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其失贞于夫,知府原是判她宜绝于夫,不让附墓,郭氏却是死不瞑目。最后,还是郭氏公婆求情,道是媳妇本是贞妇,只因奉养老人才至此。又说茔葬是家事,不必劳烦官府做主。说了这般话,郭氏才阖了眼睛。
老两口,坚持认媳不认子,对于新妇也冷淡得很。
按照他们的话来说,儿子不能供养父母,避而委其妻,谁是谁非还不分明,还有何脸面埋怨媳妇失贞。
因郭氏卖花奉养公婆,有些艳名,平素不肖者有之,唾弃者有之。闹了这一出后,街头巷尾,却是无不交口称赞。
更有些放荡子,浑不知耻,以恩客自居,言谈中多加卖弄。少不得引起旁人侧目,横上他们几眼,他们才算安份些。
不过,智然却是听出其中不对来。
“你既已在此,那新妇是何人?”智然开口问道。
那女子道:“这,小女子不知,是那人昨晚带回来的。那人这次回来,说是贩药赚了银钱,带了几个伙计下人回来。还有一女子,说是叫金巧,非妻非婢,却是不晓得身份。姐姐怕人打小女子的主意,向来不让小女在人前露面,想必那人也听说这个,就叫那金巧冒了我。”
昨晚她不小心目睹郭氏被杀的情景,吓得出逃,被追到水边,挨了一刀,坠入河中。
却是大难不死,流到下游,爬上王府的柴火车,这才进了王府园子。
初瑜见她胸前血渍犹在,脸上无半点血色,终是不忍,对智然道:“事已至此,还是先请这位姑娘休养,等额驸回来再说。”
智然也是此意,只是到底是外来之人,这一番话虽说同外头的事对上,也不好太过随意。
因此,他便同初瑜提议,先将这女子安置在了前边的空院子,请初瑜指派两个婆子过来照看。
待初瑜进了内园,智然才同秦贵道:“听说热河不比其他地方,往来盘查严密。那想要进热河之人,指定也要寻个明目。这旅人商贾,却是最好带人进来的。大管家,若是能一边注意到客栈那边的异常之人,再留心那些近日归来的住户商贾,许是能发现一二。”
秦贵听了,眼睛不由一亮,道:“还是法师想得周全,如此一来,却是心中有数。但凡有所异动,也能有个防备,不至于使额驸身临险境。”
智然只是笑笑,没有多言。想到死去的郭氏,他眼中多了几分慈悲,数着手中的念珠,又诵起了《金刚经》……
……
回到西院,初瑜歪在炕上,不由地有些发怔。
她身份尊贵,从小并未操心过生计,自不能理解那种为了奉养公婆无奈卖春的心情。但是,却也晓其中的孝义。
这世间女子,有那样刚毅要强支撑门户,最后还要受名声所累,凄凉离世的;也有她这样受公婆怜爱、受丈夫呵护、舒心度日的。
虽说命运不同,但是自己当惜福。
就算不能像那郭氏似的,担起一家之主的重责,但是却也不好再像过去一般。
到底女子是要刚强些好,还是柔弱些好,她有些困惑。
养母性子刚强,却是使得阿玛敬而远之;生母总是柔顺隐忍,却在多年与养母的交锋中,屹立不倒。
在宗室中亦是,那些性格要强些的福晋,除非母族势大的,哪里有几个好下场的?
这天下的男人,有几个能受得了妻子性子强悍的?
只是,若是女子一味柔弱,又如何能为夫分忧?
因昨晚折腾的久,又起得早,迷迷糊糊的,她就阖上了眼睛。
却是画面繁杂,各种嘈杂的声音不断,闹得人片刻不得歇。
一会儿是她同兆佳氏口角,引得兆佳氏跳脚;一会儿是丈夫蹙眉的样子,似乎在责备她的无礼。
初瑜却是有些手足无措,不晓得该如何对丈夫辩解。
一会儿,丈夫的身影又模糊了,有个血淋淋的女子倒在地上,瞪着大眼睛望着她,眼里满是哀求……
“啊……”初瑜骇极,不禁大叫出声,却是睁不开眼。
“格格,格格……这是魇着了?快醒醒……”喜彩听到不对,忙近前唤道。
初瑜这才慢慢地睁开眼睛,却是出了一身冷汗。
“格格做噩梦了?智然师傅也是,那些杀人的事儿等额驸回来说就是,何必要惊扰格格。格格哪里听过这些,自然是要怕的。”喜彩一边给初瑜投毛巾擦脸,一边抱怨道。
“我也不能老在额驸羽翼下,总要知晓世事。既是额驸将外事委给智然师傅,自有额驸的计较。这样抱怨的话,切不可在额驸面前提及。”初瑜接过毛巾,吩咐道。
喜彩听了,吐了下舌头,道:“瞧格格说的,奴婢再糊涂,也不至在额驸面前嚼舌头?不过是心疼格格罢了……”
初瑜却是想到梦里那死不瞑目的女子,抚了抚胸口,久久地说不出话来……
第634章 援手
京城,曹府,兰院。
李氏哄睡了长生,叫奶子抱了下去,随即唤丫鬟抬来绣屏。是幅百寿图,已经绣完大半。
这一手苏绣的手艺,还是她当年出阁前,跟着苏绣大家学的。这些年来,正经用过的次数,一个手指头数得过来。
去年太后寿辰,她将过去的一个活计献了上去,太后赞了几遭。那时,她便想着以后也预备份万寿节贺礼,也算是恭谢皇恩。
这两年的传言,影影绰绰的,她也听到一些。虽说是不信的,但是也晓得无风不起浪,还是因太后另眼相待,才有小人嚼舌头。李氏没有放在心上,只是行事越发恭谨,没有传召轻易不进宫走动。
这绣屏是预备的万寿节寿礼,还有半月,日子有些紧。李氏想到此处,不由有些心焦。
越是着急,却越是事多,一会儿功夫,就有几个婆子媳妇来禀事。
一行针线,断断续续的,却是用了一刻钟。
李氏有些心烦,撂下针线,吩咐边上的丫鬟道:“去请紫晶姑娘过来。”
少一时,紫晶应命而来。
“太太。”紫晶进了屋子,俯身行礼道。
李氏点点头,指了指地上的椅子,道:“来了,我正有事寻你。且坐下说话。”
紫晶低头,在椅子边坐了。
李氏叹了口气,道:“我晓得如今你照看天佑、恒生哥俩的起居,够费心了。不过媳妇不在府里,怕有些事还要劳烦你一些日子。”说到这里,指了指绣屏道:“这是今年要进的万寿节寿礼,日子却是来不及了。要是你那边便宜,就暂理一些时日内务如何?以前也是你帮衬媳妇管家的,交给你,我心里也踏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