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个少年郎年龄稍大,同样在骑马飞奔,并且超过陈儒,还回头嘲讽道:“你好慢啊!”
“驾!”陈儒立即抽鞭加速,完全不顾路人安全。
另一个少年郎,也是小侯爷,乃武安侯郑英之子郑纲。
泰宁侯和武安侯家的宅子紧挨着,而且家风都差不多,整日斗鸡走狗没啥正形。
弘治十五年,一千多人不参加朝会,皇帝命令严格追查。其中,官阶最高的旷工者,便是泰宁侯陈璇——即眼前这个小侯爷陈儒他爹。
历史上,嘉靖皇帝祭祀太庙,发现有勋贵擅自缺席,官阶最高者就是眼前这位小侯爷郑纲。
半个月前,朱厚照组织勋贵观看蹴鞠,陈儒和郑纲这两个小侯爷,立即成为足球联赛的忠实拥趸。他们甚至自己组织球队,名字都起好了,就叫“武泰队”,打算报名成为第一批甲级联赛队伍。
一个十岁大的小屁孩儿,坐在马车上大喊:“二叔,快快追上他们!”
小屁孩名叫顾寰,镇远侯顾仕隆之长子。
同为侯爵,镇远侯一系要显赫得多。顾仕隆颇受皇帝信赖,以前执掌神机营,又兼管天子禁卫,现为漕运总兵官——去年漕船被烧,沈复璁只被牵连,头号问责对象便是顾仕隆。
在正德朝的勋贵当中,镇远侯顾仕隆非常难得。这位侯爷体恤士卒,不克扣盘剥,以清廉著称,后来甚至敢跟江彬对刚。任凭江彬如何说坏话,朱厚照都对顾仕隆信任有加,后来官至太子太傅,掌中军都督府。
王文素、宝朝珍和杜瑾三人面面相觑,不知道这些勋贵要去干啥,连忙躲到街边防止被撞到。
前方便是城门,两位小侯爷不敢再纵马,纷纷勒住缰绳慢悠悠前进。
顾仕隆的二弟和长子,乘坐马车追上来。
小屁孩顾寰掀开车帘,亮出手中物事说:“你们看,此为何物?”
“千里镜!”
陈儒羡慕无比,问道:“顾家小兄弟,千里镜乃陛下御用之物,你是从哪里搞到手的?”
顾寰臭屁道:“就不告诉你们。”
郑纲策马来到顾家马车旁边,赔笑道:“小兄弟,快说说,下次武泰队练球带上你。”
顾寰这才开口:“此物为陛下赏赐家父,专门用于兵事,我只能趁着父亲不在家先耍几天。不过嘛,陛下说了,五百两一副,你等可以前往豹房商街购买。”
“五百两一副?”陈儒惊道。
“贵吗?我觉得不贵。”顾寰装模作样道,这小屁孩儿演技不错。
朱厚照确实会做生意,居然成了千里镜经销商。他从王渊那里进货,本来说好了卖三百两,所得利润对半分,愣是被朱厚照卖到五百两一副。
王渊不是没想过自己卖望远镜,但麻烦事情太多,还不如直接扔给皇帝代销。
而且从豹房卖出的商品,短期内无人敢仿制销售,顶多自己做来自己用,这可以延长垄断市场的时间。如果王渊自己售卖,可能一两个月以后,望远镜就要变成白菜价。
三位小侯爷,结伴来到城外球场。
郑纲和陈儒的心思,早已飘到千里镜上。他们不但得掏银子,还需打通内府关系,这才有资格从豹房买东西。
如此一来,千里镜就不再是单纯的商品,更是皇家荣耀的象征。即便以后出现仿制品,也没法跟正版相提并论,民间物事哪能与皇宫里的抢风头?
