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回大明春 第101节

 队长何振叹息道:“潘将军,我昨天就是这样教他的,今天又搞不清楚了。他现在记得,估计明天又要忘。”

 几位军官面面相觑,俱感无奈,他们这一个功分,怕是都拿不到了。

 怎就有如此蠢笨之人呢?

 袁三更突然发了狠,咬牙道:“我以前修筑陵寝,也总是出错,每次领罚之后就记住了。要不,我把军规都犯一遍,领了罚多半就记得啦。”

 “此法可行。”潘贵点头说。

 于是,这些军官就配合袁三更演戏。

 比如赌博,大家陪他假模假样的开赌,然后跟这家伙一起挨军棍。只不过军棍打得比较轻,几十棍下去都不会肿胀流血。

 演练斩首的时候,就把袁三更拖去将台跪下,让他看着那天斩首留下的血迹。拿着刀背在他脖子上比划,随即割下一缕头发代替斩首。

 这些方法,居然被其他营的军官效仿,纷纷拉着自己麾下的大头兵过来尝试。

 不管是兵油子,还是苦力难民兵,都被这些天的伙食收买了肠胃。也被王渊定下的积分制拴住脖子,特别是积满三十分,能够抵消一次撤职处罚,各级军官都不想丢掉任何一次积分的机会。

 他们深信王渊会兑现承诺,就像深信王渊会杀人一样!

 不需要再立威,也不需要做其他什么,一次性杀掉六个**,一次性发饷四斗半,每天好吃好喝供着就足矣。

 王渊待他们并不很好,但比其他练兵将领好上百倍,一比较自见分晓。

 到了第十天,重新在校场集结,王渊顿时满意微笑。

 这六千兵吃了十日饱饭,终于不再面带菜色,至少已经洗去难民的特征。

 李三郎带着锦衣卫执法队,挨个抽问军规。但每人只抽问五条,这让军官和士卒都松了口气,看来考核没有想象当中那么严格。

 整整六千人,只有两人没过关,立即被勒令滚出军营,从外边再补两个兵进来。

 同时,承担连带责任的两个队长,也当即被撤回去当小兵。这两个小队的士卒,都被叫来背诵军规,而且必须全文背诵,谁背得最好便去接替队长职务。而涉及处罚的两个千人队,旗总及以上军官虽然没有受罚,但也无法获得这一次的功分。

 奖惩完毕,王渊把参将、千总、把总和旗总叫来,一共一百九十八人。

 大学生军训开始了!

 张永那边的练兵之法,王渊也去观察过,上来就让士卒认旗、认号、辨认各种军令,然后就是结阵与操练。

 无非训练纪律而已,王渊干脆把现代步兵操练之法搬过来。

 王渊指着李应说:“你们跟着标兵练习动作,练会了再去交给队长和士卒。立正!”

 李三郎立即站得笔直。

 各级军官不明所以,只能依样照做,剩下几千队长和士卒则在旁边围观。

 “向前看齐!”

 王渊解释道:“第一排静止不动,其余观测前方一人的后脑勺,如果没有对齐,跺脚小跑自行对准!”

 李三郎原地立正跺脚,感觉特别羞耻。但他很快发现这法子管用,将近二百个没有经过训练的军官,居然很快就竖排对齐了。

 “向左看齐!”

 王渊又说:“最左排静止不动,其余向左看向旁人耳朵,跺脚小跑自行对齐。”

 三分之二的军官都做对,还剩三分之一嘛。

 “他娘的,你们左右不分啊!”

 王渊郁闷得不行,小兵不分左右很正常,这些可都是精选出来的军官。他喝令道:“执法队,过去纠正错误。现在练习三十遍,谁再搞错就罚跑步。五十遍还搞错的,也别当官了,直接给我去做小兵!”

 整整一个时辰,就是向前看齐,向左看齐,向右看齐,终于能把队伍排得整整齐齐。

 几千围观士卒当中,一些机灵的现在就跟着学,但也有许多只是笑着看猴戏。

 袁三更并不机灵,但他很勤奋。

 他只是一个小兵,却远远站在军官队伍后面。刚开始左右不分,总是莫名其妙搞错,一个时辰下来却形成条件反射,听令的瞬间就能做出正确动作。

 下午开始练“转法”,前后左右转,军官团同样错误百出。前几声命令都能做对,多转几次就转晕了,逗得几千士卒哈哈大笑。

 袁三更不敢笑,虽然背军规之后,不再直接淘汰小兵,但各种处罚等着呢,最恐怖的是扣减当月粮饷。

 他上午虽然做错无数次,但只练一个时辰就不再出错。下午见鬼的到处转,转得他脑子犯晕,平均三个命令,他就要转错一次。

 太难了!

