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回大明春 第277节

 为啥会这样?

 因为满者伯夷是印度教立国,又以佛教为辅。但其主要商业城市,却被绿教侵蚀严重,一旦中央没有威慑力,那些城市就摇身独立为苏丹国,瞬间进入沿海城邦状态。

 而且,这些苏丹国还凶悍得很。

 就拿淡目苏丹国来说,国土只跟大明的两三个县相当。但历史上,不但彻底覆灭满者伯夷,还多次跟葡萄牙及其盟友硬刚。

 第一次,派100条船进攻葡萄牙,大败而归;第二次,派375条船进攻葡萄牙,大败而归,苏丹丧命;第三次,大败葡萄牙的盟国巽他,将其港口改名为雅加达;第四次,彻底弄死巽他国,改其王城为万丹苏丹国;第五次,彻底覆灭葡萄牙的盟国满者伯夷,将其首都夷为平地。

 这些苏丹国是真的猛,后来还跟荷兰干架。就算打不赢,也让荷兰首批船队,带着满身伤痕回航,远洋贸易差点还赔本。若非当时有中国商人出手,荷兰船队都买不到补给品回家,因为附近苏丹国不愿跟荷兰人交易。

 正德十五年初冬,大量广东、福建百姓下南洋。

 他们跟亲朋好友借钱出海,甚至是借高利贷出海,只为前往柔佛淘金发财。这是死中求活的买卖,反正在老家也活得艰难,万一就挖到金子了呢?

 这些人当中,暴富的不在少数,甚至直接在河里捡到狗头金。

 但更多人被坑得欲仙欲死,或者在异国死于非命。实在过不下去,又没钱坐船回国,那就前去新加坡、龙牙门开荒,反正耕种五年以上就能获得地契。

 马六甲国王对此毫无办法,除非调动苏丹卫队,否则他的军队打不过淘金者啊。

 那些中国淘金者,很多都是海商组织的。不但有刀剑在身,有些还配备火铳,而且是大明最先进的燧发铳。若非淘金者群龙无首,以他们的实力,都可以在柔佛建立城邦国家了!

 真的有资格建国,就像爪哇岛的苏丹国,两三千武装便可宣布独立。

 浙江备倭总部满正,由于奉命提督三岛,短短半年多时间,便拥有田产数千亩(多为开荒地),还拥有土著农奴上千人之多。可惜土著不咋会种地,而且极为懒散,满正对此非常头疼,只能聘用中国农民当技术指导和监工。

 正式改名为林耀山的火者亚三,也有了自己的大庄园。粮食没种多少,大量种植香料,也不怕违背王二郎的训诫。

 扩编到近万人的钱塘水师,个个都是地主。若有官员放弃海外领土,他们就敢奋起拼命,坐船直接杀去北京的胆子都有!

 ……

 南洋移民如火如荼,王渊在京城却非常清闲。

 他的主要责任是给太子当老师,顺便把两个儿子也教了,教学内容能把传统儒生给气得跳脚。

 “桓公匡合,济弱扶倾”的正解,应该是齐桓公九合诸侯,救济那些单薄濒危的诸侯小国。

 王渊却对太子说:“齐桓公九合诸侯,是为了春秋霸业。当时的周朝,实行分封之制,谁都没办法统一中国。齐桓公能够做的,也只能是九合诸侯而称霸。为何秦国能统一,因为秦国位于西北边鄙之地,时刻有着亡国之危,因此能够真正的变法图强。齐国天下膏腴,百姓生活安乐,贵族富足享受,因此齐国不能变法。”

 朱载堻问:“先生,什么是变法?”

 王渊回答道:“你和策儿、素儿玩蹴鞠,寻常法子没法获胜,那就变着法子获胜。这就是变法!”

 “那变法也简单啊。”朱载堻说。

 王渊摇头道:“不简单。如果殿下身强体壮,靠蛮力就能赢球,那就不会想着去变法。而弱者变法之后,会很强大,殿下想变法就来不及了。再到国家,弱小的百姓需要变法,富裕的士绅则阻拦你变法。而官员都很富裕,他们大多不希望变法,整个国家就会慢慢弱下去。”

 “大明也在变弱吗?”朱载堻问。

 王渊说道:“大明正在变弱,越来越弱。若不变法,还会继续弱下去。”

 朱载堻说:“那我以后要变法。”

