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二十多岁的青年正从一架华丽的马车上走下,正对着自己拱手抱拳,一脸微笑。只是那笑容怎么看怎么虚伪,怎么看怎么惹人生厌……这青年面如冠玉,剑眉入鬓,一袭白色绸衫,上面是繁复瑰丽的苏绣图纹,华美异常。此人望之风度翩翩俊朗不凡,但不知是面上敷粉亦或是衣物熏香的缘故,离着十来
步远,张素公便觉得一股浓烈的香气扑面而来,熏人欲醉。
张素公嘴角扯了扯,抱拳回礼道:“原来是侯兄,的确是久未见面了,不过听闻侯兄的生意做到了姑苏,不知道近来可是日进斗金啊?”那侯兄闻言,依仗秀美白皙的脸孔顿时涨红,恶狠狠的等着一脸温和笑意的张素公,咬着牙恨声道:“休要在此作态!若不是你们张家无情,我们侯家何至于跑到姑苏去做
生意?”张素公微微一笑,洒然道:“候兄这话说的便有些过分了,做生意讲的是各凭手段,你们侯家手段不如人,财力不如人,远走姑苏,也不见好转,听说连祖上积攒下的宅子
都卖了好几处,只能怪自己无能,可怨不得他人。”
张兄气得“粉脸嫣红”,额头青筋都迸了起来!这张家人着实阴险,明明是他们逼得自己家族在淮安呆不下去,逼得侯家转战姑苏,却依然不肯放弃对侯家的打压,出动姑苏的人脉,让侯家的生意做不出去,实在是心
狠手辣至极。
他气得不轻,大声说道:“休要在此装模作样,我看你们张家自己的日子也不好过,还是好好琢磨琢磨将来吧。”
一旁一直并未出声的张素卿此刻瞥了眼候林,阴仄仄说道:“侯林,若是再口出不逊,姑苏那一亩三分地能不能保住,可就不好说了。”
侯林顿时老实了几分。
张素卿的凶名,在淮安可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侯林有些心虚,色厉内荏道:“此处是朐县,是盱眙县伯朱振的地盘,你们难道敢在此地作威作福不成?你们给老子等着,迟早要你好看!”
撂下一句狠话,侯林赶紧领着家仆快步走上台阶,进入到大屋之内。
张素公冲着张素卿哈哈一笑,不屑道:“这侯林就是个绣花枕头,也不知道如何撑得起侯家偌大的家业。”
张素卿哂然道:“存在便有其存在的道理。何老我等烦心?”
言罢,便同张素公一先一后,在官吏的引领之下踏上台阶,步入大屋。
此时大屋之内早已人头攒动。
作为张家的青年俊秀,张家子弟一进场,便引起了一阵喧嚣,诸多士族的人物以及一些说得上话的小家族、小商贾都起身见礼,寒暄几句。
张素公面带微笑,一一还礼,绝不因家世与身价而看低冷落任何人,至始至终客气寒暄,令人如沐春风,博得一片赞叹。
而张素卿则是四处打量,并未多言。这大屋之内轩敞明亮,足有十几丈见方的庞大空间没有一道墙壁、没有一根柱子用来承重,屋顶和墙壁都是用白灰覆面,整齐明亮。屋顶三道宽大的房梁支撑起庞大的空
间,张素卿心中揣测,不知这房梁之中是否另有玄机,否则如何能承担如此大跨度的屋顶重量而不至于坍塌呢?
