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顺之拱手致意,又捧上一本书,说道:“在下拙作,请罗掌部斧正。”
罗修随手接过来一看,只见封面写着“位置几何”四个大字。
位置几何是什么鬼?
罗修好奇翻开细读,刚开始漫不经心,渐渐面色凝重,最后惊道:“这书真是你写的?”
唐顺之回答:“苦修两年而成。”
“你的导师是谁?”罗修追问。
唐顺之回答:“在家自学。”
“哈哈,奇才啊,且说说你的事情。”罗修拉着唐顺之进办公室,详细打听对方的情况。
唐顺之道:“在下八岁接触算学,十四岁偶得王尚书《数学》一书,因此沉迷。十九岁中举之后,便闭门苦修,后因家乡筑渠,便异想天开用数学知识,解决修筑水渠的地形难题,于是就有了这本《位置几何》。”
这位置几何,就是拓扑学!
王渊搞出的数学知识特别诡异,严格来说属于现代数学,而且根据他肚子的存货写出。有些十七世纪的数学理论都没提,许多十八世纪的理论却丢出来了,那些空白和遗漏都需要众人来补齐。
唐顺之也牛逼得很,自学几年,无人教导,就直接开创一门数学分支。
罗修本来想做唐顺之的导师,结果当场考教之后,这话再也没脸提。唐顺之的数学功力,居然比他这个物理学院数学系主任更厉害,放眼大明谁有资格做唐顺之的导师?
召集学部进行评议,根本没法评议,因为这是全新理论。
在验证这本书的正确性之后,唐顺之直接被定为资深会员,等理论成果发表之后就能特升长老。
随即,唐顺之被带去见王渊。
唐顺之非常激动,执弟子礼道:“学生拜见先生!”
王渊高兴道:“应德不必多礼。”
王渊还以为是自己的出现,蝴蝶翅膀扇出一个数学天才,他穿越之前根本就没听说过唐顺之的大名。
《明史》是这样记载唐顺之的:“顺之于学,无所不窥。自天文、乐律、地理、兵法、弧矢(箭术)、勾股(数学)、壬奇(奇门)、禽乙(遁甲),莫不究极原委……学者不能测其奥也。”
历史上,此人会试第一,殿试第四。并将阳明心学的左派和右派理论合一,是实学先驱,张居正、海瑞等人的学术思想也受他影响。
而且,唐顺之还是抗倭名将,主张海战歼敌,不让倭寇登陆。
当时唐顺之卷入政斗,被迫辞官多年。胡宗宪奉命抗倭,召之为幕僚,朝廷海禁严厉,官方军舰都不得擅自出海。
胡宗宪听从唐顺之的建议,主动出海攻击倭寇港口,唐顺之亲率船队出征,一战击沉倭寇海船十三艘。唐顺之因此复官,以右通政的身份,驾船驰援江北,再次大破倭寇。
紧接着,友军围困倭寇老巢,唐顺之建议围而不攻,瓦解消磨倭寇士气。猪队友立功心切,直接攻打,死伤惨重。总兵卢镗想要撤军,唐顺之坚决不许,一旦撤围倭寇就跑了。他以文官之身,亲自持刀直扑敌寨,大胜而归。
可惜,天气炎热,旧病复发。
唐顺之养病数月,军情紧急,嘉靖给他升官,让他立即出征,不幸病死在海船上。
这样一个奇才,居然主动拜入王渊门下。
唐顺之说道:“学生仰慕先生之博学,希望能够聆听教诲!”
王渊笑着说:“于数学一道,我已经没什么可教你的。”
唐顺之说道:“学生欲习箭术与刀法。”
“你好武事?”王渊惊讶道。
唐顺之说:“然也。”
王渊哈哈大笑:“那好,我就教你箭术和刀法。”
历史上的唐顺之,是被迫辞官之后,目睹倭寇侵略家乡,才苦修武艺和兵法的,目前还只是一个文弱士子而已。
也不算文弱,唐顺之会几手拳脚功夫,平时也很注重锻炼身体。
王渊左右无事,当即带唐顺之去演武场,手把手教导这个新学生挽弓射箭。
此人真的是一个奇才,什么东西一教就会,虽然手法还很生疏,但很快就掌握各种要领,缺的只是持之以恒的练习。
傍晚,王渊留他在家吃饭,随口问道:“会试还有半年,你久居京城,可缺盘缠银两?”