 王渊嗓子都喊冒烟了,干脆坐在将台上休息,让李应一边当标兵一边指挥训练。

 第二天和第三天,复习第一天的内容,同时开始训练走正步、站军姿。

 此时天寒地冻,甚至下起了大雪。

 张永那边直接不出操了,点卯之后便各自回家。王渊这边却训练如故,只弄来一些棉布,包裹军官的手脚和脑袋,以防止站立太久被冻伤。

 军官们叫苦不迭,满心怨气。

 但将台之上,立着六颗被硝制防腐的脑袋,随时睁大眼睛望着他们,谁都不敢违抗王渊的军令。

 最痛苦的是冒着大雪站军姿,双腿双脚都冻僵了,稍微姿势不合格就要挨罚。好在站一阵子就被勒令跑步,跑两圈下来便全身血液流畅。

 当天晚上,王渊带着锦衣卫执法队,亲自给军官们送热水泡脚。

 这个举措还真感动了不少人,享誉京城的状元公,居然亲手送来洗脚水,如此关怀士卒的文官,寻遍整个大明都找不出来。

 王渊把水桶往地上一放,态度恶劣道:“都给老子泡脚,免得明天起来腿脚废了!”

 铁杆粉丝潘贵感动得热泪盈眶,自己的偶像居然送来洗脚水。他立即单膝跪地,抱拳说:“王相公恩遇至此,卑职没齿难忘,今后必定舍身赴死以报大德!”

 “少说废话,速速泡脚!”王渊没给好脸色。

 “诶!”

 潘贵笑嘻嘻脱掉鞋袜,只觉今天的洗脚水泡起来特别舒坦,从来没有如此享受过。

 整整二十五天,王渊都没有直接训练士卒。

 前十天背诵军规,后面半个月训导军官,但又不能一直让小兵们闲着。

 士卒如果闲得太久,必然生出各种事端,打架、斗殴、赌博什么的经常发生,王渊已经陆陆续续打了无数军棍。

 该怎么发泄士卒的多余精力?

 踢足球呗。

 蹴鞠到了明代,已经发展至高峰,一点不输给宋代,可谓男女老幼全员参与。

 不可言说的某部经典著作当中,西门大官人酒足饭饱,便准备去蹴鞠,青楼女子李桂姐也要蹴鞠。圆社(足球社团)队员拍马屁说:“桂姐的行头(足球装备),就数一数二的,强如二条巷董官女儿数十倍。”

 明朝文人张岱的《陶庵梦忆》记载:“到庙蹴鞠,张大来以‘一丁泥’、‘一串珠’名世。球着足,浑身旋滚,一似黏疐有胶,提掇有线,穿插有孔者,人人叫绝。”

 弘治三年状元钱福,专门写了一首诗来描述女子踢球:“蹴鞠当场二月天,仙风吹下两婵娟。汗沾粉面花含露,尘扑蛾眉柳带烟。翠袖低垂笼玉笋,红裙斜曳露金莲。几回蹴罢娇无力,恨杀长安美少年。”

 明朝文人陈继儒《太平清话》有载,当时有个叫彭云秀的足球女将,打遍天下无敌手,男足都以跟他同队踢球为荣。其“以女流清芬,挟是技游江海”,也即带着一身高超球技,跑到全国各省打比赛。

 而且明代足球各式各样,规则也非常多,《蹴鞠图谱》记载有二十四种足球,《蹴鞠谱》记载有四十种足球。

 有专门制作足球的手工作坊,大小、重量、材质、颜色都能定制。

 足球这项运动,是在清代开始衰落的。顺治皇帝害怕汉人以蹴鞠而串联谋反,遂口谕“即行严禁”,乾隆又规定汉人私下聚会不得超过三十人,这两个皇帝直接把风靡中国数百年的足球给搞没了。

 王渊找作坊定制了两个足球,体积和重量都跟后世差不多。又在教场里立桩设网,划出一块足球场,以供士卒们平时耍乐,既可以消耗其剩余精力,又能锻炼团体配合能力。

 李三郎继续训练军官团,而王渊则叫来其他士卒:“来来来,我教大家一种新的蹴鞠玩法。”

 大明朝本身就有无数种足球玩法,新规则是很容易被接受的。只不过士卒当中没有高手,第一场直接踢成了橄榄球赛,气得王渊让执法队过去打屁股!

