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于康熙末年 第66节

顾纳比曹颙大将近四岁,身体修长,穿着青色的长袍,带着几分南方人的儒雅。

“顾纳给颙叔请安!”顾纳进来后,规规矩矩地施礼道。

曹颙坐在椅子上,没有起身,点了点头,算是回礼:“既然来了,就坐下说会子话!”这倒不是凭借辈分拿大,而是看着这十来岁的小少年一点点长大,不由就将他当成孩子般对待。

“是!”顾纳恭敬应着,眼圈却已经泛红。

曹颙虽没起身相迎,也没有亲热的寒暄,但却让人心中熨帖不少。因为此刻他待顾纳的态度很熟悉,就如同几年前在江宁时一般无二。

曹颙见顾纳低着头,半天不吭声,气氛实在抑郁,主动开口道:“是不是快放缺了,是留京,还是去下边,你心里有个章程没有?”

“到京城四年,侄儿想去下边见见世面!”顾纳回道。

曹颙看着顾纳,心里有些不放心,忍不住开口嘱咐道:“官场自有官场的规矩,为人不要过于方直,你自小就聪颖,这些本不用我多说,但望在外一切还要三思而后行。”

“颙叔教诲,侄儿谨记!”顾纳低着头应着,好一会儿,才抬起头,望着曹颙,开口问道:“林下斋之事,颙叔可曾怪侄儿?”

曹颙点了点头:“怪,怎能不怪?费了好几年心血,被人连窝端了!”

顾纳脸色苍白,满眼内疚,喃喃道:“颙叔!”

曹颙瞪了顾纳一眼:“我更怪那个傻子,进京几年,也算长了见识,学什么不好,偏偏学人家报恩!就算不提先头顾家母亲,就是顾家祖母那里算,你也是曹家的血亲。彼此亲戚间,让你吃几年白饭又如何,哪里就是天大的恩情,让你卖了自己的前程来回报!”

曹颙所说的先头顾家母亲,指的是曹寅早逝的结发之妻顾氏,顾纳的姑祖母;所说的顾家祖母,是指曹寅的生母顾老太太,顾纳的曾姑祖母。

顾纳侧过头,不让曹颙看见自己眼眶里的泪,闷声说道:“侄儿不是傻子,侄儿只是为了自己的良心罢了!自打侄儿记事起,吃的就是曹家送的米;大了些,又在曹家进的学,侄儿不能眼睁睁地看着曹家倒了!”

“那也是胡闹,那些个皇子阿哥是好相与的?你就算不念自身安危,也要想想你的母亲。这些年,她眼巴巴地望着,就指望你能够平安!”曹颙想着顾纳小小年纪,搅进京城的浑水,就有恨铁不成钢的感觉。

听曹颙提到母亲,顾纳不应声了。顾纳的母亲周氏,八年前由儿子做主改嫁街坊陈六,前些年在孙文起那边当差,后来在曹家的帮助下,回江宁定居。

“你那年回江宁,被你母亲赶了出来,这些也算你自作自受,弄出这些幺蛾子往自己个儿身上倒污水!我从清凉寺出来后,私下里曾看过她,说过你定有苦衷。她很是惦记你,只不过一时拉不下脸来,你的家书要勤快些!”曹颙说着,都有些佩服自己,这絮絮叨叨的,跟个老妈子是的。实在没办法,对于顾纳、曹颂、曹颐这几个看着长大的孩子,他实在是很有长兄如父的感觉。

“嗯!”顾纳乖乖地应了。

对于眼前比自己年纪还小上几岁的这位表叔,顾纳是打心眼里感激与敬重的。对于自己的那个赌鬼父亲,他的记忆中只剩下无休止的打骂,面容都记得不清。但是那人对曹家的伤害,顾纳却始终不能忘。曹寅的憔悴,李氏的病重,还有曹颙回府那日露出的笑容。

不管织造府有几人知道曹颙离府的内情,那日,阖府上下,只当是主母与少爷打亲戚家归来。

顾纳听了消息后,趴在角门处偷偷瞧着,心里却是无尽的惶恐。这位小表叔身份贵重,是曹家长子嫡孙,与他这个罪人之子比起来那就是云泥之别。父亲害他吃了大苦头,他怎能不想着报复回来?顾纳虽然害怕,但是想着母亲,想着只要不牵连到母亲,还是心甘情愿地等着最后的审判。

七岁的曹颙,牵着母亲的手,脸上带着微笑回来了织造府。

看到躲在不远处的顾纳,曹颙没有指责与谩骂,而是随意地走上前,看了顾纳几眼:“两月未见,你怎么清减了许多?”