 这话被整整十多个侍读官听到,少数特别欣慰,多数面色难看。

 第二天,便有几十封弹劾奏章递上,请求皇帝撤换给太子上课的主讲官。

 王渊请辞,皇帝不允,百官无奈。

 各地灾情都非常糟糕,因为赈灾粮不够。

 强势官员直接问罪杀人,严惩那些囤积居奇者;温和官员选择拉拢劝诫,敦促商人们平价售粮;黑心官员跟商贾同流合污,趁机往自己兜里捞银子。

 巡按御史们忙坏了,见天弹劾赈灾官员贪污,而且风闻奏事的不少,到最后已经分不出谁真谁假,只能派人前往糊弄着调查。

 唯一让王渊欣慰的,是新铸银元和铜钱,因灾情而流通到各地。市场接受度极高,朝廷仅是铸钱,每年就能净赚几万两银子的差价。

 但因为铸钱之事,清流和江彬干起来了。

 王渊是在户部宝泉局铸钱,拥有同样功能的是工部宝源局。

 江彬见这玩意儿来钱快,于是勾结太监掺和,唆使工部尚书李鐩,向皇帝讨了铸钱的差事。他们用同样的机器,偷工减料铸钱,疯狂中饱私囊,导致市面出现对新钱的质疑声。

 毛澄率先出来弹劾,想要借此痛击江彬,并且暗中派人联络王渊。

 “王侍郎,新钱可是你的心血,难道就让江彬恶贼如此败坏?”毛澄似乎完全忘记,他前些日子还在弹劾王渊,当面作揖道,“请王侍郎配合,为国力除此贼!”

第427章.425【状元炭】

 天寒地冻,正德病了。

 还是那个老毛病,偶然风寒,咳嗽不止。

 御医吴杰的药方,以前三五天就能见效,现在得拖一个月才能治好。朱厚照也不见萎靡,照样精神奕奕,就是有时咳得厉害,似乎能把肺都给咳出来。

 前几天,物理学派测气温,北京的半夜室外温度竟然是零下30度!

 别说朱厚照有顽疾,就连身体健康的人,稍不注意都会被冻出毛病。

 老天爷的事情,这是真没办法。

 根据后世科学数据可知,两宋时期一直温度狂降,到元代才开始回暖。回暖至永乐年间达到巅峰,接着又是一路下滑,英宗时期再次回暖,结果大明整出个土木堡之变。

 成化末年又开始降温,到弘治年间断崖式下跌。中间只回暖几年,等朱厚照继位之后,气温变化几乎成了一条向下的垂直线。

 幸好,只需再挨几年,就能迎来连续三十年的回暖。那个时候的巅峰气温,将达到两宋时期的最低水平,算是明朝中晚期最暖和的日子了。

 嗯,你没看错,明朝中晚期最暖和的年份,平均气温跟两宋最冷时相当。

 王渊冻得都不想起床,木炭炉子通宵生火,可怜平民百姓冻死者众,北京街头每天都有专人负责收尸。

 不需要王渊提倡使用煤炭,百姓早就用那玩意儿生火了,甚至北方炼铁都大量使用煤炭。本来就杂质含量超高的铁矿石,用煤炭那么一炼,铸成的火铳堪称不定时炸弹。

 早朝?

 皇帝都病了,还早朝个屁!

 便是内阁众臣,都已经很久没见皇帝,弹劾江彬的那些奏章,根本递不到朱厚照面前。

 “老爷,请洗脸。”丫鬟红菱端来热水。

 夏婵早已晋升女仆头领,一般不亲自做杂活,红菱是通过牙婆买来的丫头。

 天下越是遭灾,丫鬟价格越低。

 红菱价值五两银子,已经算卖得高价,其父母非常感激,逢人便说王侍郎家仁慈大方。

 王渊泡了泡双手,又洗一把热水脸,总算感觉活了过来。

 “这天气是越来越冷了。”黄峨搓手直呵气,胖棉袄完全掩盖了身材。

 王渊吩咐道:“家中奴仆,多给他们买些炭。记得多多叮嘱,烧石碳要通风,别把窗户关死了。”

 黄峨叹息道:“谁不晓得这道理?每年京城都有中炭毒而死的百姓。石碳以前还很便宜,自从物理学院搞出蒸汽机,炭价比以前涨了不少。”

 蒸汽机,不但用来铸币,而且已经开始商用了!

 前段时间,匠户出身的凌夏,带着同学搞出蒸汽纺纱机。目前只造了十台,全部运到天津工厂,但那耗煤量还是挺大的,再加上北京的制币机,直接拉升京城煤炭价格——有人在背后搞事儿,在得知制币机烧煤之后,暗中串联起来集体涨价。

 北京用的是西山煤,即宛平西山煤矿。

 西山毗邻大明皇家陵寝,本来属于禁地,不许任何人进行开采。正统朝的英国公张辅,就曾违禁采煤,被都察院予以弹劾。

 可根本禁绝不了,因为北京城附近的柴薪,已经被老百姓砍得所剩无几。

 近百万人口要生火煮饭,买不起高价木柴,只能买低价煤炭。根据成化末年邱浚的说法,“今京师军民百万之家,皆以石煤代薪”,老百姓平时都用煤炭做饭的!

