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颙的心里,对蒋坚这位名幕生出几分敬意来。
这京城的师爷,曹颙也是打过交道的,却都是长着富贵眼,惯会看人下菜碟。
“谄媚权贵,堪比孝子;欺压庶民,胜过阎罗”,说的就是京城的师爷们。
像蒋坚这样的,却是凤毛麟角。
敬意归敬意,毕竟寻幕之事托了庄先生,曹颙这边就不好私下做主。更不要说眼前这人,还是庄先生叹惋过的“毁主之幕”。
曹颙同蒋坚抱拳见过,随后对李卫道:“延请幕友之事,却是由在下恩师在操办,我也不好直接应了。若是蒋兄得空,改日可随又玠兄到舍下小坐,再详谈此事。”
曹颙虽没有直接应下,但是这话里话外却有成全之意。李卫也是欢喜,点头应下。
因还惦记着府里,曹颙同李卫说了几句话,便同二人别过,先回府去了。
曹颙的心里,有成全蒋坚之意,却不是打算将他留在身边。
京城不比地方,权利交错,内务府又是个特殊衙门。要是蒋坚不合时宜,曹颙怎么会愿意带着麻烦上任?
有些幕友,需要寻术业有专攻的师爷;有些例如挂号、朱墨之类的,却是一般人都能干的。
这自古以来,以家属姻亲为幕的,也不少。
若不是曹硕没了,曹颙还真想给堂弟留个位置,带进衙门好生历练两年,随后补个清闲的缺,熬资历。
却是时过境迁,什么都不消提及了。
曹颙回到府里,前院后院已经是开席。
曹颙少不得端酒坐陪,敬这位“世伯”一杯,敬那个“世兄”一杯子的。
之前,已是有人向曹寅问起曹颙的职位。
这日子也到了,实没什么可瞒的,曹寅就实话实话了。
真是满堂哗然,要是从曹颙的正五品郎中任看,这却是连升了四级。
内务府总管虽说只有三品,比不得六部尚书是从一品,但却是天子家臣,位显权重。
曹颙才二十二岁,就这番成就,往后封阁拜相也保不齐。
来吃酒的,都心里生出几分得意,觉得自己个儿来着了。
曹家,可交。
曹颙这正主回来,他们自然也就端出长辈的架子,“亲热”有加地赞了又赞。
这夸奖人的成语一套一套的,有赞曹颙外貌好的,“文质彬彬”、“英姿焕发”、“神采奕奕”、“堪比潘安”。
有赞他德行的,“不骄不躁”、“功成不居”、“虚怀若谷”、“慎言谨行”。
其他的,像什么“后生可畏”、“博学多才”、“文武双全”、“”、“一身正气”、“大智大勇”,云云,不可胜数。
饶是曹颙活了两辈子,也没听过这么多的奉承话,都不禁有些脸红。
这说的还是他么?就他吹了几个月沙子,如今这黑不出溜的泥鳅样,也找不到半点“貌似潘安”的影子。
大家伙说得热闹,曹颙看着这众人百态,却是心里空落落的。
人生如戏,整日里这般虚头八脑的,到底什么时候是个头?
刚好小厮来找,到是门房有十三阿哥府的管事等着求见,曹颙便向众人告罪,从花厅宴席这边出来。
门房里,来的是十三阿哥的门人,郑沃雪的丈夫王全泰。
前几天,曹颙初回京时,去过十三阿哥府。王全泰刚好出去,两人并没得见。
两下见过,曹颙道:“我这半年不在京里,音讯不方便,回来才听说你叔叔添了个小子。估摸着现下也将百日了,我的礼却是才送去,实是怠慢了。”
王全泰闻言,笑着说道:“七叔也给小人这边来信儿了,小的内人预备了些京城的新鲜东西使人送了过去。曹爷出差的事儿,小人在信上都提了,叔叔那边想来不会挑曹爷的礼。”
见了王全泰一口一个“小人”,言行同其他权贵府邸的管事无二样,曹颙的心里也是颇为古怪。
王全泰原本的山东汉子的勇武与爽快,好像都被磨平了。
他心里叹了口气,这也算是好事吧。
只是适应了京城的规矩,王全泰才能在京城活下去,熬出个前程来。
除了带人过来接侧福晋富察氏回去之外,王全泰还领了任务,那就是请曹颙过那边府去。
虽不晓得十三阿哥到底有何事找自己,但是现下天色不早了,那就早去早回吧。曹颙拿了主意,便同门房说了,让他们稍后告知曹寅。他自己个儿,则是带着几个人骑马往十三阿哥府去了。
刚才空腹吃了不少酒,这小风一吹,曹颙就有些上头,身子在马背上打晃。
任家兄弟与小满跟着,见了就有些不放心,勒马上前,道:“大爷,要不小的到前面叫辆马车来,爷坐马车去?”
曹颙用左手揉了揉脑门,道:“不用特意去叫,碰到就雇个,碰不到就算了。”
风势渐大,乌云蔽日,天色渐渐暗下来。
路上行人稀少,走了两条胡同,也没看到有赶车的。
任叔勇没有法子,想着要不要快马去前门那边叫车,被曹颙给拦下:“算了,这冷风一激,酒也醒得差不多。”
话虽这样说,大家也不敢让马跑快了。
主仆数人,“踢踏”、“踢踏”地驾着马,走了小半个时辰,才到金鱼胡同。
天上已经飘飘洒洒地扬起雪花来,落到人脸上凉丝丝的,却是让曹颙舒坦不少。
管家一边引曹颙见了客厅,一边使人往二门送信。
十三阿哥不在前院,想来是在内院陪福晋。
十三福晋有了身子,再有一两个月,也到产期。因显怀,出行不便,这边才由侧福晋富察氏到曹家贺寿。雍亲王府那边去的,则是另一位侧福晋瓜尔佳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