倒得球场,里头已经人头攒动,甚至有附近的平民前来观球。
反正现在不收门票,人越多越好,这样才能形成风气。
在此期间,勋贵们的座位是固定的,也不怕来得晚了被人抢座。
三位小侯爷刚刚下马进场,突然后边就吵起来,却是球场守门士兵挡了建昌候张延龄的车驾。
“好大狗胆,你可知这是谁家的马车?”恶奴大喝。
两个守门士兵昂首挺胸,其中一个士兵说:“此地虽然暂时改为蹴鞠场,却是军营校场所在,一切以军令为先。看球者不拘勋戚平民,其车马只能从侧门进入,车马统一安置在车马场。便是陛下前来,御马也是从侧门进车马场,难道你们比皇帝还大?”
恶奴被这话给堵住,一时间竟不知如何反驳。
建昌候张延龄突然下了马车,指着守门士卒问:“你们是谁带的兵?”
士卒回答说:“我们只忠于陛下!”
张延龄冷笑道:“陛下是我外甥,我跟陛下是一家人。既然你们忠于陛下,那就是我的家奴,哪有家奴阻挡主人的道理?快快闪开!”
士卒牢牢守门:“这位爵爷,你可以步行入内,此处离看台也就两百步而已。若人人都骑马坐车入场,蹴鞠场还不乱成一团啊?”
“爷爷我还就要坐车进去,看谁敢挡我!”张延龄回到马车上,喝令道,“驾车冲进去!”
“吁!”
守门士卒立即吹哨,马车还没启动,附近维持秩序的士卒就已经奔来六七个。
“关门!”
“结阵!”
“擅闯军营者,杀无赦!”
张延龄大喊:“给我把门撞开!”
当然不可能用马儿去撞,几个家奴来到大门前,用身体朝着营门撞击,可惜力气不足没有屁用。
张延龄又喊:“快找来柴禾,把营门给爷烧了!”
阵仗越闹越大,里面的观众跑来看热闹,外边也堵着一大堆人,但都不敢乱管建昌候的闲事。
等家奴们寻来柴禾,张延龄立即下令:“点火,快快点火!”
几个士兵对视一眼,同时点头鼓劲,随即举枪往外捅:“杀!”
“噗噗噗!”
枪枪见肉,当场扎死两个,其余家奴受伤逃走。
里里外外的看客们,此时全都傻眼,居然真有大头兵敢杀建昌候的家奴。
小屁孩顾寰哈哈大笑:“杀得好,真乃大明之悍卒也!”
“你你你你……你等居然……”
张延龄又惊又怒,突然大喝:“快摆驾去皇宫,我要找太后评理去!”
那些士卒也慌了,小声议论道:
“怎么办?”
“快回营找潘将军。”
“潘将军不顶用,得找朱少监才行。”
“朱少监恐怕也扛不住,还是去找王相公吧。”
“王相公是文官,又不负责训练我等,不能轻易联络他。”
“这时候哪管什么文官武官,再不去我们就没命了!”
“对对,只有王相公才会帮咱们。”
“……”
第176章.176【学术团体壮大】
朱厚照的舅舅张氏兄弟,在弘治、正德两朝可谓人嫌狗弃,因为干出的事情实在太过荒唐。
弘治皇帝在位时,某日与张氏兄弟喝酒。皇帝中途去上厕所,张氏兄弟居然从随侍太监手中,抢过皇帝的帽子自己戴着玩。
还有一次,张延龄胆大包天,竟在喝酒之后奸污宫女。太监何文鼎暴怒,手持金瓜欲杀之,太监李广中途报信,张延龄这才逃过一命。事后,何文鼎被锦衣卫抓住拷问,又被张皇后派人乱棍打死。
祸乱宫闱之大罪,就这样得过且过,坚守职责的太监反而死于非命。
张鹤龄与张延龄犯下的案子数不胜数,甚至言官们都懒得弹劾了。以前,刑科都给事中吴世忠、刑部主事李梦阳,就因为弹劾张氏兄弟,导致张皇后大怒,弹劾者差点因此被论罪。
弘治皇帝死后,张氏兄弟更加肆无忌惮,强夺民田早已司空见惯,这两位甚至还玩过劫狱的把戏。
敢在京城大狱中抢人,事后还不担责任,国舅爷就是这么豪横!
