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曹寅没离京前,曹颙便对父亲说过柳衡其人其事。
曹寅早年在江南与江南文人往来常和,与许多曲艺大家皆是往来。听儿子说起柳衡的境遇,他心中亦是唏嘘。
待柳衡到江宁后,曹寅听了他的一支曲,便惊为天人,甚为推崇。
虽然柳衡感念曹颙收留之恩,阖家入籍曹府为奴,但是曹寅并不以寻常奴才视之。因晓得他无字,曹寅便送他“齐观”为字。
早年为了迎接圣驾,曹寅这边也弄过家班,亲自还写过两折戏。只是这些年倦怠了,他对这些看得淡些。
如今,来了柳衡,曹寅往寺庙里跑得少了,每日有小半日便研究曲谱唱腔。至今,已经编排好几出太平小戏,曹寅统一称其为《太平乐事》。
柳衡虽是感念曹寅的赏识之恩,但是实不愿在抛头露面,低声道:“老爷恩情,小的感激不近。小的自幼学戏,十二登台,已经十余年,对台上的日子再无可恋。若是老爷打算支撑家班,小的原将所学技艺,寻徒授之。”
曹寅颇感意动,曹钤谂蕴耍肫鹌饺绽锾覆改钸豆罩堇罴业南钒啵愣圆芤溃骸按蟛勖羌铱墒且鸥鱿窬司思夷茄南钒嘧樱恐抖四钸豆眉复危妓邓业南钒嘧邮嵌ズ玫摹;顾担勖羌以缦纫灿懈霾畈欢嗟陌嘧樱 �
曹寅笑着点点头,早年府里为了接驾,是排过戏班子。当时住在江南的戏曲大家,都曾到织造府说过戏。
后来,因还亏空,府里银钱紧张,戏班精简,很少排演新戏。等到老太君去世那年,因家孝的缘故,府上不宜豢养伶人,戏班便遣散了。
一晃儿,这已经是七、八年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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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寅听了侄儿的孩子话,摇摇头,道:“你大娘整日里围着孙子转,忙得忙不过来,哪里会觉得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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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寅晓得他向来依赖李氏,敬李氏如母,如今见伯母心思尽在孙子身上,小孩子家家的心里不痛快也是有的。因此,他便笑着对曹畹溃骸澳阋步ゴ罅耍我狄哺米ヒ蛔ィ绽锬谡嘶欤苡惺裁闯鱿ⅲ磕闵倌甏匣郏羰怯玫愎Γ富怪竿愠闪嗽勖遣芗彝芬桓鋈捉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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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寅见他朗朗做声,目光坚定,心下甚感欣慰。又想起长子与幼子小时候,何曾有这般乖巧的时候。
在被绑架前,曹颙被老太君惯得不行,整日里只知道淘气;在被绑架后,成了小大人般,刻板无趣。
不过老太君生前说的对,如今他看儿子,就想看到多年前的自己一般。自己当时也是少年老成,心思颇重,虽是友朋众多,却鲜少有能推心置腹之人。
幼子……曹寅心里叹了口气,只觉得意兴阑珊。
对于重组戏班子的事,还是算了吧。实是靡费银钱之事,还不若这般闲时做个曲子,随意行事。心里拿定主意,曹寅便熄了重新排班子的打算。
因方才柳衡提到授艺之事,曹寅想着他一身技艺,是需要人传承下去,便道:“家班太费事,就不折腾了!你要是想收徒,在府里的家生子里找找,或是从外头买小童都行!同曹元说,让他使人去办!”
柳衡道:“人好找,资质不好寻,这个小的也不着急,往后遇到再说,省得麻烦大管家!”
曹寅点点头,看看窗外天色不早,已到饭时,对柳衡道:“今儿先到这,明日再排下一折戏!”
