李忠的书童,居然也是练家子。他从小跟着李应长大,如果哪天李应当了将军,这小子肯定是家丁统领。

 足足一千贼兵,却只有二十多人真正反抗,大部分都在夜袭之初就逃命。还有一些本来想力战,但见势不妙,冲到半路又调头逃跑,有的慌不择路直接从岭上往下跳。

 “杀敌了,我杀敌了!”

 宋灵儿兴奋大喊,她刚刚砍翻了一个逃跑的贼兵。

 只有周五叔那几个官军探子,以及方阿远、王全和袁刚,才是真正会打仗的人。他们从头到尾都在保持体力,冲锋时不紧不慢,遇到贼寇便暴起出刀。

 众人撵着贼兵狂追一里地,这才回到砍头岭上。

 周五叔根本不管财货,带着三个手下,打着火把到处割首级——再过十年,对内平叛就不能论首级赏功了。这是王阳明的带头大哥王琼提出的,说境内叛军也是大明百姓,论首级没啥意思,而且容易导致杀良冒功。

 “清点伤员和财货。”

 “原地休息一刻钟,下了山别走官道,钻进大山里回寨!”

第50章.050【分赃】

 因为害怕被叛军追上,众人带着战利品,直接钻进大山当中。

 按照现代地理名称来描述,他们此刻位于苗岭山脉的北方支脉。从贵州城一直延伸到扎佐以北,有大小山岭七八个,还有诸多高耸入云的山峰。

 起始山岭名叫“贵山”,山南水北为“阳”,贵阳就是因为地处贵山南部而得名——此时已经有贵阳之称,但还没获得官方正式命名。

 官道从贵州马驿出发,绕着贵山向北走,时而平坦,时而崎岖,但总体而言是最好走的路线。

 王渊等人一头扎进大山当中,贼兵根本没法搜寻,大部队行军极为困难,是个打游击的好地方。即便贼兵知道他们离开的方向,也是不敢乱追的,多半还会以为自己的运输队被山中生苗袭击了。

 紧赶慢赶,直至天明,王渊才建议停下来歇息。

 周五叔和三个属下,不仅坐骑挂满了头颅,他们腰间都悬着几颗脑袋。

 这些首级没有做任何处理,一路上都在滴血,还有不少双眼圆瞪,正死不瞑目的望着生者。

 很野蛮残忍的论功方式!

 但所有人都视若无睹,便是宋灵儿这娇滴滴小姑娘,亦根本没把血糊糊的人头当回事儿。

 恶心吗?

 是够恶心,仅此而已。

 王渊亲手砍死了两个叛军,并没有任何多余想法和情绪,只是稍稍感慨生命的脆弱而已。

 同情是不可能的,就在昨夜遭到突袭之前,几个叛军头子都还在侮辱妇女。如果同情叛军,谁去同情那些家破人亡,而且还一路受辱的妇人?

 此战一共斩首八十六级,其中还包括宋家农奴的脑袋。也即是说,双方没有进行过激烈战斗,绝大多数贼兵都惊慌而逃了,连那些被充作民夫的农奴都逃掉七成以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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