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晶看出曹颙脸上带了懊恼之意,忙道:“今儿三姑娘认得大爷,便是个好兆头,假以时日必能痊愈。大爷刚打外头回来,还是先回房洗沐更衣吧,再和二爷好好叙叙。”
曹颙点点头,刚待和曹颂说话,忽听后面有人喊他,一回头,见是芳茶气喘吁吁追了上来。紫晶与曹颂两个都皱了眉。
芳茶却不瞧二人,急急道:“大爷,我们姑娘是冤枉的!明明是六爷拿蜡烛去燎傲霜的尾巴,傲雪吃疼才回身咬他的,怨不得我家姑娘!”说着伸手就要去扯曹颙袖子。
曹颙侧身避开,那边紫晶已然沉下脸道:“芳茶!休得无礼!”
芳茶根本不理她,又道:“章姨娘当姑娘面儿生生打死了傲霜,还要打死姑娘,这才把姑娘吓成这般的,分明就她不满夫人安排姑娘管家,要借引子对付……”
紫晶皱眉喝道:“你浑说什么呢?还不住口!……”
曹颙被吵得脑仁疼,冲芳茶摆了摆手:“好好回去侍候三姑娘吧!”说罢转身离去,紫晶与曹颂都瞪了她一眼,也跟着离去。
瞧着三人的背影,芳茶一脸不甘,咬咬牙还想要追上去,却又想起这是京里比不得江南,当下狠狠跺了下脚扭身回了竹院。
……
曹颙回葵院换了衣服出来,曹颂在前厅等他说话。因为封爵的旨意还在路上,所以曹颂并不知道信,眼下听曹忠等人说了,才知道有这样喜事。但是又因曹顺的夭折,曹颐的病症,又实在高兴不起来。
曹颂带来李氏的家书,曹颙接过来,细细看过。他早在五、六年前,就从母亲那里知道了曹颐是自己堂妹的事,眼下见家里出了这番乱子,却没有颐儿身份大白的消息,多少有些疑惑。李氏在信中却解了这个疑惑,她已经对曹荃说了曹颐的身世,但是曹荃却不愿意认女儿回去,说是只当没有这个女儿,任由兄嫂处置。另外,李氏还在信中提到,安排曹颂北上,是他父母的意思,想让他去兆佳氏宗学里读书。到时候,曹颂愿意留在府里,还是去外祖家住,都由他,不要过于干涉。
曹颙看了,心中气愤,不过是惧内罢了,竟然连亲骨肉都不认,这位叔叔实在是没的说。但是眼下,可不是顾及这位叔叔颜面的时候,曹颐的心结,多是因她不是曹家骨肉而起的,自认为惹了滔天大祸罪无可恕。
滔天大祸吗?曹颙想到曹顺之死,心里像塞了一团棉花。虽然后世历史上偶提一笔说曹寅有个夭折的儿子,但是谁会想到这孩子平安养到四岁,最后会因一只小狗而死。若是自己没有送给曹颐那只小狗,她也就不会受到这无妄之灾。对于自己那个小兄弟,曹颙见过的次数总共不到十次,感情远不及对曹颂、曹硕等人深厚,但是毕竟是一条鲜活的小生命,就这样突然没了,实在让人心里难受。
曹颙看完信还没开口,曹颂在旁嘀咕了一声道:“都是母亲的不是,若是肯接三姐姐回家养着,也不至于非让个病人折腾这么远!”
曹颙看了眼曹颂:“你知道三丫头的事了?”
曹颂神色有些复杂,点了点头:“那天我去上房取东西,正赶上父亲与母亲口角。父亲本是想认回三姐姐,接回家里调养的,母亲哭闹,只是不依,说年轻时做错事已经愧疚了,但实在担不起这个恶名!”
曹颙想着二婶的泼辣,担不起恶名?这才是狗屁理论,难不成不认回曹颐,她名声就好了?!将丈夫辖制得服服帖帖,将庶子教训得跟小猫似的柔顺,畏畏缩缩的,丁点都不像个男孩子,这就是好名声!想想她那点小心思,也能够猜得出,无非是因曹颐大了,这两年就要做亲,虽然老太君去世前给几个孙女、孙子都留下婚嫁银子,但是曹家是大户人家,也没有几千两就打发姑娘出门子的道理。
虽然不忿曹荃的怯懦与兆佳氏的自私,但是曹颙还是有些庆幸。曹颐眼下这般状况,若是送到那夫妻名下,未必是什么福气,还不如来到京城自己这边更妥当。
“哥,若是三姐姐埋怨爹娘,会不会捎带着连我也厌了?”曹颂有些担忧地问道。
曹颙摇了摇头:“怎么会?萍儿自幼心善,待人又好,哪里会怪到你头上!”
第80章 休假
次日,曹颙又是如前些天那般早起,想着要宫里要请一段日子假。曹颐的病要请人来瞧,曹颂也要陪他去兆佳府请安。这就是为人长兄的感觉吧,不是担心这儿,就是担心那儿,生怕有一点想不周全,照顾不到。曹颙想起上辈子的兄长,大自己将近二十岁,想来他对自己的心情也是这般的吧!
紫晶见曹颙脸上带着感伤,以为他是担心曹颐那边,安慰道:“大爷放心,三姑娘那边昨儿里里外外都安排妥当了!”
