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颙使劲敲了敲曹颂的脑门:“臭小子,什么心都操?有你也‘一刻也离不了’的时候!”
绣鸾与绣鹭已经带着婆子管事在这边等了,见到曹颙等人忙请安问好。因初瑜穿着大红旗装,又是气度不凡,众人也不会将她与其他人混淆,便都过来俯下身子,口称见过大奶奶。
初瑜微笑着颔首致意,随后示意身边的喜云给众人打赏。她面上没什么波动,心里却是美滋滋的,这“大奶奶”说的正是她呢!原本在京中府时,因没长辈在,下人们都随着曹颙叫她“郡主”,因此她虽是当了主母,却还不觉得什么,而到了这边听了“大奶奶”这个称呼,那股子做新媳妇的感觉便油然而生。
众人连忙谢过奶奶赏,道是大太太与二太太在开阳院等着了,请大爷、大奶奶、二爷过去。
开阳院,上房。
李氏与兆佳氏整理整理衣襟,等着孩子们过来。方才去请高氏太君的,高氏太君因自己毕竟是外姓人,不肯来,要等新妇见过本家后再说。
府里的丫鬟婆子也都巴巴地望着,不知道能够配上自己大爷的是何样的美人。
……
曹寅、庄常在清凉寺与方丈讲了会禅,便得到消息,道是曹颙夫妻到了,也是平添欢喜。庄常已经告病,如今离了李府,打算要在江宁置办产业,在这里定居养老。
曹寅请他一块回去,庄常想着今日曹家新媳妇上门,自己去了多有不便,就婉拒了他的好意,请他快些回去,自己又不是外人,正好可以留在清凉寺这边听两日经。
曹荃的欢喜并不亚于哥哥,他虽然才学平平,但是贵在有自知之明,知道这长房侄儿是曹家的顶梁柱。况且一块回来的还有侄儿媳妇与自己的儿子。立时,向衙门里的长官告了假,催马回府,倒比曹寅回来的早。
因问过管家,知道哥哥还没回来,他便在前厅候着,等曹寅也到了,方一块进了二门,往开阳院去。
开阳院上房里,初瑜跟着曹颙,低着头给李氏与兆佳氏行了大礼。
看到媳妇这般品貌,小两口彼此间又自有默契,李氏方才的疑虑立时烟消云散,打心里对她生出几分亲近之心。初瑜也是听惯了“婆婆严厉”之类的话,原本还满是不安,但是见李氏如此年轻,看着又是慈爱可亲,也稍稍心安。
倒是兆佳氏,打量了初瑜一会儿,又看了李氏两眼,笑着对李氏道:“怨不得都说‘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呢,瞧着侄儿媳妇就觉得面善,这容貌倒是同大嫂有几分相似。这脸型与眉目,若是不知道的人见了,哪里会想到是婆媳,说是母女也指定是都信的!”
大家只当她说得是奉承话,并不太在意。只有初瑜听了,悄悄看婆婆几眼,越发觉得打心里亲近。
曹颙方才进府后,听管家说过,知道父亲与二叔都不在府里,因此没见到这两位倒还没什么,只是没见到高氏老太君在座,不禁有些奇怪,问李氏道:“母亲,外祖母吗,怎么不见?可是,身子有什么不爽快,要不我们现下过去请安?”
初瑜听曹颙提过外祖母在这边,听曹颙问起,也望向李氏。
李氏笑笑:“难为你们惦记,你们外祖母都还好,只是因你们今日车马劳乏的,道不急着见,让你们歇歇再过去呢!”
曹颙起身道:“那怎么好?既是外祖母无恙,我们先去请个安吧!就算是劳乏,也不差这一时!”
初瑜也点头附和,就听门口丫鬟来报,道是大老爷与二老爷回来了,已经进了二门,就要到这边来。
李氏笑着对曹颙与初瑜道:“就算要去给你们外祖母请安,也不急着这片刻,先给你们父亲与二叔见过再过去亦不迟!”