第146章.146【当代高俅李三郎】

 “咳咳咳咳!”

 朱厚照连续咳嗽几声,太监端着药水小跑而至:“皇爷,药来了。”

 朱厚照皱着眉头把药喝完,问道:“朕这次什么时候能好?”

 御医吴杰说:“三五日之内,可药到病除。陛下不应再外出受寒,记得多穿衣服,万万不可饮酒,用膳和就寝也要更加规律才是。”

 朱厚照感觉很不爽,今后几天都不能出去疯了,也不能跟干儿子们一起喝酒。他赏赐御医一匹锦缎,挥手说道:“你且去吧。”

 吴杰是常州人,因医术高超,被特招进太医院。

 他第一次给朱厚照治病,只配了一副药便痊愈,从此成为皇帝最信任的御医。如今已官至太医院使,即皇家医院的院长。

 朱厚照从幼年时代开始,便经常在冬天发病。都是感冒、发烧、咳嗽这种常见病,但感冒一次就折腾两三个月,从冬天硬生生拖到春天才能病愈。

 直至吴杰出现,朱厚照终于不用苦熬,反正每次吃药之后,几天时间便生龙活虎。

 历史上,朱厚照每次偷偷跑出去,都必然把吴杰带在身边。

 唯一没带在身边那次,朱厚照死了。

 当时宁王叛乱,朱厚照非要御驾亲征,吴杰竭力相劝道:“陛下的病还没好,不宜出远门。”

 多劝几句,把朱厚照劝得烦了,便令侍卫将吴杰叉走。出远门也不带吴杰,而是带太医院院判卢志,结果半路上又落水,病上加病,卢志对此束手无策,一命呜呼。

 这真不是杨廷和谋害的,一个深得皇帝信任的首辅,吃饱了撑的去谋害皇帝啊?他又不能谋反自己上位!

 就算要谋害皇帝,也该事先想好下一步计划。但通过各种史料可以发现,杨廷和对朱厚照的死,没有进行任何后事安排,迎立嘉靖也是按照宗室继承顺序挑选的。

 这么说吧,朱厚照死的时候,嘉靖乃是第一顺位继承人。

 杨廷和只能迎立嘉靖,没有第二种选择。他干嘛把自己的皇帝学生害死,跑去拥立一个不知底细的王爷?

 ……

 豹房内。

 朱厚照将毛笔扔掉,也没心情做几何题,对钱宁说:“唉,已经在房里枯坐五日,今天怎么也要出门透透风!”

 “吴御医反复叮嘱,皇爷病体出愈,近日不宜出门。”钱宁劝谏道。

 包括钱宁在内,不管文官、武将或太监,只要身居高位,都不愿皇帝出事。因为他们是既得利益者,皇帝能长命百岁才最好呢,换个新皇帝有太多不确定因素。

 朱厚照却不管这些,坚持说道:“不行,必须出门,再困居内室,我都快要发霉了!”

 皇帝不但想出门,而且还想出城。

 钱宁根本就劝不住,只能陪皇帝爸爸微服离宫,让人带着棉袍随时给朱厚照添衣。

 二人扮做富家公子,骑马直出宣武门,很快来到将军校场。

 北京城内城外有很多校场,都是朱棣在位时设置的。当时的京营将卒并非固定,几年就要进行一次轮换,抽选各地卫所将士进京操练,以此保持对地方军队的控制,同时也能保持京营将士的战斗力。

 到正德年间,北京好多校场都荒废了,甚至一些偏僻的城外校场,竟被勋贵们侵占为己用。

 朱厚照骑马来到将军校场,发现里边空荡荡的,只有几个士卒在懒洋洋看守大门。

 “张永惫懒至极,朕让他训练精兵,现在精兵在哪里?都不出操的吗!”朱厚照气得破口大骂。

 钱宁走到校场口,拿出腰牌问:“今日为何不出操?”

 守门士卒一见腰牌,连忙跪地磕头,回答说:“前些日子大雪,天气太冷了,改为三日操练一场。”

 钱宁回去禀报,安抚皇帝的怒火:“皇爷,三日一操,已算极为勤奋,不应苛责太甚。”

 朱厚照一言不发,明显还在生气,骑着马儿继续南行。

 王渊练兵的地方同样在宣武门外,紧挨着草场胡同,这个校场以前是训练骑兵的。跟随朱棣御驾北征的骑兵,大部分都在此操练,可惜现在别说骑兵,连马儿都不见一匹。

 骑马奔至校场口,老远就听到喧哗声,跟张永那边形成鲜明对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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