屋内则整齐的横竖排列着数百个座位。
这种座位全都是木质的椅子,却被一行行固定住,不至于因为个人来回移动而导致错乱。确实简陋了一些,但是在这种人多的场合非常实用。
每一行座椅之前都有趟窄小的桌子,用木料打制,下面用一个中空的桌堂,可以放置一些杂物。所有的座位都是一种规格,绝无好坏之分,只有前后的顺序能够体现出与会者的身份高低。如同顾家这般的江南士族,自然是占据着最前排最中间的位置,余者大多是按
照家世分配,每一个座位前的桌面上都放有一个铭牌,写着籍贯姓氏,对号入座即可。这种安排使得屋内客人虽多,却井井有条一丝不乱,很是有几分意思……
张素公觉得有人在看着自己,扭过头去,便见到左手边隔了一个位置,却见草包侯林正对着自己怒目而视。
张素公也不气恼,微微一笑,对着侯林和善的点头致意。
那侯林忿忿的哼了一声,转过头去,对张素公的致意视而不见。
张素卿和张素公二人对于侯林毫不在意,但其他张家子弟却一个个面色阴沉,一双眼睛阴狠的盯着侯林的侧脸,目露凶光……
稍倾,大屋里侧的一扇侧门开启,一行人从门内鱼贯而出。
大屋内顿时安静下来。
张素公看着为首之人一身朱袍,但行走之间英气勃勃、龙行虎步,心中下意识的微微一紧……别看他在人前表现得轻松自如、君子如玉,实则心中很是紧张,对朱振更是极为忌惮。朱振鼓捣出的这个所谓的盐场,对所有是煮盐之家都会产生极大的冲击,张家的煮盐生意一向是族中的支柱之一,张素公怎么可能不紧张?
第四百三十二章 以势压人
朱振信步走到台前的一趟桌案之后落座,身后的杨勋等人也分左右各自坐下。朱振环视场内一周,微笑点头道:“来此之前,本伯还曾心中忐忑,这请柬倒是发出去不少,可是到底有谁能给本伯薄面大驾光临,却实在是心里没底,万一来者寥寥,岂
不是大伤脸面,日后无颜见人?幸好诸位赏脸,看着淮安才俊济济一堂,本伯总算是放了心……”
“哈哈”
场内的世家、商贾们发出一阵轻笑。之前见过朱振的只占了极少数,大多数人对于朱振是只闻其名未见其人。而朱振霍山一战杀得尸横遍野、血流成河,到了淮安又是接连坑了几大世家一回,这名声自然可
以想象,绝非什么良善之流……
但是现在观之,此人言语诙谐,并不以势压人,看上去到是一个容易相处的。
“好了,大家都是淮安豪富,每个时辰几万两上下,本伯就不耽搁诸位的时间了,咱们言归正传。”
朱振抬起手,制止了场内的议论纷纭,正色说道:“此次会议,既是盐场的招商会,亦是市舶司即将运营的通气会。不过事有先后,咱们首先议定盐场招股之事。”
说着,对杨勋抬抬手,示意由他主持。
杨勋自然不会怯场,相反心中还隐隐有兴奋之意。只要想想能将这么多世代盘踞淮安的豪族操纵与股掌之间,别提多有成就感了……
他面容肃整,看着场内诸人,说道:“本官幸蒙伯爷信任,在幕府担任西席,姓杨名勋,应天人氏,我想不少人肯定听说过我的名号。”对自己略作介绍,杨勋续道:“此次在朐县范围内共开辟盐场一十五处,其中除五处乃是淮安水师私产之外,余者十处皆会对外招股,每一处盐场分为百股,每一家上限为
三十股,每一股低价为一万两,有意者可自行竞价,在纸上填写自己的心里价位,价高者得。”
场内顿时哀嚎一片。
竟然是自行竞价,价高者得!
这一招实在是太过于阴损啊!到如今朱振在盱眙使用过的招数,已经被有心人了解到,并开始在淮安发散,其中的并不深奥的玄机自然众所皆知。价格给的低了,自然是得不到这个股份;可若是给的
高了,往往会变成冤大头。总之,只要你想得到盐场的股份,就必须给出远远高于实际价位的数额。
不过这底价尚算良心,并不是高的离谱。每股万贯,每块盐场的总价就是最低百万两,对于一个跨时代的的盐场来说,的确不贵。须知这盐场若是当真按照朱振所言毋须薪柴熬煮,那就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长
久买卖,子子孙孙都受用不尽!
当然,想要以低价购得股份肯定是不可能的……
很快,自有朐县的官吏手捧着一份份“竞标书”分发到诸人手中,待其填好数额之后,再行收缴。
诸人左看右看,犹豫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