曹颙与初瑜恭声应下,兆佳氏看着这郎才女貌的一对壁人,心中说不上是羡是妒。因初瑜出身高贵,原本她还想着不知会怎么的傲气拿大。李氏又是个脾气好的,这婆媳相处起来说不定也会出些笑话。
这两年,因路眉之事,兆佳氏自觉有些没脸,便隐隐地盼着长房这边也出点笑话,省得自己在这大嫂面前端不起架子来。
谁想到,这新妇除了仪态端庄,让人挑不出错来。脾气秉性像足了南边的小姐,不仅不像个王府格格,竟连满洲姑奶奶的气势也没有。兆佳氏不由得有些失望,在未见到这个侄儿媳妇前,她还想着这新媳妇应该能够投自己的脾气。
曹寅与曹荃兄弟进门来,虽然一个是着布衣,一个是穿官服,但是两人威严不同,初瑜还是立时认定前面那人就是自己的公公,皇玛法昔日的伴读。
见两人进来,自李氏起,众人皆起身。
等到曹寅在主座坐了,指了指下首的两把椅子,叫曹荃与兆佳氏做了,李氏在另一面的椅子上陪坐。
曹颙已经听母亲提到,父亲这一年来有些沉迷禅学,本来心中还颇有微词,眼下见他虽然依旧清瘦,但是精神却比去年好上太多,亦是十分欣喜。
领着初瑜,曹颙给父亲与叔叔磕头请安。
同李氏一般,曹寅与曹荃见初瑜这般温顺,心里也是宽慰。若是进来的是个悍妇,身份又如此尊贵,说不得骂不得的,那才是家门不幸。
曹颙想着在京城听过的公主下嫁之事,开始暗暗庆幸,幸好初瑜只是郡主身份,自己这媳妇算是迎娶进门的,而不是自己去“尚”的。
否则,这家人见面,不伦家礼,只行国礼。做公公婆婆的也好,叔叔婶子的也好,都要给新媳妇磕头了。而这做丈夫的,想要入妻子房里,也不是容易事,还要等着传召方可。
第199章 高太君
初瑜为新妇虽然将近一年,但是直到了江宁才有为人媳妇的感觉,甜蜜过后又开始有了新妇所特有的敏感和不安。当晚,要在织造府这边摆家宴,为曹颙夫妻与曹颂接风,初瑜却为穿衣裳发了愁。
她和曹颙却是先去给高太君请过安后,方回前边的院子去更衣,准备出席晚宴的。初瑜最初见婆婆未穿旗装,并没有什么感觉,但瞧见了外祖母所穿也非旗装,她这旗装就穿得有些不太自在。
她虽有心要换,但是现下的衣服都是出嫁时陪嫁的,除了旗装还是旗装,哪里有其他的?她不禁有些懊恼当初没考虑周详,没多做些个衣裳,实在无法,她心下忐忑地问曹颙道:“额驸,初瑜这都是旗装……怎么办?”
曹颙看着她皱着鼻子,嘟着小嘴,很是担心的模样,不禁哑然失笑:“旗装又怎么了?你素日不是尽穿这些吗?”
初瑜摇摇头,道:“婆婆都不穿这个呢。方才……”说到这里,她顿了一下,带着些许沮丧,道:“方才去外祖母那儿请安,外祖母也没有穿旗装!”
曹颙怕她多想,忙劝道:“这是外祖母与母亲自幼生活在南边的缘故,这边就算是旗人,也是穿什么都有的,并没有什么说头。你瞧二婶不是穿着旗装吗?”
初瑜仍是不能释怀,犹豫了一下,方小心翼翼地道:“方才外祖母瞧着初瑜这个打扮,像是略带不喜……所以……还是想个法子才好!”
曹颙一愣,回想了一下,刚刚去给高太君请安时,高太君的态度确实是有些生疏。就算是对曹颙,也没有去年离开时的热络;而对初瑜,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是第一回见面的缘故,她打量了几眼后,便有些不冷不热的,只淡淡说了几句寻常话。
因高太君素来也是寡言之人,当时曹颙又沉浸在刚回家的喜悦里,并没有多想,眼下听初瑜这般说,细细琢磨了方觉得有些不对。但是他面上仍是笑着,安慰初瑜道:“外祖母去年才来咱家,或许不是自小看大我们的缘故,对我与颐儿也是如此,并没有特别热乎。加之素来就是安静性子,平时和谁也没太多话的。你放宽心,不要多想!”
……
高太君院子,上房。
朱漆案台上供着一尊青白釉观世音菩萨座像,前面小白玉鼎中刚燃起三柱檀香,香火袅袅中,观世音菩萨眼睑低垂,面带慈悲,悯怜世人。
高太君坐在炕上,对着佛龛,慢慢数着念珠,却并没有念及经文,而是陷入了沉思。直到隔壁暖阁响起孩子哭声,她方醒过神来,微微阖了眼。
不一会儿,奶子抱着个女婴过来。这女婴就是路眉所生的女儿,如今已经十一个月大,身子壮实了许多,白白胖胖的,与刚出生时截然不同。
她虽然还不会说话,却早是会认人了的,瞧见高太君的那刻,她团团的小脸上立时现出欢快的笑容,挥动着小胳膊,口中咿咿呀呀的,直往老太君这边够,示意要抱。
高太君见了她,也不禁由衷的笑了,张开手臂将女婴接了过来,一边儿悠晃,一边儿哄着她道:“五儿乖,有没有想祖母?祖母的小心肝儿,看这觉睡的,小脸红扑扑的!你哥哥嫂子回来了,你都没看到!”
五儿就是这女婴的小名,大名叫曹頔。“頔”字音“狄”,字义为“美好”。因在叔伯姐妹中排行第五,所以高太君给她起了“五儿”做小名。
若是没有五儿,高太君早就回苏州去了,只因不放心这个没娘的孩子,便留在江宁。
高太君正在这里哄五儿,李氏打外头进来。她见老太君神色如常,才放下下来,挥了挥手打发丫鬟奶子们抱着五儿暂退下。
高太君脸上的笑容便淡了下来,也不看李氏,冷然道:“我这边没事。新媳妇头一回来家,你这当婆婆的也要忙,来这边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