唐顺之拱手说:“多谢先生关怀,弟子不缺。”
肯定不缺啊,他爹是官,他爷爷也是官。他老家在南直隶,借着开海之利,家族生意做得很红火呢。
王渊又问:“会试可有把握?”
唐顺之说:“应该不会落榜。”
历史上,唐顺之会试第一。而那年的殿试第一,是王阳明的另一个学生。
唐顺之就这么在京城住下来,每天上午自己研究数学,下午跟着王渊学箭练刀,晚上复习四书五经。这货的武艺突飞猛进,还能抽空写数学论文,甚至偶尔还填几首散曲,期间表现出的各种惊人天赋,让王渊感觉智商受到了侮辱。
人跟人,真的不能比,唐顺之就是个超级学霸,还是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那种。
物理学院的学生们,心里那个羡慕啊。
王渊已经好几年,没有亲自收学生了,后来加入的全是再传弟子。
而唐顺之呢?
在家自学几年数学,就自创一个数学分支,直接拥有长老(院士)资格。现在还成了王渊的亲传弟子,见天往王渊家里跑,今后不管怎么混都能飞黄腾达。
惹不起,惹不起。
第541章.539【谁比谁先死】
“当!”
一道白光闪过,没有开锋的刀刃,劈在张慕胸口。接着唐顺之顶肩一撞,把张慕撞得连连后退,还没站稳又是一刀劈向张慕肩膀。
张慕整条手臂都没力气了,雁翎刀哐当落地。他胸口也疼得很,虽然穿了锁子甲,但一劈一顶还是难受。
特别是最后一刀,本该落在张慕脖颈处,唐顺之故意偏了几寸。
“我输了。”张慕郁闷得很。他混混出身,跟了王渊快十年,居然输给练刀仅两月的唐顺之。
唐顺之收刀抱拳:“承让!”
王渊也是无语,且不论体格,仅从悟性而言,唐顺之的练武天赋居然超过俞大猷。
这什么妖孽啊?
历史上的唐顺之,三十七岁才学枪法,十年之后做了戚家军的枪术老师。戚继光大名鼎鼎的“鸳鸯阵”,改良自唐顺之传授的“鸳鸯伍”,戚继光关于多兵种作战的理念,也深受唐顺之《武编》的影响。同时,唐顺之还教过俞大猷兵法,“俞龙戚虎”全是唐顺之的学生。
唐顺之还是“嘉靖八才子”、“嘉靖三大家”,是统一阳明心学左右派的实学先驱。
历史上,嘉靖把罗洪先(状元)和唐顺之(会元)一起削职为民。罗洪先回到江西吉水苦修心学,在石莲洞一住十六年。唐顺之也筑三间茅屋,同样苦修心学十六年,朋友看不下去才把他睡觉的门板换成小床。
唐顺之留下的著作,天文地理、诗词歌赋、兵法武艺、经史术数……无所不包,甚至还有《三吴水利录》这种水利书籍。
这个时空的唐顺之也疯狂得很,他交给罗修那本《位置几何》,只是非常初级的拓扑学小册子。这三个月一边练刀、练箭,还一边补充完善拓扑学理论,已经又写出两篇相关数学论文。
“老爷,老爷!”
周冲快步奔到演武场,大喊着报喜:“少爷中举了!”
王渊问道:“第几名?”
周冲回答说:“第十二名。”
王渊颔首道:“还行。”
话音刚落,宋灵儿、黄峨等人,也纷纷来到这边庆贺。
半年前,王策由宋灵儿的陪嫁亲卫护送,回到贵州参加乡试,现在终于传来了中举消息。
不过在王渊看来,贵州乡试第十二名,还真没啥大惊小怪的。这成绩参加会试够呛,能不能中进士全看运气,哪有新收的徒弟唐顺之给力?
