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道,自己重生一回,就为了兢兢业业过二十年,然后得了个感冒就挂掉?
自己向来缺少安全感,为了好好活着,费心费力,没想到君权与政治倾轧都没损害他半分,却被一场感冒折腾得死去活来。
曹颙的心乱了,情绪也焦躁起来。
看到妻儿围在自己身边,他也觉得烦,统统地撵出屋子。
初瑜与天佑虽担心曹颙,可也不敢违了他的心意,生怕这个时候气着他。
可放然他一个人情绪不稳地待着,母子两个也不放心。
思量一番,初瑜吩咐儿子去请十六阿哥过来。
十六阿哥昨日还来过,听了天佑的话,半点没耽搁,直接与他过来。
曹颙坐在炕头,眼睛发直,脑子里正在走神。
他才三十多岁,养花养鸟的退休日子半点没享过,要是就这么走了,还真的不甘心。
他不知自己是不是后悔,为什么要贪恋曹家权势走官场仕途这条路,若是早就想开些,早早出洋的话,会不会健康能得到保障?
还有自己当年为康熙挡的那一剑,有多少真心,有多少算计?
自己装“纯良”装惯了,自己都要相信自己是善的,可实际上这些年他手上沾的血也不少。
若是世间真有因果,他又如何能得善终?
李氏还有长生,初瑜还有孩子们,天佑、恒生有妻族做助力,天慧、天宝有兄长可以依靠,似乎也没有哪个是离不开他……
第1311章 巧合
十六阿哥没有叫人通禀,直接闯了进来。
见到的,就是曹颙坐在炕上,望着窗口发呆的情景。
算起来,前后也病了半个月多,曹颙身体本就清瘦,现下越发清减,双眼洼陷,脸色也十分晦暗。
十六阿哥心中的怒气莫名就熄了,放缓了脚步,顺着曹颙的目光看去,出了布满霜花的玻璃窗,也没看到什么,纳闷道:“这是瞧什么?爷进来都没发觉?”
曹颙听到声音,转过头来,十六阿哥已经走到炕边坐下。
曹颙见状,不由皱眉,忙道:“十六爷快离远些,小心过了病气儿。”
十六阿哥冷哼一声,道:“不用你操心,爷没你那么怕死。不过是小病一场,折腾起来没完没了。还知道骂老婆孩子,你就不能再出息点?”
曹颙使劲揉了揉脸,道:“我没有骂他们,只是想要自己清静清静。”
虽说他神色不变,可十六阿哥还是听说他话中的疲惫。
十六阿哥沉吟片刻,问道:“爷晓得,你是个惜命的,可也没想到你胆小成这个模样?换做其他老弱,患了你现下的病症许是要担心一二,你正值壮年,熬一熬就过去,不至于这样。还是……你舍不得兵部的缺……”
听了前面的话,曹颙还不以为意;听到后边,却是皱眉,觉得冤枉的紧。
偏生十六阿哥还就此事说个没完:“换做其他人,你若是不甘心,过后还能活动一二、老伊却是十三哥的连襟,说起来资历并不你浅,又做过兵部侍郎,比你还合适……原当你是大度的,没想到你也有这般小肚鸡肠的时候。京里的消息,又哪里是瞒得住的,即便老伊现下不知道,回京后也会得到消息。只因占了兵部尚书位,就将你恼成这样,不知他会寻思什么……”
饶是曹颙脾气再好,也委实听不进去。
十六阿哥说的是其他人还好,伊都立却是与曹颙多年交情。这话要是一星半点传到外头,两人就要生嫌隙。
“行了,十六爷就饶了我吧。这都哪儿跟哪儿?我只是因生病的缘故,心里有些闷。”曹颙打断十六阿哥的话,说道。
十六阿哥轻哼一声,看着曹颙道:“这下承认了吧,还是惜命得缘故!”
曹颙巴不得他不再提伊都立的话题,忙不迭点头,道:“承认,承认,谁又能不怕死?伤寒不算病,病起来不要命。我才三十出头,自是惜命得紧。”
被十六阿哥这一混打岔,屋子里沉闷的气氛消散许多。
十六阿哥斜眼看着曹颙,摇了摇头,口气里都是恨铁不成钢:“瞧你那丁点儿出息?都要娶儿媳妇抱孙子的人,生个病还要磨磨唧唧,要这个哄,那个劝。不过是‘风热犯肺’好生吃着药,静养些日子就是,你还真是越长越回去。”
被十六阿哥损了一番,曹颙也有些不好意思,似乎他真的有些小题大做。
生老病死,岂是人力所能逆转?
自己后悔这个,担心那个的,委实无趣了些。
他笑了笑,道:“这几日心里却是有些焦躁,累十六爷跟着费心了。”
十六阿哥见他情绪不再像方才那样死气沉沉,心情也跟着好几分,道:“你不是老说洋人的药好么,广东巡抚上了折子,说是弗朗机国遣使来朝,人已经到了澳门,皇上已经准了他们年后进京,到时候定要带些西洋玩意儿过来,保不齐就有你想要的西洋药。”
“佛郎机国?”曹颙听了好奇:“出佛郎机大炮的葡萄牙?他们好好的,怎么想起遣使过来?”
大清上至君臣,下到黎庶,虽自诩为天朝上邦,可实际上外交并不发达,多是周遭的附属番邦。
欧洲那边,即便偶有来人,也多是民间商人与传教士。
“还能为了什么,多半是为广东禁教之事吧。”十六阿哥随口回道:“可见欧罗巴离大清真是万里之遥,雍正元年禁教的指令就下了,隔了好几年他们的人才过来。”
说道这里,他想起户部的外贸商船,道:“咱们大清的商船,不会也要四、五年才一个来回吧?”
曹颙摇摇头,道:“哪里用那么久?往欧洲的海线,都是广州那边走惯了的,前后不过三年功夫,后年他们就回来了。葡萄牙那边来使,多半是听到皇上允许俄罗斯人在大清传播东正教的缘故。”
十六阿哥听了,道:“谁知道这些洋人在想什么?爷也看过东正教的教案,同天主教本是同源,却传成两个模样。既是同咱们的礼教相悖,想要在大清传播,不过是痴人说梦。不知为何皇上会妥协,若是人人都信了天主东正,无父无君,那大清岂不是乱了?”
曹颙点点头,心里却佩服十六阿哥的远见。
天主教与东正教因一直被朝廷压制,却是并未在中国传播太远。可等到鸦片战争后,国力衰退,朝廷对地方掌控减弱时,基督教被本土话后,可不是闹出个太平天国,成了大清的催命丸。
“若不是葡萄牙政府来人,只是传教士的话,就要好好甄别甄别,若有所长,正好可以留在京城中听从教化。”曹颙不厚道地说道。
此时欧洲的传教士多是受过教育有一技之长,若是其中有一两个从事医科的,就更好了。
十六阿哥闻言,不由失笑道:“不过是为了洋药,连人都惦记扣下,要不爷举荐你去礼部,只要想到说法,就能名正言顺地留人。”
十六阿哥不过是随口说笑,曹颙却上了心。
肺炎虽不可怕,抵抗力好,用着好药,支撑一段日子就能好转。可这病极容易复发,尤其是在秋冬换季时节。