柳衡起身,俯身应了。曹寅叫他回去吃饭,自己同曹罨亓丝粼骸�
开阳院上房,天佑穿着天蓝色小袄,坐在外间炕上,面上散落了一堆骨牌。
天佑已经一生日,曹寅与李氏虽然这个月就寻思教孙子学说话,但是小家伙却只是“咿咿呀呀”,一个清晰的字也不肯吐。
曹寅与李氏初还着急,后来想着别人家的孩子也有说话晚的,便也渐渐安下心来。
只是一岁大的孩子,多少有些会认人。见是祖父回来,天佑挥着小胳膊,“咯咯”笑着。
曹寅见了大孙子,心里也高兴,刚要上前去抱,被李氏拉住胳膊,嗔怪道:“老爷,还没换外头衣裳呢!”说着,转头对曹钚Φ溃骸邦儿也是,赶紧洗手,马上叫人开饭!”
曹寅一边更衣,一边看着天佑面前的骨牌,问李氏道:“怎么想起拿这个出来?”
李氏笑着回道:“中午叫丫鬟收拾柜子,拿了它出来,刚好叫天佑看到了,便闹着要!妾身怕他觉得无趣,就将骨头码起来哄他。他见码得高了,就伸出小手来推倒,然后还要人重新码。待高了,就再伸出小手推,瞧他样子,就喜欢听这‘哗啦哗啦’的声儿呢!”
曹寅正换完衣裳,从丫鬟手中接过湿毛巾擦了手。听李氏这般说,他“哦”了一声笑道:“若真是如此,那明日我抱着他到前院听曲子去。今儿我们新编排一折戏,听着甚是喜庆!”说话间,已经走到炕边,抱起天佑道:“好孙子,想祖父了没有?”
天佑“咿咿呀呀”嘴里说不清楚,伸出小手来抓曹寅的胡子。
曹寅大笑道:“小祖宗,祖父这把胡子快叫你拽没了!”
李氏见丈夫笑得高兴,心里也觉得欢喜。这府里多了一个孩子,立时便不再冷清了,每天忙忙活活的,日子也不再难熬。
虽然生育一双儿女,但是李氏还是头一遭亲自照看孩子。当初生长女曹颜时,她还是新媳妇,拿不得娇,出了月子就在婆婆跟前立规矩,忙活里里外外的家务活。
待生了曹颙,因是难产,她养了几个月才好些,曹颙便跟着老太太身边了。
如今,能亲自拉扯孙子,李氏也算是补了早年的遗憾。但是将心比心,想起大媳妇来,她心里也十分不忍。若不是见曹寅这般疼惜孙子,整个人年轻了十余岁似的,她也不忍媳妇与孙子母子相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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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佑见了,便在祖父膝上扭着小身子,往这边趴,伸出小手,一下子给推倒了。见骨牌“哗啦”一声倒地,天佑就仰起小脑袋,看着曹睿翱┛钡匦α似鹄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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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佑哪里会放过?自是伸手又划拉。
两个孩子,一大一小,在炕上笑闹一团。
曹寅摸了摸自己日渐稀少的胡子,这可都是大孙子给闹的。说也奇怪,若是儿子小时候,刚往他身上爬,屁股上几巴掌是少的;如今轮到孙子了,不管多淘气,却只剩下心疼。
李氏心里叹了口气,想起儿子媳妇来,若是能一家人在一块,那日子该多和美。
……
曹颙在京城,此刻也正想到母亲。
今日是十月初四,是李鼎向富察家下聘之日。原本两家春日约定的婚期是腊月,是要等十一月下聘的。不过因现下宫里老太妃不康健,怕赶上国孝延误了喜事,两家就把纳彩与迎娶的日子具都提前。
李鼎父兄虽不在京城,但是不少亲戚在此。为了采纳下聘之事,李鼎请了叔父候补知府姜焯、姻亲礼部主事孙珏帮着操办。曹颙身为表弟,也收到了帖子,过来帮衬。
曹颙还是第一次见姜氏族人,见对方只是淡淡的,便也没怎么往前凑合。
因前些日子,京里正闹腾的“养子案”,所以曹颙对李家的情形倒是比先前晓得的多些。
当年八旗入关时,不少旗人俘虏关里的百姓兵丁为养子。几辈子传下来,这主家与分家有时候就要闹腾。主家子孙只说对方是家奴,否认其养子身份,想要借此侵吞其家产。当然,也有原本为家奴的,后来发达了,见主家凋零,便冒为养子,去占主家的名分与家产。
因勒诈不成,便称对方为祖父家奴,借以控告想要老去好处的旗人不在少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