曹颙想起一件事来:“怎么没见香草在那边房里?昨儿我去那两次,都没见到。”
紫晶沉吟了一下:“香草,情况不大好!”
“怎么了?旅途劳累,水土不服?昨儿怎么没人说起,这可不能耽搁了,早点请人瞧病!”曹颙问道。
紫晶摇了摇头:“不是因为这些个,说起来香草倒是个一心护主的好姑娘。章姨娘要打三姑娘时,她在前面拦着,被抓到脸上,留下两条疤。毕竟是个女孩儿,顶着这样的脸不愿意见人,主动要了给三姑娘煎药的差事,就猫在厨房里。”
曹颙皱了下眉:“你去看过没有,严重吗?”
紫晶犹豫了下,回道:“左脸颊两道印子,都有一寸来长,虽说已经过去四十来天,但还是能够看出来。我问过张根家的,在南面已经请人看过,没什么好法子,只是说了用珍珠粉慢慢调理。”
曹颙点了点头:“只要有法子治就行,不要心疼钱,若是府里没有,就安排人去外头采购。她们母女照料萍儿多年,很是尽心,这次又是替萍儿挡灾。只是厨房那边不能待,油烟对伤口愈合也不好。找个由子给她安排点针线上的活儿,清净地养着。”
……
竹院,东暖阁。
曹颐恍惚间只觉得浑身发冷,孤零零一人站在织造府门口,望着紧闭的朱漆大门,恍若隔世,身后白茫茫一片水色,似是那望不到边际的汪洋。那水,无端的越漫越高,渐渐涨过她的腰际,她正惶然不知所措,水面却忽然涌起恶浪,呼啸着冲她迎头扑来。她吓得不行,慌忙用力地拍打起织造府的大门,惨然高喊道:“母亲,母亲!!哥哥,哥哥!!”
可无论怎样呼喊,那大门却始终紧闭,没有任何会开启的迹象,她紧紧抓着兽口中的门环,终忍不住嚎啕大哭起来,浪头扑下,脸上已分不清泪痕水痕,只剩下一片冰寒,刺骨锥心。
……
张根家的听了动静,忙赶过来,知曹颐魇到了,推着她道:“姑娘,姑娘,快醒醒儿!”
曹颐霍然睁开眼睛,眼中却毫无焦距,任由张根家的给擦了眼泪,脸上木木的没有一丝鲜活,嘴里喃喃着,不知在说些什么。
张根家的看着心酸,附耳过去仔细听了,才知道曹颐在叫“哥哥”、“哥哥”,心下越发难过,抬眼看了窗外天色,夜色尚浓,开口安慰道:“姑娘,再睡会,等天亮了大爷就来了!”
一边悉悉索索,是芳茶起身穿衣服的声音。
张根家的将曹颙的帐子放好,低声对旁边的芳茶道:“姑娘魇好一会儿了,我在外屋都听见了哭叫,姑娘值夜也当精心些!”
芳茶听了这话,立即横眉竖目,道:“难道只有你们母女忠心,别人都偷懒不成?坐了这些日子的船,身子乏了,睡得沉些,就是天大的罪过不成?”说着说着,声音越来越大。
张根家的怕惊到刚刚躺下的曹颐,不同芳茶争辩,转身回外屋了。
芳茶仍是不忿,嘀咕道:“哪里轮得着你说我,当我是好欺负的吗?”
……
乾清宫外,上书房。
曹颙早早地来了,等十六阿哥过来,好打听请假的事。眼下,府里不是他一个人,升级为家长了,自然要把弟弟妹妹安置妥当了,才好安心。
十六阿哥却将到寅正二刻(凌晨四点半)才到,进来就兴致勃勃地曹颙道:“你昨儿回去的早,那会元田畯被点为武状元了,也不枉咱们给他赞了半天好,算是名至实归。官禄为榜眼,韩光愈是探花,今儿要金殿传胪。”
曹颙并不意外,田畯骑射俱优,就算不是状元,也跑不了一甲的。眼下,可没心情关心那些武举人,他低声对十六阿哥询问了请假的相关事项。
听说曹颙想请十天假,十六阿哥忙摇头:“上书房的假哪里是好请的?若是病假,需要大夫开具的诊病单子,再有内务府的人上门核实后才可;若是事假,要有亲长书写原由,提前三日交到宫里来,等这边师傅允了方可休假。”
曹颙没想到会这样麻烦,对十六阿哥道:“我家弟弟妹妹来了,昨下午到的,这几日我得照看他们一下!若是十天不好请,那今明两天呢?”
十六阿哥眼睛转了两下,让曹颙附耳过来,再他耳朵边嘀嘀咕咕了一会儿。
曹颙听了苦笑,这虽不是个好主意,但是目前也没有其他法子。想到这里,站起身来,趁着老师没到前往厕房。
紫禁城里没有固定厕所的,这上书房的厕房就在其后的一间小屋子里,里面是两个隔断,每个隔断里放着一只便桶。
“上吐下泻”,泻是泻不出来的,只有吐了。曹颙走进一个隔断里,开始用手指催吐。十六阿哥提供的这法子也简单,不过是“装病”而已,但因宫里有御医侯着,上书房这边有人病了,师傅会立即请专人来诊治,这装得还要有模有样。先吐上几次,然后在御医来时,咬定自己不舒服,这样下来一两日假应该是不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