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曹颙这位少年显贵,他亦是隐隐地有着几分钦佩。不管是用心布局也好,还是无意推波助澜也罢,毕竟是解决了谁也不敢碰的烧锅难题,于山东百姓有免祸大恩。
心里想着,武廷适面上就显出来,与曹颙虽然也是说些朝野政事,但是态度却不是生疏客套,话里话外,有勉励褒奖之意。
曹颙虽不知这位武大人为何对自己如此热络,但是也敬重他为官清正,态度颇为恭敬。
自打入秋至今,朝廷邸报里便经常能够看到一些地方官员的调令,曹颙对其中的一些升官惯例,也算是有些了解。
像是曹颙这样的道台,若是升官,差不多就是正三品的按察使。按察使则是升从二品的布政使或者巡抚,布政使与巡抚再往上,除了在地方做总督,就是回京任侍郎或是尚书。
升官说难也难,说容易也容易,前提条件之一是考评要好,地方官员这边一年一考,吏部再根据这些文官三年、武官五年一次考评。是升职,还是留任,还是免职,多要凭着这考评。
不过,想要升职,且要补好缺,还是要京城有人,能够在吏部使上关系。毕竟,朝官还好,在皇帝面前混个脸熟;对这些地方官,皇帝有时候只是形式地见过一见。人员升调,也多是由吏部那边报上来,皇帝这边只有在陛辞时才能见到。
曹颙倒是没有想要快些升官的念头,毕竟他年岁在这里,每次穿着官服出现在人家面前,众人眼中的异色他亦是见过的。
然,对于这些官场的应酬往来,曹颙并不排斥。毕竟是在官场,若是再扭捏着、假清高,就没有意思。更何况,这武廷适去的地方不是别的,刚好是广东。
魏信在前些日子的信上还提过,因近两年在广州的生意大些,亦有人看着眼热,出了好几次小纠纷。虽然最后使了银钱,找了关系,但是难保没有人再惦记。
曹家在江南,终究是有些庇护不及。魏信也是请曹颙在京城那边找找关系,看是否能与广州那边的巡抚衙门或是提督衙门拉上关系,算是有个依仗。
曹颙前些日子在京城,还想着此事,但是因时机不对,正是太子被废之时,哪里还好随意走动?因此,便想着过些日子,再筹谋此事。
现下,却是刚刚好。只是毕竟算是有几年资历的官场老人,不是毛毛躁躁的二愣子,曹颙思量一番,笑着对武廷适道:“若是大人外放其他省,小子能力微薄,便不啰嗦;既然是广东,正好有家人在那边,若是大人初到任上,有需要使唤之处,万请不要客套才好!”
武廷适对江宁曹家也算是久仰大名,晓得他们家在江南是数一数二的人家。广东虽然离江宁不算近,但是曹家若是有人在那边也并不奇怪。
曹颙话虽不多,面上极为真诚,武廷适想着自己也曾有这般年少意气之时,心下甚是唏嘘。虽然不是贪婪粗鄙之人,但是他亦不是酸腐的书呆,对于曹颙的这番好意,自然是郑重谢过。
曹颙口上直道“小事”,心下却颇有些内疚,若是糊弄那些小人还罢了,这蒙老实人的感觉并不算好。
不过,他转念一想,指不定自己什么时候真能帮这位老大人一把。就算是让魏信他们靠上按察使衙门也不算什么大事,毕竟那边经营的都是合法生意,也扯不到“官商勾结”上去,不过是背靠大树好乘凉,省些麻烦罢了。
两人正客气来、客气去,外边传来脚步声,布政使甘国璧打巡抚衙门回来了。曹颙与武廷适都起身相迎。
甘国璧带着笑意,先是问了曹颙的差事顺利与否,而后对武廷适说了些恭喜道贺之类的话。这升了按察使,比他这个布政司却只低一品,保不齐什么时候就升了京官。因此,甘国璧亦是丝毫没有上官的架子。
他先是打发人叫了文吏,与曹颙、武廷适两个做了公事交结,而后才叙起闲话来。
方才,在巡抚衙门那边,甘国璧与巡抚蒋陈锡、总兵李雄见过。经过商议,已经定下今晚在明晚在济南府最好的“富贵楼”为李发甲办践行宴。
曹颙与武廷适两个,一个是新贵,一个算是济南府的老人,自然是来得正好。
曹颙虽然心里想着是早日回去看老婆孩子,但是面上却是欣欣然,而后带着丝为难与遗憾,点出自己孝期未满之事,实不宜去赴酒宴。
甘国璧这才注意到曹颙的顶戴上去了红缨,想起其叔曹荃六月病故,可不是还在孝期?不由得亦为自己的失礼羞愧。
武廷适在旁,见曹颙虽是年轻,但是恭谨守礼,不由地点了点头。