“恭喜先生!”唐顺之作揖祝贺。
王渊笑道:“但愿明年,犬子能与应德(唐顺之)同科。”
唐顺之说:“勉之(王策)贤弟家学渊源,又是简斋先生(杨慎)高足,来年一定金榜题名。”
王渊给儿女取名一向省事,这次王策回贵州乡试,临行前随便取字“勉之”,这属于一个烂大街的字。
至于杨慎,由于没有流放云南,月溪、升庵两号都没了,如今自号“简斋”。许多在逆境中写出的诗词曲调,也全都给整没了,王渊抄的那首《临江仙》算是挽救文学经典。
……
“咳咳咳咳!”
深秋时节,天气转凉,张永因为小感冒一病不起。
病床上,张永有气无力地问:“陛下准了吗?”
义子张隆说:“准了。谷督公那边,也一并准了。”
张永和谷大用同为“八虎”,也是八虎里面仅存的两个。这几个月来,两人的身体都不好,隔三差五请求辞职归乡,朱厚照害怕麻烦,一直都不批准,只派太医时常给他们瞧病。
又是几声咳嗽,张永无奈道:“唉,陛下算是准了,可我如今这样子,哪能撑到回乡养老?怕是要客死在京城。”
张永的老家离京城很近,就在保定府新城县,拢共三百多里而已,但三百里也撑不住病体啊。
张永在京郊霸占的土地,全都赠送给工部铁道司,只求王渊帮忙照顾身后事。他还捐了三千两给物理学社,又捐二千两银子给物理学院,剩下的钱财全都分批运回老家。
至于兄弟和子侄辈,张永让他们退还大部分土地,因为不退也根本保不住。但那些家伙利欲熏心,根本就不听张永劝告,今后落得什么下场都是咎由自取,张永这个将死之人也管不了那么许多。
谷大用的身体稍微好些,京郊土地已经全部捐出,不但捐给物理学院做学田,还捐了一大片给国子监。
谷大用就一个弟弟谷大山在京城,谷大山还算比较消停,但谷大山的儿子们却嚣张跋扈。一顿敲打,谷大用逼着家人散去田产店铺,带着几十万两银子回老家潇洒。他也算活明白了,京城的水太深,还不如回乡购置产业。
谷大用前来探望,真心诚意说:“张老哥,我明日便离京了,你在京城多多保重。”
张永强撑着病体坐起:“谷兄弟何其速也?等到开春再走也不迟。”
谷大用低声说:“这两年,朝堂内外都平和得很,越是这样就越吓人。陛下恩准咱们哥俩归乡,这大印一交出去,多则半月,少则数日,言官必然蜂起弹劾。我怕走得慢了,根本离不开京城!”
“只要陛下健在,倒不至于怕那些言官。”张永只能这样自我安慰。
历史上,这两人的下场都不咋地,都被杨廷和扔去看守皇陵。特别是谷大用,因为跟文官关系不好,守陵十年之后,被张璁清算抄家,躲到哪里都逃不掉。
二人现在最恐惧的,便是朝堂内外一片和睦。
不管是真和睦,还是假和睦,文官自己不斗起来,就会集体拿太监出气!
两个恩怨纠葛甚深的太监,放下所有仇怨,聚在一起回忆往昔,张永甚至还喝了两口小酒。
属于他们的时代已经过去,不求苟全性命,只求别连累家族。文官若真要报复,二三十年之后都能动手,一动手便是举家流放边疆。
翌日,谷大用离京,带走京城所有族人,捐给国子监的良田就有上千亩。
又隔一日,张永也离开京城,刚到涿州就半路病死。
科道言官果然疯了,蜂拥而起进行弹劾,奏章全被新任司礼监掌印给压住。
掌印和秉笔总算分开。
司礼监掌印叫王敞,秉笔太监叫张聪,都是张永的心腹,张聪还是张永的干儿子,他们不会允许文官咋呼。
御马监掌印叫谷忠,是谷大用的干儿子。
这三个太监都没啥逼数,特别是秉笔太监张聪,疯狂提拔任用自己的家人,一时间居然转移了言官们的注意力。或许,这正是张永的目的所在,让一个嚣张跋扈的太监做秉笔,仇恨值可以在短期内快速转移。
只要张聪疯狂搞事,文官就会念张永的好,谁好谁坏都是比较出来的。
“咳咳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