一切的恩怨,仿佛都不曾发生过。

第70章 观局

城西,曹府,大门外。

远远地胡同拐角,站着个中年汉子,三十多岁,倚在墙根,像是在晒太阳。若是仔细看,就会发现他的视线始终落在曹府门口的方向。

“世态纷纭,半生尘里朱颜老;拂衣不早,看罢傀儡闹。恸哭穷途,又发籼眯Α6夹萘耍窈淼海蚬懦钊松佟!彼孀胚捱扪窖降牡蜕叱桓鑫迨此甑睦险咂镒徘嗦猓苁怯圃盏匦欣矗懊媸歉鍪牡男∝饲W喷稚�

路过那中年汉子时,老者看似无意地往那边看了两眼,又眯着眼睛继续哼哼道:“你看他两分襟,不把临去秋波掉。亏了俺桃花扇扯碎一条条,再不许癡虫儿自吐柔丝缚万遭。”

不一会儿,就见曹家大门里走出一个弱冠少年,脸色有些苍白。出来后,他转过头去,看了看曹府大门,使劲地跺了跺脚,神不守舍地离开,正好迎着那老者来的方向,差点撞到那个牵骡小厮。

那小厮见有人这般冒失,想要不依,但却是个有眼力见的,见对方穿着青素锦,又是打前面府里出来,可见是有身份的,便只是牵着缰绳,想要避开。

待到听到骡子的鼻音,那少年才晃过神来,侧身退到一边,脸上多了几分歉意,忙拱手道:“实在对不住!”

那老者先用眼角的余光扫了下拐角那边,然后才点头道:“无妨,无妨,小哥儿客气了!”

……

曹府,前厅。

曹颙喝了口温茶,十八岁不过还是大孩子,竟要背负这些个,实在沉重。

顾纳过来,不是为了请安,毕竟在外人眼中他是“背叛”了曹家,若是还彼此走动实在是会令人觉得奇怪。三月里那次,他是因为几年不见曹颙,就打着为九阿哥“拉拢”曹家的旗号登门。眼下这次,却是来送银子的。他生性节俭,爱好又唯有读书写字,这些年曹颙给的也好、九阿哥这边给的也好,倒是攒下了一些银钱。

这两年,户部追缴亏空的事闹得沸沸扬扬,顾纳在九阿哥手下自然也是尽知。如今,曹家是数一数二的欠债大户,曹家嫡子在京城卖地遣奴的事,并不算秘密。

顾纳已经定了放外任,不是去山东,就是去安徽,这几日就能够下来公文。他知道自己这位小表叔虽然不是性喜奢华的人,但自小却实实在在没受过苦的,不愿意其在京中过得委屈,就将自己的这几年的积蓄换了银票送过来。

曹颙眼下虽然银钱有些紧,却还是没有收下这些银票。九阿哥既然肯放顾纳出去做官,目的无非是两个,为了捞银子或者发展地方势力。顾纳自小方方正正,缺少变通,怕不适合这般差事。到时候若是引得上面不满就糟了,有到时候拿些银钱孝敬上去,也能够花钱买个舒心。

顾纳虽说面上年长几岁,但是讲道理又哪里说得过曹颙?最后只好不情不愿地收起,怅然若失地离去。

……

小满虽被安排下去歇着,但又哪里是肯安静下来的,换了干净衣服后,就跟着府里几个岁数差不多大的小厮讲草原见闻。

看到有人打大门进来,小满好奇地望过去,旁边有人低声道:“庄先生又喝茶听戏去了,从没见过像咱们府里这般清闲的西席!”

小满素日对曹颙忠心,心里对这庄先生已经腹诽,面上仍小声说:“多嘴,先生是老爷特意给大爷请来的,岂能随意编派?大爷虽然对下人宽泛,却容不得这些个!”说完,起身迎了过去,打了个千:“小满给先生请安,几个月不见,瞅着先生气色较先前倒好,也不枉我们大爷惦记!”

庄席点了点头:“你也好,个子高了,也比过去礼全,看来这塞外倒是个调教人的好地方!”

小满听到夸奖,挺了挺小胸脯,略带几分得意道:“先生说得是,小满虽身份卑贱,但是出去也不能够丢曹家的脸面不是。大爷身边往来的,不是皇子阿哥,就是郡王贝勒的,小满确实长了不少见识!”

庄席笑了笑,吩咐身后的小厮:“将刚刚在正阳门外买的吃食送到厨房,仔细吩咐了,要切得薄薄的,剩下的收好,不可浪费了!”

小满见庄席说得郑重,看像那小厮手中提着的一个纸包:“先生,这是?”

庄席道:“上个月正阳门外新开了个复顺斋,这就是他家的招牌酱牛肉!”

小满听说是牛肉,失了兴致,在塞外这几个月,牛羊肉吃得反胃,恨不得顿顿清粥小菜才好。

……

曹颙在前厅,已经得了庄先生回府的信儿,起身相迎。

面对曹颙的请安问礼,庄席面上仍是淡淡的,等进了屋子落座,才简单问了几句塞外的话,其中对曹家抬旗之事尤显关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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