 西山地区大大小小的非法私营煤矿,全都掌握在勋贵手中,太监还要跑去掺一脚,如今江彬也在派人挖煤。

 “老爷,用早膳了。”夏婵笑盈盈走来。

 王渊牵着黄峨的手去饭厅,儿子王素也被奶妈带来,恭恭敬敬的问候爹娘。

 家里两个平妻,一个小妾,还有两个儿子。除非逢年过节,否则凑在一起吃饭是不可能的,彼此关系再好也难免磕磕碰碰。

 王渊基本是在黄峨房里住两天,又去宋灵儿房里住两天,再到香香房里去住一天,平时吃饭也按这个规律。

 夏婵麻利的剥着煮鸡蛋,放到王素的碗里,简直将其当成自己的亲儿子。

 “谢谢婵姨!”王素乖巧喊道。

 一家三口吃着早饭,夏婵虽然已是管事,却自愿做丫鬟站在旁边伺候。

 就在半年前,黄峨来了月事,王渊又正好在她房里。在黄峨的张罗下,王渊终究还是把夏婵收用了,变成万恶的封建社会男主人。

 “我去找策哥!”

 王素飞快吃完早餐,便朝宋灵儿那边跑,他现在是王策的跟屁虫。嗯,还是朱载堻和朱璇祯的跟屁虫,经常跑去豹房跟太子和公主玩耍。

 黄峨大喊:“慢点,别摔着!”

 “慢了,慢了。”王素跑得更快。

 黄峨折身回卧室,边走边说:“今天更冷了,我让人做了一件大氅,你出门时记得披在身上。”

 夏婵见房中无人,突然将王渊抱住,亲了一口又追出去:“夫人,我帮你找衣服!”

 王渊摇头笑笑,踱步来到院中,两个家仆正在扫雪,见他来了连忙问候。

 北风一吹,寒意袭来,王渊不由打哆嗦。

 这是王渊穿越以来,最冷的一个冬天。许多省份的百姓,刚刚熬过夏秋两季水旱灾,如此寒冬怎迈得过去坎?

 草原百姓也难过,不知会冻死多少牲畜和人口。

 就在前段时间,右翼蒙古再度南下。

 自立为汗的达延汗第三子巴尔斯,去年跟侄子博迪汗(卜赤)打了一场,逼得左翼蒙古联合起来对付他。双方都没占到啥好处,又加上去年冬天遭灾,今年巴尔斯就带着右翼蒙古来了,在延绥抢了一圈便快速撤退。

 朱厚照被气得又想御驾亲征,可大明的粮食不够,他自己又犯旧疾,只能整天在豹房乱发脾气。

 不多时,黄峨拿着一件皮大氅出来,亲自给王渊细心披上。

 王渊朝宋灵儿那边走去,两个孩子正在堆雪人,宋灵儿挺着大肚子不停指挥。

 “二哥!”小妹王微从房中走出。

 王微已满十六岁,出落成亭亭玉立的大姑娘,就是跟哥哥一样皮肤略黑。

 王渊朝着宋灵儿点头微笑,又对小妹说:“我要去物理学院一趟,顺便把你也送过去。”

 “好啊。”王微脸红道。

 小妹是跟王渊一起离开贵州的,宁王乱时留在湖广,跟王渊的旧时同窗共同北上。

 这段时间,王微总是往物理学院跑,王渊私下里一打听,却是跟一个物理学派的士子看对眼了。那小子叫杨锐,锦衣卫籍,文武双全,去年中举,正在国子监读书,同时又拜入物理学派。

 王渊没有横加阻拦,一切顺其自然。

 至少,物理学派的士子,很少出现死读书的酒囊饭袋。

 马车进城折向南边,很快来到南城外的物理学院,众门徒见了王渊纷纷问候。

 王微自去寻心上人,王渊则直入内院。

 至真道士已经还俗,恢复本名陆有珍。这家伙的钻研方向是化学,准确来讲是东方炼金术,但搞出尿液炼制火药技术之后,一直都没什么真正的发明,经常炼出各种不知用来干啥的新物质。

 “陆兄,蜂窝煤做得如何?”王渊笑问。

 陆有珍说道:“正在比较各种配方。”

 今年冬天实在太冷,又赶上煤炭价格上涨,于是王渊就让陆有珍研发蜂窝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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