待离开布政司衙门时,他亦是亲切地对曹颙又说了几句,话里话外却是推崇之至,隐隐有引为“忘年交”之意。
曹颙面上应着,心下盘算盘算自己的年纪,却是觉得可怕,幸好这前生今世的年纪不用相加,否则他可是将要不惑之年。
想想年方十七的娇妻,将要满两月的儿子,曹颙委实是归心似箭。
当日,曹颙没有在济南府再做停留,在驿站收拾收拾后,便出了城,折返沂州。
第260章 善心
沂州,道台府,斜对过。
这里本是空地,又因在道台衙门附近,平日鲜少有人在这边逗留。然,现下却是炊烟寥寥,人影晃动。
打十一月初六那天,这里便多了个粥棚,里面支起两口锅,每天巳初(上午九点)与申初(下午三点)施粥。
说起来,还是庄先生的主意。十一月初六是妞妞的周岁,按照初瑜与紫晶的意思,是要好好操办操办的,况且又有田氏平安生产之喜。
庄先生不是讲这些虚礼之人,因数九天气,贫苦人家孤寒难耐,每年都有冻死饿死的百姓,在与怜秋、惜秋商议后,他便想着施粥几日,算是为女儿积福。
初瑜与紫晶都是礼佛之人,听了自然极为赞同,连带着路师母、韩师母她们都想要掺和一下。商议过后,大家决定凑个份子,建个粥棚。
如今并不是灾荒之年,就算是粥棚,也不过是城中流民乞丐贫困无依之人,所以就算是以道台府的名义,也不算犯了朝廷忌讳。
因主要是为了妞妞周岁,所以庄先生便让怜秋拿了四十两银子出来交给管家曹方,请他安排施粥之事。初瑜减等,便送了三十两,又代小姑子五儿与方生产完的田氏各出了十六两;紫晶次之,十二两;韩师母与路师母两个每人出了六两;玉蜻与玉蛛两个每人二两。
总计是一百三十两银钱,预计要施到正月十五,七十天。每天将近二两银钱,倒也还算很是富余。
这日,过了未时,米水下锅,下午这顿粥又开始咕嘟咕嘟地熬起来,不一会儿,便米香四溢。
粥棚这边本是空地,位置甚至宽敞。除了中间两个临时支起的大锅,东西两侧则是排队领粥的地方。为了礼教体统,男的在东边,女的在西边,分开领粥。
东边棚子里,是吴茂带着几个小厮照看;西边棚子里,则是两个嬷嬷带着几个丫鬟。除了这些,还有任叔勇与任季勇带着几个道台府家丁维持秩序。
西边棚子一角,有个少妇,不过十八、九的年纪,面容枯黄,穿着带着补丁的衣裳,怀里抱着个几个月大的婴儿,眼巴巴地望着粥锅那边。
另一侧,小核桃瞧着,觉得这人甚是可怜,对旁边一个大些的丫头道:“乌恩姐姐,那位大嫂好可怜,那孩子比小公子大不了多少!”
旁边这丫头十三、四岁年纪,身材略显高挑,圆圆的小脸,眼睛弯弯地带了笑意,看着略带娇憨之气。身上穿着八成新的棉衣裳,与其他丫鬟打扮又不相同。
她就是曹颙早年打草原带回来的小女奴乌恩,今年已经十三岁,一直跟在紫晶身边,并未有什么正经差事。
这些日子施粥,本没有乌恩与小核桃什么事。只是她们两个在府里年纪最小,性子最跳,圈在内宅实在难受,便在紫晶身边转来转去,磨得出来施粥的差事。
小核桃出自佃农之家,前几年没了爹,跟着寡妇娘过日子,这几年也是饥一顿饱一顿,还是遇到田氏后状况才好些。进了道台府两月,好饭好菜滋养着,身子壮实了不少。
不过,毕竟是十岁,已经记事好几年的,看到这抱着孩子的妇人,想起过去与娘亲三餐不济的日子,小丫头眼睛就有些发酸。
乌恩是女奴,打记事起便干零活,也是打小苦过来的。看到那妇人穿着单薄,在寒风中瑟瑟发抖,她也是看不过眼。
这少妇三天前便开始来领粥的,每天上下午都来,手里拿着个海碗,每次领了粥并不喝,而是端了回家去,应该是家里还有其他人的缘故。
乌恩到底大些,比小核桃懂事,略带担忧地看了看那少妇怀里的孩子。那么丁点儿大,比猫强不了多少,又是这天寒地冻的数九天气。万一冻着病了,就是一条性命。
想到这些,乌恩抬头看了看阴沉沉的天,怕是又要下雪了。她微微地皱了皱眉,对小核桃说:“这样下去不行,咱们去同紫晶姐姐说说去,看看是不是直接给这大嫂点米粮,要不整日见她抱孩子折腾,委实是让人难受!”
小核桃忙不迭地点头,笑着说:“就是,就是!紫晶姐姐最是心肠好,咱们都看不过眼了,紫晶姐姐那边自然也是会大发善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