此时此刻,张延龄命令家奴驱车,直奔皇宫而去。中途在承天门被拦下,守门侍卫不让其家奴进入,本就愤怒的张延龄挥鞭抽打侍卫,咆哮道:“本侯有要事觐见太后,谁敢阻拦!”
皇城侍卫纷纷退避,竟将张延龄和七八个家奴全部放行,他们驾车直至午门才终于停止。
没办法,午门的三道正门常年关闭,两道侧门也不方便驷驾马车通过。
张延龄用受伤家奴的血衣,在自己胸前擦了擦,又披散自己的头发,随即奔往张太后的寝宫。见到张太后,张延龄立即趴在地上,嚎啕大哭道:“姐姐,你可要为兄弟做主啊,你的兄弟差点被人捅死了!”
张太后见此情形,顿时头疼不已,皱眉道:“你又闯什么祸了?”
张延龄叫屈道:“冤枉啊,姐姐,这次真不是我闯祸。陛下在宣武门外弄了个蹴鞠场,半个月前就请我去看球,我有正事要办一直没去成。我心里实在过意不去,觉得辜负了皇帝外甥的一片好心,今天专门坐着马车去看球。姐姐你说,这我总没错吧?”
“为何搞成这幅模样?”张太后问。
张延龄恶人先告状:“我驱车来到球场门口,守门士卒竟不让我进去。我让家奴推门,那些士卒举枪就捅,当场捅死我两个家奴,还把我都捅伤了啊!”
张太后蹲下去查看伤势,问道:“伤到哪里了?”
“唉哟,”张延龄惨痛大叫,不让张太后掀他衣服,只哭嚎道,“痛死我了,这回我是要死了。哎哟喂,要痛死了啊!”
张太后也不问青红皂白,当即震怒道:“岂有此理,哪有这般欺负人的!”
张延龄谗言道:“姐姐,姐夫驾崩之后,外人是越来越不把咱们张家放在眼里了。这回用枪捅的是我,下回说不定还要逼宫,把枪头对准姐姐你!”
这话直击张太后的灵魂,她没有权利指使兵部和都督府,锦衣卫也被正德皇帝牢牢掌控,当即说道:“着令东厂抓人!”
其实,东厂也不是张太后能染指的,但她越权行事也非一回两回了。
……
却说,王文素、宝朝珍和杜瑾三人,一路行至城西的王家大宅。
三人当中身份最高者,也不过是武邑县的廪生而已。向门子递上拜帖,门子不屑一顾,都懒得进去通报。翰林院侍读学士,岂是谁都能见的?
“如何是好?”宝朝珍问。
王文素想了想,说道:“不如侯在门外,等着王学士出门。”
杜瑾点头道:“也只能如此了。”
突然一骑奔来,顾应祥翻身下马,门子立即点头哈腰过来,跟刚才的态度判若两人。
宝朝珍连忙呼喊:“可是王学士当面?后进末学宝朝珍有礼了!”
顾应祥回头笑道:“我不是王学士,你们找他有何事情?”
杜瑾说:“我等皆为北直隶读书人,因酷爱算学一道,偶得王学士之《数学》、《几何》,当即惊若天人,遂千里而至前来拜见。”
“哈哈,原来是算学同道,”顾应祥颇为高兴,“王学士肯定喜欢,你等且稍待,我进去通报一声。”
顾应祥刚刚进去,一个士卒又惊慌跑来,跪在门前大喊:“王相公,请救我等性命!王相公……”
“嚎什么嚎?给我闭嘴!”门子喝道。
关乎自家性命,士卒哪肯停下,当即喊得更大声。
王渊听说有三个数学爱好者投奔,本着礼贤下士的理念,决定亲自出来迎接。还隔得老远,就听到门口的喧哗声,他过来询问:“出什么事了?”
士卒见到王渊,顿时大喜:“王相公救命!”
一来二去问清楚缘由,王渊派人把周冲叫来:“门房换一个。下次再出这种事,你也别当管家了,亲自来守门吧。”
“有负二哥重托!”周冲跪地请罪,把门子恨得要死。
王渊又换了一副笑脸,对求见四人说:“诸位请进。”
士卒边走边说:“王相公,我的事情更急,请借一步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